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林悅正在山上效發苦行僧修行,他收到錢老夫人的信才記起來錢無盡還有個娘。
林悅對娘這種角色沒多少概念,只能拆開信來瞧瞧。實在不得不說,錢無盡的娘寫字真不怎麼樣,水絕流的字可好看了。而這位母親字行間除了關心慰問,意思就是要兒子回家過年,並無特別。福伯大概沒有將錢無盡受傷失憶的事情彙報,所以信中隻字未提。
駐着劍,林悅開始做思想鬥爭。接收錢無盡的娘,還是無視錢無盡的娘?考慮到被困在山上修行實在很悶,他決定拿這個出山的好藉口用用,一個便宜娘換取自由,多好的交易。想到這,林悅心中豁然開朗,立即喜滋滋地揚着信紙衝向山上臨時搭建的木屋。
“水,朱翎!不得了,老孃要我回家了。走,我們下山去。”
水絕流正在內間茗茶閱讀,聞言便擡首,紫金香爐青煙嫋嫋中一雙美目寒芒四射,直將林悅扎得挺胸收腹,立正了,氣都不敢透得太重。
前陣子遭三國聯軍打擊了,林悅乖了很多。
“你娘?這裡有你孃的事?”水絕流咬牙切齒:“林悅,你的劍法還沒練好,休想下山去。”
林悅支吾着側眸向朱翎瞅去,扁着嘴,一臉苦相。
朱翎放下手中醫書,輕嘆:“的確,那只是錢無盡的娘,你沒必要應付我。有時間還不如多練習。”
林悅垮了臉,心裡打着小九九,想掐大腿擠點眼淚出來讓朱翎心軟,有朱翎幫忙,水絕流最後肯定會妥協。
“哼,你端着這張臉就少裝可憐,噁心得要命。”水絕流識破林悅這點小計小謀,冷笑:“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倒不如專心把你那滑稽的劍術給練好。”
林悅撇着脣,心裡納悶:“我的輕功已經很不錯了。”
經過一番努力以後,林悅的輕功練得的確很棒,甚至已經出乎水絕流的意料。硬要評分,可以擠身高手之流。可惜武藝卻成反比,九流都進不去,耍拳法掌法就像只猴,耍刀槍劍戟類又好比那倒夜香的使攪屎棒。
別說殺人,被殺都不夠格。
“你這窩囊廢!除了逃跑就沒有別的想法?!怎麼就不能將練輕功的決心用在武技上頭?!不過是小小一段,學一個多月都不成!想下山?可以,先給練出一套像樣的劍法,又或者別的。”水絕流邊罵邊拍桌子,上頭茶杯香爐連連蹦跳。
一段罵畢,水大俠已經氣喘吁吁,怒容不減,堪比羅剎上身。他指向書櫃,不容置喙地說:“秘笈任你挑選。”
林悅差點縮成一團了,哈背躬腰地應着,小媳婦般踩着內八字走到書櫃旁邊。一櫃子的秘笈都是水絕流在這段時間默出來的,速度和質素都很驚人,據說這櫃子夠武林人士們爭得頭破血流了。因爲這些原本就是上盛的武功,還帶‘鬼手’的註釋,哪一本都能讓武林人士流哈子。可惜林悅就是石頭腦袋,怎麼也沒悟出個一二。
一櫃子的,什麼斷劍譜,噬魂刀法,醉拳,羅漢棍法,分江掌法等怎麼看都十分牛X的武功秘笈,林悅看得眼花繚亂。他可憐巴巴地回頭瞧一眼,水絕流手中的書就砸他臉上去了。
林悅揉着額角,欲哭無淚。他從不知道水大俠原來這麼的斯巴達,難怪江湖人給他‘鬼手’這綽號。以水的傲嬌本質,恐怕對誰都是這副得行,不招人恨就奇怪了。
在一側的朱翎輕嘆,他走過去抽出那本斷劍譜。
“以你低劣的資質不應該三心兩意,既然一直有練斷劍法,就練下去罷。”
林悅落淚了,一是感動朱翎的指教,二是因爲低劣的資質。
“朱翎,你真好。”林悅要捱過去撒嬌揩油。
朱翎偏首看一眼天色,閃身往外走:“嗯,我得學醫去。”
“唉?!”撲空了,林悅眼巴巴地看着朱翎頭走遠,傻在原地。
“林色魔……”
“唉?!”林悅回頭就見到水大俠周身黑氣涌現,微卷的髮絲靈蛇般狷舞,眼中兇光磣人。
於是噼啪一陣亂響過後,他被踹出屋外,身後大門猛力磕上,震天的響。
坐在雪地裡,林悅撫着被抽痛的臉,淚流滿面。他是一時得意忘形了,怪不得被水抽,還好水大俠是用書冊抽的,要是用手,他的臉非腫得朱翎也認不得。
撿起同樣可憐兮兮地跌在旁邊的斷天劍譜,林悅蹲在雪地裡翻着。水絕流把圖畫得生動,關鍵也註釋得詳細,甚至連如何配招運用都特別註釋,據說最值錢的就是水絕流的配招,江湖人都稀罕。
可是給林悅就像對牛彈琴,因爲他壓根兒不知道那配的是什麼招式……即使水絕流有示範過,但他總是記不住。
把秘笈擱在地上,林悅抽出劍,跟着劍譜慢慢耍出幾招。同一式劍法,林悅照着練了半個時辰,腦海裡仍記得水絕流的示範,可他就是怎麼做都難。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就像跳芭蕾舞吧,看得明白,看得容易,不代表跳得來。
跟着跳,也相形見拙。
實在灰心,林悅乾脆跳上枝頭躺着,一邊晃腿一邊哼着流行曲,閉目養神。腦海中閃過水絕流耍劍的畫面,那人即使沒有內力也耍得如行雲流水般順暢,而且很好看,反觀他?簡直就是東施效顰,怎麼一個醜字了得。
“爲什麼呢?練了差不多一個月,才耍出三式,還不太像樣。”
“呵呵,因爲你充其量不過是凡人。”
聞聲,林悅睞向樹下,果然見到司馬易,便沒好氣地喃喃:“?你最近很閒?總到這裡來。”
“來看看相好,不成嗎?”司馬易故意把聲音裝得很娘,偏偏天生貴氣,怎麼裝還是帥。
林悅看着,心有不忿,也不想留下讓人看笑話,起身就準備飛入雪山密林。
“別走,我可追不上你。”司馬易含笑道:“你不想知道水絕流學斷天劍法用了多少時間?”
這個話題林悅感興趣,便蹲在枝頭上問:“多久?”
司馬易笑意盎然,舉起三指。
“三年?”
搖首。
“三月?”
再搖首。
“三天?!”林悅咬牙切齒,搖得樹丫上積雪紛紛下落:“三天?!這是什麼人!”
“我沒有說三天。”司馬易好整似暇地撣拂拍肩上雪粉,笑說:“他只用了三個時辰。”
林悅沒話說了,只剩下脣角在抽。
“而且當時他年僅十一歲,不然你以爲他憑什麼年紀輕輕就聞名江湖?據說任何武技只需要他看一眼,就能夠完全模仿出來,而且往往青出於藍。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不是嗎?”司馬易頓了頓,又說:“林盟主收的十多位義子,論武水絕流獨佔鰲頭,論文則是卓千帆,也就是傳說中被水絕流殺死的義兄。的確,如果水絕流真把蜷雲焚天神功練成,擁有高強內力以後,他將是武林至尊,讓人望塵莫及。”
林悅支頷聽着,嘀咕:“以他那性子,纔不稀罕用下三濫的手段成爲武林至尊呢。”
司馬易從樹下聽說,吃吃地笑:“的確,以水絕流的性格只能當英雄,成不了奸雄。”
“,你倒明白。”林悅不覺笑了:“要他做奸險小人,不如抹脖子放血算了。”
“他?的確。”司馬易挽脣:“不過這種人最吃虧,不是嗎?”
“是啊,能有你十分之一的陰險,他就不會吃虧了。”
“呵呵,過獎了。”司馬易抖開扇子,輕搖。
林悅瞧見那扇子,眉頭輕挑。
“怎麼,要不要跟我比試比試?”話罷,司馬易合起摺扇,比劃幾下:“我就用它。”
林悅看那扇子,拎着劍跳了下去:“你說的,只有扇子。”
“沒錯。”司馬易一身藏藍色衣裳,迎風而立,風度翩翩:“嗯,我還可以讓你一盞茶的時間,並且只用左手。”
話罷,司馬易背起一手,笑得猶如春暖花開,胸前一幅寒江獨釣圖輕輕扇動。
既然司馬易這般瞧不起人,林悅就不客氣了:“好,那你就讓我一盞茶時間,也只能用左手。”話落,舉劍就刺。
銀光劃開一道道光弧,伴着破風聲攻向司馬易。後者手中摺扇卻輕鬆卸開利刃,即使只守不攻,也顯得遊刃有餘。林悅連司馬易的一片袍子都削不掉,後來甚至把棍法刀法等所有記得的胡亂使出來。
只見林悅胡亂地砍,司馬易瀟灑地避,一盞茶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好,我要出手了。”
輕聲提示後,司馬易手中摺扇格開劍刃,然後就是一連串進攻,點挑撥打。林悅狼狽地躲避,手裡的劍早給打沒了,不消一刻扇骨已經抵着喉頭,林悅不敢輕舉妄動,做投降狀。
笑意也從司馬易臉上褪去,他萬分無奈地輕嘆:“林悅,你這是什麼武功?是耍我玩吧?”
林悅猛地瞠目瞪向司馬易身後,驚呼:“啊!”
司馬易立即返身望去,卻只瞧見一片白雪,等他再回頭,哪裡還見林悅的身影,頓時啞然失笑。
“這一招倒是挺不錯。”
既然人走了,司馬易也不準備久留,他對窗臺前駐立的水絕流點頭致意,便轉身離開。
水絕流站在窗邊,雙手幾乎要把窗臺掐壞,咬牙切齒。他快要被林悅氣死了:“真是豬腦袋!”
三娃正蹲在窗臺下啃饅頭,聽罷,驚呼:“恩公原來是豬麼?”
水絕流眼角輕輕抽搐,摔上窗戶,喊道:“黃三娃,立即到樹林裡把林悅扛回來。”
“是。”三娃一蹦一跳地往山林裡去,思量着先堆個雪人。因爲恩公說過可以先玩一會再去扛他的。
另一邊,林悅像一隻大鵬般掠過枝葉間,久久才下足借力,腳尖輕點樹枝,竟然沒把上頭積雪弄落,身輕如柳絮。最後他立在一棵松樹的樹梢上,沮喪地嘆氣:“操,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回去非被水抽死不可。”
“少爺……”
幽幽一聲輕喊自背後響起,林悅眼角輕抽,心臟亂跳。其實他早聽見墨影非來到,但即使有心理準備,聽見這麼陰森森的聲音還是心中悚然,寒毛直豎。
“墨影非,你就不能顯現一絲青年人該有的朝氣嗎?”林悅回頭教訓道。
入目便是墨影非兩潭死水般的碧眸,還有一張彷彿被陰鬱泡着的臉。仔細看還是很俊的人,偏偏容易被人忽略,整體感覺還是陰森。
“朝氣?”碧眸中透出一絲困惑,墨影非垂眸沉思,片刻後回答:“嗯,我已經很有朝氣。”
在哪裡?!
林悅額上青筋爆突:“去,去學學三娃。”
“少爺,那叫傻氣。”
他倒是知道的。林悅被氣得差點摔下枝頭,扶額片刻才重嘆:“罷了,倒是你主動喚我,是有什麼事?”一般墨影非都會充當佈景板,從不主動發言的。
墨影非輕頷首:“我想說,你不要再浪費時間,那書櫃裡的武功對你極具難度。”
“我知道我是蠢材!”林悅落了一臉黑線,脣角猛抽,吼着:“但要我怎麼樣?不學嗎?”
墨影非頷首:“對。”
對?操!
林悅打不過墨影非,轉身要躲,可是手臂卻被捉住了。
“幹什麼?”
“少爺,你的輕功很好。”
“,謝謝誇獎。”林悅撇了撇脣角,皮笑肉不笑。
“內力也雄厚。”
“是,那又怎麼樣?”林悅蹙眉:“有什麼就一次說完吧。”
“所以,你應該學更直接的技巧。”
“啊?”
墨影非平平道:“水公子所教武技招式華麗多變,收放有度,的確是正派武學。但是一般人窮盡一生才能精於其中一種,認爲要花多少時間學習?”
“所以?”林悅覺得墨影非有理,放棄逃走的想法,催促:“你倒說我應該怎麼樣?”
“少爺學武目的爲何?”
林悅想了想,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答案:“至少像剛纔那樣,我能躲過去,或者制服對手吧?”
墨影非點頭:”我教你。”
“你教我?你不是殺手嗎?水說我學不來。”
墨影非也困惑:“爲什麼?”
對啊?爲什麼?
“那好,你就試試教我。對了,沒想到你平時陰森森的,倒挺夠義氣的。”林悅感慨地拍着墨影非的肩膀道。
墨影非頷首:“嗯,因爲我正在學習倒貼。”
林悅慘叫一聲,從樹梢摔下去了。
墨影非躍下去將人接住,幽幽道:“少爺,你激動了。”
林悅心中是一片風和日麗,狂草尼馬正在馬勒戈壁上歡欣奔騰。
他正急需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