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在中秋節的這段時間,在雲南的唐繼堯可以一點都沒有感受到節日的氛圍,反而被一大堆擾心的事情糾纏不止。中華革命黨前前後後像癩皮狗一樣的派人來聯絡,他尚且還能勉強敷衍應付,可是隨着孫中山、廖仲愷跟黃興等人的頻繁活動,中華革命黨那邊掌握的資源越來越豐富,甚至都有了喧賓奪主的勢頭。
幾天前陳維庚再次從香港返回昆明,竟告知在中華革命黨的牽頭和遊說之下,已經成功說服了袁世凱的侄子,昔日大名鼎鼎的中央軍青年俊秀袁肅支持反帝革命活動。這一重磅消息顯然讓他感到十分吃驚,吃驚到都不敢相信這是一條真的消息。
袁肅的名聲從去年開始便一直活躍在國內和國外,僅僅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先是被北洋政府捧成中央軍系統的靈魂人物,隨後又因爲在遼東與日軍一戰,而成了家喻戶曉的民族英雄、軍人典範。
唐繼堯對袁肅雖然瞭解的並不多,但是外界一致的傳聞那就是這個年輕人最推崇“中央集權”,也就是說實際上袁肅與自己根本不是同一類的人,最起碼眼前這個階段不是,甚至還應該是敵對的關係。
除此之外,早先也聽說袁肅是支持袁世凱稱帝,這個傳說顯然有理有據,袁肅與袁世凱是親戚,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哪裡會有人放着眼前大把大把的利益不顧,還會冒着極大的風險去加以阻止呢?
即便是因爲前不久被袁世凱剝奪了軍權了,袁肅個人心中充滿不滿和憤慨,那像這樣只是因爲一時衝動才反對袁世凱稱帝,未免也天過輕率了。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又突然改變主意,或者等到袁世凱重新重用的時候,立刻會臨陣倒戈?
不管這些猜測有沒有根據,唐繼堯本身是很不信任中華革命黨能拉攏到袁肅來反對帝制。當然,比起現在心頭上其他繁瑣之事,袁肅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緩一緩,畢竟不管袁肅是否真的會反對帝制,在輿論上多少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如今真真讓他感到憂愁的,還是因爲陳維庚從香港帶回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歐事研究會與中華革命黨握手言和之後,蔡鍔似乎正在籌備回國組建反帝軍事武裝。不用多想,一旦蔡鍔回國勢必就會直接前來昆明,這裡是其根基所在,整個西南五省現有的領軍將官之中,可以說十個有六個都是蔡鍔的老部下。
要想軍事反袁,西南諸省的軍隊勢必首當其衝。
到時候蔡鍔振臂一呼,應衆千萬,那他這個雲南督軍又該如何自處?究竟是索性把督軍之位讓出來,又或者是任憑蔡鍔凌駕於自己頭上呢?思前想後,斷然是不可能跟蔡鍔做對,就算蔡鍔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單憑其個人威望再加上中華革命黨背後的立場支持,又有誰敢真正的來排擠蔡鍔!
雖然蔡鍔的回國未必沒有一點好處,只說現在國內反袁反帝的革命聲勢甚是微弱,西南諸省前前後後幾次會晤都達不成工時,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淪爲不了了之的結果。而在這個時候只要蔡鍔能站出來扛旗反袁,其他幾個省肯定會積極響應。多少能突破眼前的困局。
只是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是蔡鍔在領導反袁反帝的軍事行動成功之後,名聲和地位勢必會更進一步,到時候只怕雲南再也沒有姓唐的立錐之地了。
此時,在督軍府二樓寬大的辦公室裡,唐繼堯正在來回踱步,臉色很是焦急,正等待着通訊室電文覈實日本那邊的消息。
幾分鐘後,房門被敲響了。副官李友勳快步走了進來。
唐繼堯一見李友勳手中拿着電文單子,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問道:“什麼情況,孫逸仙那邊是如何回覆的?”
李友勳身爲唐繼堯的心腹親信,自然是堅定不移的站在唐繼堯這邊,他嘆了一口氣,甚至都沒有遞去電報,無奈的說道:“香港那邊剛剛回了電文,孫逸仙說蔡將軍執意不肯繼續留在日本治病,已經決定在下個月三號的時候啓程回國。”
聽完李友勳的話,唐繼堯懊惱的嘆了一口氣,沉着聲音說道:“鬆坡將軍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爲了革命大義居然連身體都不顧。早先都說過多少回了,他那病是拖不得,偏偏就是不聽。留在日本那邊好好治病不行嗎?咱們這邊少了他難道就成不了大事?”
李友勳聽出了唐繼堯話語中的憤怒,他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直到唐繼堯的情緒稍微好轉之後,這才說道:“大人,既然蔡將軍一定要回來,那這也是無從更改的事,何必還要大動肝火?更何況蔡將軍現在沒留在日本治病,等到這次反袁革命結束之後,終歸肯定還是要抽時間赴日就醫,咱們也就先忍一時而已。”
李友勳的話多多少少讓唐繼堯心情好了一些,但是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趁着蔡鍔不在雲南的這段時間裡,把個人的嫡系勢力苦心經營了起來。這會兒被蔡鍔一攪和,弄不好又要重新再來。更是不知道在這次蔡鍔回國領導革命行動的過程中,會不會突然冒出幾個生面孔來敢他搶地盤。總之夜長肯定夢多。
“這終歸是麻煩事。不行,我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其實,大人真的沒必要如此憂慮。到時候索性讓蔡將軍負責籌措所有軍事上的安排,也推舉其親自帶兵出征,大人您就安安穩穩坐鎮雲南即可。”李友勳壓低聲音進言的說道。
“推舉他親自帶兵,這兵就是權,他掌了兵就等於掌了權,你難道一點腦子都沒有嗎?”唐繼堯沒好氣的訓斥道。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大人試想一下,一來只有蔡將軍離開了雲南,大人您才能繼續掌握雲南大大小小的事務;二來帶出的兵在外面佔了地盤,十之八九是不會再回雲南來,也就等同於把擁戴蔡將軍的人馬全部清除了,而留下來的人馬自然而然就是大人您的親信部曲;三來就算雲南所剩的兵力不多,但好在大人還是執掌雲南大局的人,接下來再重新組織部隊也是易如反掌。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李友勳不疾不徐的拋出了自己的見解。
唐繼堯目光漸漸亮了起來,仔細一想,李友勳的分析確實很有道理。
極力推進蔡鍔親率部隊出征,對外也能表現出他個人對蔡鍔的擁戴,既能獲得“大義”的美名,又能促成雲南上下統一的局面。雖然蔡鍔肯定會帶走了雲南大部分骨幹部隊,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之前還要精心算計、拉攏、制衡這些省內的將領,之後倒是可以從零開始,憑空打造一支效忠於自己的部隊。
正所謂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就這樣先如此安排了。另外,立刻發一封電文到日本,就說目前西南諸省局勢堪憂,繼堯翹首以盼鬆坡將軍儘快返回主持大局。”心中想開了之後,唐繼堯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不少,於是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卑職立刻去辦。”李友勳點頭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