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日,袁肅將營口總司令部撤往奉天,既然遼東戰事已經結束,他也應該掛印辭官,不過畢竟此次中日衝突留下了一個不容小視的隱患,陸軍部還是決定保留總司令部的一些單位留駐在奉天,以備不時之需。
到奉天之後,袁肅與蔣百里、趙山河、陳文年、田文烈、朱泮藻等人召開了一次中央軍的戰後會議,首先是合算此次作戰的戰損,其次則是論功行賞,再者也就是對中央陸軍第二師、第五師以及奉天十七師的新防區劃分。
按照總統府和陸軍部三天發回來的指示,此次中央軍在遼東作戰是包含一定政治目的,那就是將中央勢力拓展到地方,謹防東三省會像西南諸省那邊擁兵自重。所以儘管第二師、第五師都是近畿部隊,但索性也就趁此機會常駐在東三省。即便不常駐,也要堅持度過目前這個敏感時期,等到遼東x突發事件的陰影全部消除之後,再另行定奪。
此役歷時二十二天,陣亡將士合計一千六百三十三人,受傷離開編制者三千八百五十人。戰爭消耗物資折算資金一百七十餘萬,而戰後重建和撫卹物資折算資金初步預計會需要兩百萬左右。不過戰爭中通過搜繳和劫掠所得的利益差不多也有一百多萬,再加上把俘獲戰利品變賣,勉強算是能抵消此次作戰付出的經濟代價。
論功行賞方面,司令部軍功司和陸軍部軍功司特派專員早已做好了一份初篩名單,由袁肅負責從初篩名單中核定人選和功績。袁肅這邊通過與後勤司令部、前線各指揮部的磋商,業已確定了一份所屬名單。基本上將此次參與作戰各部都均衡的安排了“功勞”,就算從始至終還怎麼開過槍的朱泮藻第五師,也算是一份“勞苦之功”。
經過一番討論,袁肅決定委派田文烈第二師駐守營口,第五師駐守鳳城,第十師暫時返回山海關屯駐。這麼做的目的並非是爲了讓個人勢力遠離是非之地,而是減輕東三省地方財政對中央軍的負擔,反正山海關距離營口不算遠,又有鐵路四通八達的連接,真要出兵也就幾天的時間。再者在自己的地盤上由自己來供養,省的與東三省地方政府斤斤計較。
至於中央陸軍第一兵團,司令部暫時歸編在統x戰總司令部麾下,一起進駐奉天。包括兵團直轄幾個預備役團也都留在奉天,第一旅、警衛團和預備炮兵團這三支部隊返回直隸,繼續加以訓練和擴充。
戰後會議結束後,袁肅又趕往第一兵團臨時集合地,走訪並慰問了兵團上上下下的官兵,也專門挑選了一個傷兵聚集的醫院進行一番安撫。在剛纔戰後會議軍功論賞時,他是特別爲第一兵團的一些基層軍官進行了表彰,畢竟第一兵團擴充迅速,很多軍官沒什麼實戰經驗,卻能在戰爭中發揮極好的領導作用,當真很是叫人欣慰。
尤其是孫連仲,在側翼陣地失守之際,單憑麾下一個團部分兵力殿後,掩護傷員和物資撤回蓋州城內,竟然能以最小的傷亡代價,拖延住日軍洶涌的進攻。袁肅在與孫連仲見面時,熱情洋溢的拍着對方的肩膀稱讚道:“昔諸葛亮出岐山,失利於箕谷,而趙雲隨即聚攏部隊,固守箕谷,沒有造成大損。部隊撤退時,趙雲又親自斷後,阻止曹軍追擊,因此軍資和人員的損失都不大。今日孫仿魯之功,不亞三國趙雲,當是彰功以效典範。”
在奉天停留了一段時間之後,北京總統府和陸軍部皆發來電文,告知袁肅儘快返回北京。總統府並沒有說是所爲何事,但是既然沒有說,那推測起來肯定還是袁世凱要找他商議帝制一事。而陸軍部發來的電文,則是表示要對袁肅此次作戰進行授勳嘉賞。
臨行前一天下午,袁肅找到蔣百里和陳文年二人私底下會晤了一番。
雖然這段時間袁肅一直在忙着遼東戰場善後的工作,但是對於國內輿論氣氛的變向還是有所關注,不管是北洋政府或者籌安會私底下推波助瀾,又或者是民間自發的掀起了眼下這股風浪,稍微有一點頭腦的人都很清楚國家很快會有一場重大的變故發生。
在過去大半年時間裡,以北洋軍官俱樂部爲首的北洋少壯派團體,一直在散播着袁肅的一些個人看法,所以對目前國內氣氛的變化,袁肅麾下所掌握的軍隊這一塊,並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就算有先見之明的諸如蔣百里、陳文年、高順等人,其三人爲首的核心軍官階層,也沒有對所謂的帝制感到反感。
歷史上蔣百里甚至還親自主持過袁世凱祭孔的儀式,顯而易見,蔣百里本人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軍人不幹政,只潛心於國防事業的發展。這一點與蔡鍔頗有相似之初,也難怪二人可以走得那麼近。
這次找蔣、陳二人會晤,就是正式的來試探二人對袁世凱稱帝的意思,如果談得攏那便順勢把話題聊的更深入一些,嘗試着爲袁世凱稱帝前後進行一番謀劃;如果談不攏,那也只能暫時點到即止,或可明曉一些道理加以勸說。
來到書房,袁肅示意二人落座,先說了一些關於遼東善後的瑣事,隨即便直入正題詢問二人是否關注最近國內各大報紙上的新聞。蔣百里自然是每天都有固定閱讀一些時事報紙,倒是陳文年也是最近今天聽人說起這才漸漸關注起來。
“袁大人所指的是最近籌安會和一些社會團體鼓吹的事情嗎?”陳文年問道。
“沒錯。顯然這次我們在遼東捍衛了國家主權,爲北洋政府爭取了一份極大的殊榮,於是國內上上下下一時間受到極大的鼓舞,所以纔會有了現在這樣熱烈的氛圍。說實在的,我與籌安會有所來往,他們的一些理念我也能看透幾分,只是並不知道此次國內情緒的躁動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袁肅一語雙關的說道。
“之前我在京城時,也曾經與楊度等人有所往來,表面上楊度只是一個研究政治的學者,但背地裡卻顯然是大總統在暗中授意和扶植。上個月二十二日楊度在上海舉行了一場演說,在這場演說上他公然批評眼下的政體,仍然共和政體是妨礙國家進站的罪魁禍首。據說當時一些江浙的民主人士當場與其發生口角,到頭來卻一個個被楊度說的啞口無言,當真讓人感到匪夷所思。”蔣百里不疾不徐的說道。
“國體、政體什麼的,我雖瞭解一些大概,但說實在的,也不甚懂。其實縱觀我中國目前的情況,哪裡見得什麼民主,又哪裡見得到什麼共和?掌權者高高在上,所謂的權力歸人民也不過只是一句空話。倒是有時候我也覺得,爲了保存着一個虛有的共和民主名義,卻要承受着更多無謂的負擔,何必呢?”袁肅語重心長的說道。
“西方先進的國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制度,雖然也不算很健全,但自有讓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我相信政治制度的發展是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慢慢磨合,然後一步一步的實現真正的民主。至於這條路要走多久,尚未可知。”蔣百里唏噓的說道。
“就目前國內的輿論聲勢,再加上北洋政府操控的動作,不難猜測,我叔父確實有稱帝的野心。我並非是一個頑固之人,也絕非是一個迷信所謂革命主義的人。記得楊度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如果能夠通過改變政體而加快中央集權,凝聚國家上下的力量,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袁肅見蔣百里和陳文年表現的都不算激烈,於是更進一步的說道。
“帝制的關鍵還是在看它究竟會走向哪一條道路。如今英吉利、德意志、沙俄和日本,也都是保留着幾百年帝制的國體和政治制度,但是這些國家依然很強大。其實我也相信,即便大總統現在企圖登基稱帝,即便之後的幾年或者上十年裡會有獨x裁x專x制,但歷史的發展走向不可能一塵不變,終歸還是會讓這個帝制過渡爲真正的君主立憲。”蔣百里多少是猜出了袁肅的意思,於是很認真的分析說道。
陳文年沒有再多說什麼,臉色卻顯出了一種深思。
袁肅倒是下意識的看了陳文年一眼,顯然他現在已經可以瞭解蔣百里的心思,其實蔣百里的看法與自己相差無幾,倒是陳文年沒有什麼表態,不太能確定究竟是什麼意思。
停頓了片刻後,他不疾不徐的又說道:“唉,畢竟如今已經是民國,我叔父貿然推行帝制,就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到時候我這個侄子又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