第五十七章 黃爺爺走了
黃爺爺的葬禮是大年初七舉行的,爸爸和媽媽都去了,李書記、徐南隊長也在幫忙,黃爺爺的棺材安放在院子裡臨時搭建的靈棚裡。
黃爺爺就在那裡面躺着嗎?我很好奇,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活着和死亡兩個世界離得是這麼近,感受到陰陽兩個世界離得又是那麼遙遠。
“五二零”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院子裡的各種靈幡隨風呼啦啦的飄動着,周圍擺滿了花圈。
棺材前的一個大瓦罐裡盛滿了燒過的紙灰,偶爾一陣小風吹來,紙灰就會打着旋兒飄出來一點兒,然後呼的一下隨風飛走了。
付爺爺告訴我,那是路過的孤魂野鬼在揀紙錢。每當他說這樣的話時,我就會感覺到付爺爺的眼神裡好像有一絲奇奇怪怪的東西飄過,是什麼呢?說不清楚。
在我看來,黃爺爺好像根本沒有走遠,我恍惚看見他蒼老的身影分明就在棺材前來回慢慢地晃悠着,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們爲他舉行各種繁瑣的儀式,我已經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了。
安葬的時刻到了,有四個人站在了棺材的四個角上,用很粗的木棍穿過系在棺材上的繩子,時刻準備着擡起棺材。付爺爺拉着長音大喊一聲,“時辰已到——!起——靈——!”
黃朝舉身上披着重孝,打着靈幡兒跪在黃爺爺的棺材前,當他聽到付爺爺的喊聲,把放在棺材前面那個盛灰的大瓦罐用雙手高高的舉過頭頂,使勁的摔在地上,啪的一聲,裡面的紙灰呼的一下飄起來,慢慢的散發在空氣中。
大家都說瓦罐摔的越響,代表兒女越孝順,老人到了另一個世界纔會過得更好。摔完瓦罐,黃朝舉放聲痛哭,感動的一邊來參加葬禮的嬸子、阿姨們也都抹起了眼淚,黃桂英的媽媽哭的一下子背過氣去,有兩個嬸子急忙扶住了她。
“桂英媽對老人孝順啊!”
“你看,親姑娘也不一定能這麼傷心!”
“老黃這幾年啊,有這麼個兒媳婦享福嘍!”
…………
雖然我覺得他們說的不一定都是真心話,可是有什麼關係呢?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人死一切都了,這時候還談什麼孝順不孝順有何意義呢!難道哭聲大就代表孝順嗎?
我很疑惑,也弄不懂他們所說的、所謂的孝順的標準是什麼,姑且就覺得黃桂英媽媽孝
順吧。
黃桂英和黃桂花姐兩個戴着孝跟在媽媽身邊,小姐倆有時候還偷偷地往她們媽媽身後躲
她們害怕媽媽的哭聲,可能更害怕看到爺爺的棺材和爸爸傷心的樣子吧。
黃朝舉一邊哭,一邊喊着,“爸!你老一路走好——!”
棺材被擡起來,要去墓地安葬。此時媽媽對我說,“王一,快回家吧,墓地很遠,不能讓你們小孩跟着去!”
媽媽把我攆回了家。
回到家裡,我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
天空中飄着雪花,紛紛揚揚的。
突然間!雪花變成了蝴蝶,蝴蝶的翅膀全是黑色的,和剛纔潔白的雪花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黑蝴蝶漫天飛舞,逐漸打着旋聚集在一起,像旋風一樣捲起來形成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天空,雲層越來越厚,黑壓壓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壓着壓着突然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一道道閃電劈開天空。
巨大的雷聲轟隆隆的,震得我的頭好像要炸裂開來,我突然感到渾身冰冷,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樣。
我在雨中跑着,想衝破雲層,衝向太陽,衝向光明……
我的步子邁的很大,一步就從東山跨到了南山,一步又邁到了北山,我想跑出這片帶雨的雲彩。可是那朵黑雲就在我的頭頂,任憑我跑的再快也無濟於事。
我筋疲力盡在西河邊停下,當累的就要趴下時,分明看到河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黃爺爺!”
我大喊一聲,雨立刻停了。跟着我的那朵黑雲彩瞬間消失了,太陽從它後面露出來,煞白煞白的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睛。
黃爺爺聽到喊聲,轉過身來。他穿着一身潔白的衣裳,衣裳的周圍也泛着煞白的光暈,像極了我在電視裡看到過的老神仙。
他的面容在陽光映射下依然是那麼慈祥。讓我感到無限的溫暖,他用眼神融化了我渾身刺骨的冰冷。
他把手伸向我,雖然離得很遠,可是黃爺爺的手臂一直在延長、延長……
直到刻滿滄桑的手臂和我滑嫩的小手牽在一起,一股暖流漸漸地傳進我的身體,讓我感到無限的溫暖和舒適,覺得渾身充滿了無盡的力量。
黃爺爺笑眯眯地牽着我的手從西山走向“五二零”的場區。
我們面前蜿蜒曲折的路上鋪滿了黃色的小花,從西河邊一直鋪到池塘的邊上,鋪滿黃花的路踩上去軟綿綿的,金色的光芒融化了我的靈魂和軀體,突然讓我變得無比干淨、聖潔,就好像天山上迎風盛開的雪蓮。
在池塘的邊上我們便飛了起來,飛呀!飛呀!身邊的雲朵都在我們腳下飄着。
奇妙的感覺包圍着我。
我們一起飛回家,落到院子裡,走進屋裡黃爺爺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我像從前一樣,到廚房裡給他拿了一個饅頭。
他把饅頭從中間掰開,給我一半,我不想吃,就放到了桌子上。
黃爺爺坐在椅子上安靜的吃着饅頭。
突然,屋門開了,一大束金光照進來,照在黃爺爺身上,他笑了,站起身面向着金光傳來的方向飄去,越飄越高、越飄越遠,我追着他跑出去,拼命地大聲地喊着,“黃爺爺!黃爺爺!”
“王一!王一!醒醒、快醒醒!”媽媽的聲音。
“這孩子,睡覺也不蓋被,凍着可咋辦!”爸爸的聲音。
“老王,孩子好像做夢了!王一,王一!”媽媽還在呼喚我,我使勁的想睜開眼睛,可是雙眼好像用膠水粘住了,就是睜不開,我腦海裡分不清哪是真實的,哪是幻覺。
媽媽不停地呼喚讓我漸漸有了真實的意識,我努力睜開了眼睛。爸爸、媽媽都在炕沿邊上看着我。
“媽媽!”
“王一,是不是做夢了?”媽媽抓着我的手問道,她的手暖暖的,讓我感到很舒服,不過頭還是很疼,好像還有剛纔睡夢中的一陣陣雷聲傳來,兩耳嗡嗡作響。
“嗯,我夢到黃爺爺。媽媽,黃爺爺死了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是的,孩子!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充滿了歡樂,沒有痛苦的世界。”媽媽說。
“我也要去,我去找黃爺爺!”我的話把媽媽嚇了一跳。
“這孩子,說什麼傻話。人死了就不能再活過來了,離開爸爸,媽媽你願意嗎?”
“我不願意,可是黃爺爺爲什麼要死呢?人老了都要死嗎?”我問。
媽媽把我摟在懷裡,“是的,都要死的!你還小,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爸爸看到我醒了、沒事了就放下心來,他一回頭髮現了桌子上剩的半個饅頭,“咦,誰吃的半塊饅頭,怎麼放這兒了。”
我隨口說道,“黃爺爺吃的!”
爸爸回過頭,用異樣的眼光看了看我,走到我跟前,用手摸摸我的額頭,“這麼燙!壞了,孩子發燒了。”
媽媽急忙從炕琴中拿出了被子、褥子,幫我脫掉了身上的衣裳。我鑽進了被窩,凍得渾身只打哆嗦。
何鑫大夫來了,給我量體溫,三十九度八。何鑫大夫又讓我張開嘴喊,“啊——!”
他給我看完病,對爸爸說,“還好,體溫沒有超過四十度,不用害怕,我先給他打一針退燒藥。老王,咱們診所沒有青黴素,我看孩子炎症來的挺急、挺厲害,最好有青黴素掛點滴,好的能快些。”
聽到何鑫大夫說完話,爸爸二話沒說,急忙騎着自行車下山去總場醫院給我開藥。
第六天的時候,我的病基本好了。
“媽媽,我總是夢到黃爺爺。”我告訴媽媽我的心思。
“那是因爲你太想他了。”媽媽說。
我生病的事兒,隔壁的付爺爺都看在眼裡,有一天在我家門口,他叫住了媽媽,“王一的病好些了吧!”
媽媽說,“好是好多了,可是這孩子心思太重,總是夢到黃朝舉他老爹。”
付爺爺說,“這孩子啊!太仁義了,他想老黃頭是有原因的,他那是擔心老黃頭沒有饅頭吃,吃不飽飯。”
媽媽奇怪的問,“付叔,你怎麼知道的?”
老付頭說,“我啊!都看着呢!這個老黃頭也真是,都死了還讓孩子惦記着,真是不省心啊。”
媽媽嘆了一口氣說,“唉!有什麼辦法呢。”
老付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左右看了看,沒有人,他很神秘地對媽媽說,“我有一個辦法,不過你可不能和王統計說。”
媽媽一聽老付頭這麼說嚇得急忙說,“付叔,你是不是要用封建迷信那一套啊!這要是讓孩子他爸知道可不能同意,他是黨員,最反對封建迷信那一套。何況還是用在他兒子身上,那可是他的心肝兒寶貝、他的眼珠子,可不行,我可不敢!”
老付頭說,“你看,你看!我還沒說呢你就不同意了,你聽我把話說完嘛!”
老付頭嘀嘀咕咕的連說帶比劃和媽媽講了很多。
媽媽聽完他的話將信將疑,“真的嗎?能好使?”
老付頭拍着胸脯,“保證好使,而且什麼事兒都沒有,你試試,不過一定要心誠,不然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