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抵達保定是次日上午九點鐘,昨日臨行前已經發了電報到總督府,總督府一大早派人來到火車站專程等候迎接。一來袁肅是大總統的侄子,也是張鎮芳的表侄子,二來他又是頂着護軍使的頭銜,一應禮儀程序還是要照顧周到的。
總督府派來迎接的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隊伍,前前後後三輛馬車,聽差七、八人,衛兵三、五人,帶隊的正是張鎮芳的親信副官程世昌。
袁肅一行人剛剛走下火車,程副官連忙打起精神,熱情洋溢的迎了上去。他雖然不認識袁肅,並且袁肅也沒有穿着軍服,但是身後跟着的衆衛兵可都是有嶄新的第一混成旅胸章,若不是灤州來的人還能是誰?
雙方見了面,程世昌問好過後又做了自我介紹。袁肅客氣的還了一禮,說道:“有勞程大人前來迎接,尚不知表叔叔府上可張羅的順利?”
程世昌笑着說道:“有勞袁護軍掛心了,一切都安好順利。前日馮都督的幕員師蘭峰師大人已經帶了一些人趕到保定,這兩日正在幫忙總督大人料理公務,大致上交代的都差不多了。總督大人正盼着袁護軍能快些趕來,他已經決定大後天的時候南下。”
袁肅微微關切的說道:“表叔叔走的這麼急?早知如此,我也提前一些時日趕來幫一些忙,又或是多與表叔叔絮叨絮叨。”
程世昌忙說道:“都用不着袁護軍操心,大事小事總督大人都操辦的周到了。說來急着走也是無可奈何,命令來的太急,河南那邊又亂的不行,豫西刀客橫行,豫南還有會黨之人在活動。總督大人總得先處理好落腳之事,方纔能有條不紊的應付省內種種。”
袁肅緩緩的點了點頭,他記得“刀客”可謂是豫西特產,就跟山東的響馬賊和關外的鬍子一樣,都是能佔地爲王的組織性土匪。
頓了頓之後,程世昌又說道:“豈能讓袁護軍久站此地,車已經備好,請袁護軍先到總督府稍事休息。”
於是,袁肅便跟着程世昌等人出了火車站,乘上了馬車往東城方向的總督府前去。
一路上他與程世昌閒聊了一些話,順其自然的就談到了保定陸軍學堂上面。保定陸軍學堂是一個綜合的體系,由於清末軍政頻繁更改,所以學堂的名稱和學制也多有變化,其中包含有陸軍速成學堂、陸軍軍官學校和預備大學堂。
這三個學堂都在一處辦學,很多教學資源甚至是共享的。
如今預備大學堂正在陸陸續續的往北京搬遷,而速成學堂與軍官學堂則趨於合併,合併之後也就變成了赫赫有名的“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從程世昌口中,袁肅瞭解目前預備大學堂的情況,前不久舉行的第二期學員畢業典禮,張鎮芳親自到場祝詞,現如今因爲學堂搬遷的緣故,大部分學員都往來於保定與北京,幫忙學堂打點搬遷的事務。
這些都是袁肅知道的消息,本以爲沒有什麼新消息可言,然而程世昌忽然提到月底時預備大學堂可能會舉行一次聚宴,第二期學員已然畢業,在學堂裡生活了三年時間,自然要做最後的碰頭,敘舊也好,聯絡感情也好,這早已經是學堂裡不成文的傳統了。
“確有此事嗎?”袁肅追問道。
“大約是如此,就是前幾天學堂總辦派人來府上邀請總督大人,希望總督大人到時候也能到場參加宴會,無奈總督大人行程匆忙,只能婉拒了。”程世昌煞有其事的說道。
“那,不知具體時間和地點是哪裡?”袁肅又問道。
“這……在下就不太清楚了,畢竟在下不是學堂的人,當時總辦派來的人也沒說的太仔細。不過,若袁護軍有意參加這次宴會,在下倒是可以代爲打聽聯絡一番。”程世昌熱忱不減的說道。他自然知道袁肅是陸軍預備大學堂第二期學員,又見對方如此熱衷談論此事,心中多多少少猜出了幾分意思來。
“是嗎?那倒是要有勞程大人了。正所謂飲水思源,學堂對我有栽培之恩,距今離校已有大半年的光景,總想找一個機會回去看看。”袁肅欣笑着說道,心中暗道程世昌果然懂得爲人之道,若是能借對方代爲聯絡,自己回到學堂也能更自然一些。
“袁護軍重情重義,實乃我輩之楷模。請袁護軍放心,這件事就包在在下身上了。”
“多謝多謝。”
約摸三刻鐘的功夫,馬車才抵達直隸總督府正大門前。
此時總督府大門敞開着,門外的馬樁和空地上已經停泊了不少坐騎、馬車,不難想象這幾天府上有多麼熱鬧。程世昌與袁肅下車之後,徑直的從正大門而入,早有幾名下人在門廊附近侯着,一見程世昌回來忙不迭的便迎了上去。
程世昌吩咐一名下人趕快去通報老爺,又叫一名下人到中庭先行備好茶點,這才引着袁肅繼續往裡面走。總督府前院是公署,過了兩進院子纔到中庭,此處是公署與官邸銜接的一座獨立院子,專門用來招待賓客。
中庭居中的位置有一大堂,大堂左右兩側則是幾間零零散散的小廳。
沿着中央的石板路迎着大堂而去,袁肅發現左右兩側的小廳各有人生,破有幾分熱鬧。移目去看時,還能看見進進出出的人影,有的是下人在端茶倒水,有的是客人閒庭漫步,還有一些年少子弟,三三五五成羣的到處奔跑嬉鬧。
走在稍前的程世昌介紹道:“此次總督大人南下赴任,家裡老老少少都要一併過去了,這幾日上下都在忙着打點,來來往往的賓客也過多,老爺大部分時候無暇分身,只能讓一衆親戚代爲接待。院子裡實在有幾分亂,袁護軍切莫放在心上。”
袁肅知道程世昌說的就是左右兩側小廳裡的情況,他只是笑着客氣應了幾句。
來到大堂上,左右並無其他人,只有兩名小丫鬟正在佈置茶點。
聯想到左右兩側的小廳熱鬧非凡,大堂卻空無一人,袁肅隱隱約約猜測着這裡應當只是用來接待貴客,其他一些小官僚、小士紳們則只能在小廳一坐。
程世昌請袁肅落座,又安排下人帶着杜預和其他警衛先到偏院休息。
“袁護軍稍作,先用一杯茶,在下這就去後面再通報一聲。”
“有勞程大人。”
袁肅獨坐大堂,用了半盞茶的功夫,忽然屏風後面的側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歡笑聲。他剛要放下茶杯循聲望去,側面外的腳步聲已經跨過門檻。未及,一名高挑的少女快着步子繞到屏風前面,迎着袁肅的座位而來。
“克禮表哥哥,多日未見,你的變化可大呀!”
袁肅站起身來,只見這名高挑的少女穿着一身輕便的雲錦小袍子,上身套着一件薄棉小馬甲,着色清淡溫雅,襯托着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正是張鎮芳女兒張涵玲。他記得上次在灤州火車站與張涵玲話別時,正值隆冬未去之際,張涵玲穿着厚實的衣服都能顯出高挑曼妙的身材,而現在天氣轉暖,對方一身輕便裝扮,更是突顯出玲瓏別緻的線條來,當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怦然心動。
“涵玲?你不是在北京嗎?”袁肅帶着笑容問道。
“我爹爹要南下赴任,難不成還不許我回來幫忙嗎?”張涵玲說笑着道。
“也是,這麼說,你要隨表叔叔一起去開封了?”袁肅腦海裡最想先問的是這個問題,因而忘了寒暄近況。
“也許吧,不過爹爹大後天會先走,我和大娘還要在府上留一段那日子張羅打點,這次搬遷可要很費一些功夫,家裡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張涵玲說到這裡,像一個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樣子很是可愛。
“多日未見,你在北京那會兒可還好?”袁肅關心問道。
“當然好的不得了,不過我想克禮表哥哥你一定比我更好。我都聽說了,你現在是堂堂護軍使大人,真真的是沒想到,你的變化竟然這麼大!”張涵玲說話時眼睫毛撲閃撲閃,臉蛋上顯出一片真誠。
袁肅正打算開口說變化的只是官職,自己的人並沒有任何變化,可是話音未出,就在這時屏風後面冷不防的傳出了另外一個聲音:“若不是我爹照應,他豈能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袁肅微微一怔,臉色漸有變化,扭頭向後側門的方向看去。
只見屏風後面不慌不忙的又走出來一名青年,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裝,手裡拄着一根文明棍,年紀大約十八、九歲,樣貌端正,舉手投足之間也頗顯出一股貴族氣質。然而,他眼神卻彷佛習慣性的微微眯着,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從來不正眼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