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德爾塔親口說出“投降”後,阿加塔也不免心情一輕。只是這個混球之前的卑鄙伎倆讓她很難去真正相信他,所以沒有太放鬆。
“我猜你現在該同意把我們要的東西交出來了吧?”
似乎是認識到自己走入末路,德爾塔聲音有些顫抖,貓兒一般靈動的眼裡狡黠褪盡,臉色變得蒼白:“當然,這是失敗者應盡的義務。”
生長緩慢的臉還帶着幾分稚氣,再以精靈血脈自帶美貌的特性,他此刻的模樣能讓任何一個陌生人心上憐憫,可惜阿加塔的字典裡沒有善良這個詞。
“我會把東西交給你們,但是,但是你們要保證我生存的權利。”他磕磕巴巴地說,顯然不僅是不熟練的緣故,完全沒了神氣。
“是的,我承諾。”她說,周身氣旋凌冽,將德爾塔到樓梯的路線徹底堵住,普通人不做防護措施走進去鐵定會被剮一層皮肉下來,德爾塔目前展現的手段還不能解決這個威脅,這也是她認爲德爾塔會投降的原因。
旁邊的阿方索擡了下他那隻健康的手,神色猶豫,卻什麼也沒說。
阿加塔在背後比了個手勢讓他安心,她知道自己的侄子在擔心什麼。
如果說最開始她還有可能放過德爾塔,現在卻也不可能這麼做了。阿方索的手掌被弩箭貫穿,現在還沒拔出來。這種傷勢太過明顯,就算身材做了僞裝也隱瞞不過去,德爾塔只要想追究,就一定能查出他的身份。
所以阿加塔用手勢告訴他,自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我做出承諾,你也要讓我們放心。”她對德爾塔說:“把你身上的符咒和卷軸都拿出來,不要做出會讓我們誤以爲你要反抗的動作。”
“啊?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啊。”德爾塔苦着臉。
阿加塔根本不信:“怎麼可能,你的導師可是大法師。”她上下打量德爾塔,想要從他袍子底下看出什麼端倪,但這樣還不夠細緻,便冷酷道:“你把袍子脫下來!”
德爾塔把法師袍脫了下來,裡面是一件羊毛背心。
“你怎麼穿這個?”阿加塔狐疑道,她和阿方索剛剛被三番兩次欺詐,面對德爾塔就不得不更加謹慎一些,
法師們一旦學會了改變溫度,裡面的衣物就會偏向單薄,儘量不影響行動。這個精靈血脈者卻穿厚厚的羊毛背心,顯得非常可疑。
“這個暖和。”德爾塔還能說什麼,他又不會學不會風、火元素屬性的魔法。自身體溫是比普通人高了些,可也就高四五度,不至於就硬抗寒流,保暖還是要穿得厚實些。
“那你頭頂怎麼在冒煙?是想要趁我們放鬆警惕時施法偷襲我們?”
“那是我出的汗在蒸發......”
阿加塔沉默了幾秒,眼裡突然就多了幾分鄙視,卻也不多追問,而是繼續道:“把你的背心脫了!”
德爾塔無奈,只得把背心脫了,裡面是一件淳樸的白色亞麻布衣,寬鬆的罩在身上。
“把衣服撩起來。”
德爾塔把衣服撩了起來,冷得打哆嗦。
“再往上點。”
【你就這麼想看我的胸部嗎?】精靈混血咬着牙照辦。
“穿回去吧。”
德爾塔手腳麻利的穿好衣服。
“你可以把信拿過來了。”阿加塔吩咐道。
德爾塔蹲下來,在翻騰的魔化植物間摸索着,散發臭味的營養液都浸溼了鹿皮靴子和法袍下端,讓衣物手洗派的他不適到極點。
“你在做什麼?”
他半跪在地上,拘謹地回答她:“那封信我就藏在這兒,裝在隱秘的容器裡,只是現在都被打亂了,東西都混在一起......”
阿加塔看了看滿地狼藉,挑不出這個理由的毛病,就揮了揮手讓他繼續去做。“你必須快一點,我的兄弟一直在失血。在他昏迷前你得把信找出來,否則我會先處死你。同時,如果魔網在你尋找的過程中被修復,你也要死。”
德爾塔一愣,臉上反而露出些許喜色:“我馬上就能找出來。”
阿加塔對他的反應滿意極了,她在謀殺了前夫賽歐思·莫林的友人戴倫,並對其家人進行嚴刑拷問時學會了一個道理:有時候你提出的條件越苛刻,別人反而會相信你在這之後會兌現自己的承諾。
現在看來,這個規律不只是在非施法者間流行,在施法者身上也通用。
“這個女人還想套路我,天真!”德爾塔在地上的設備殘骸間翻找着,心裡則對哈斯塔這麼說。
他對於阿加塔的心思早就吃透了,哪怕這個女人身上散發的靈場一直在干擾他的情緒感知能力也不影響這一點。
“你是要使用以前借用面板能力做出來的那個垃圾發明?”
“怎麼是垃圾發明呢?”德爾塔不樂意了:“它只是缺少一個彈射裝置。”
“對自己的傷害比對別人的還要大,這就是垃圾發明。”
“這只是理論信息,具體還沒有實踐過。而且你不要忘了,現在是晚上,它的形狀也正合適。”
......
夢魘沒有貿然插入對話,它不清楚這兩個意識在聊什麼,但德爾塔似乎有什麼能力能屏蔽自己的部分記憶不讓它探知,這讓它感覺不安。
德爾塔在捲曲堆疊的倒地藤中終於摸索出一截,暗搓搓地轉換蹲姿,偶爾背對着阿加塔走兩步,假裝在繼續尋找,不讓她看見自己在給這件自制的魔法道具充能。
......
阿加塔看德爾塔在地上蹲了半天,便擡高聲音問他:“你找到了沒?”
她的聲音穿過高速運動的氣流,音色就有些失真,聽不出多少歲。
“找到了找到了!”德爾塔站起來,慢慢轉過身,他的手裡拿着一根小臂長、用來收納貴重卷軸的鍍銀筒,只是上面沾滿了髒污。
阿加塔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後回想起那件半神器部件沉睡期間以紙張形態呈現,似乎用這個收納它也算正好。
“我把它拋過來?”德爾塔作勢要丟。
“不,你先打開它,讓我確定是那封信件,然後再裝回去拋過來。”阿加塔指示道,同時加大鷹眼術的倍率仔細觀察他的動作。這是爲了防止裡面設有機關、毒素。就算某些機關難以發現,她學習德爾塔打開這個銀筒的手法也能照做規避。
這正中德爾塔下懷,他擰開一截銀筒,將兩端拉開,露出裡面耀眼的水晶,由於切面太多,光線來回折射之下難以看穿水晶裡面有什麼——即使現在只有黯淡的月光在提供光線。
阿加塔叫停他:“這又是什麼?”
德爾塔誠惶誠恐地忽悠道:“這是一塊空心水晶,我把信塞在裡面,別人發現了也看不見信。”
“那你把信拿出來吧。”阿加塔全心全意地注視着德爾塔的雙手,因爲一會兒要復刻他的動作。
阿方索也看過去,他也很好奇阿加塔拼了命也要拿到的寶物到底是長什麼樣。
“是。”德爾塔的動作不快不慢,將蓋子拿下,兩根手指捏住水晶向上一提,阿加塔和阿方索兩人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跟着水晶移動。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片光明——也是他們此生中見過的最強光。
強到他們在短時間內眼裡再容不得其他光線了,而且刺痛陣陣。
水晶核心處沒有徵兆的亮出一團爆白,然後強光在比例良好的細密排列的水晶切面下反覆折射,瞬間將光污染擴大到極致。星象高塔如其他高塔一般上下皆是漆黑一片,唯有十五層突然大放光明,引得其他高塔的法師注目過去。
但這片光明只是一閃而逝。
“這個魔法道具的創意來自幾個月前一位處於決鬥中的法師,他的閃光法杖讓我記憶深刻。”德爾塔的聲音忽左忽右,讓人摸不清方向。“不過在運用了一點小技巧後,我的鎂粉只用他的三分之一量就能創造出十倍的效果。果然還是我更天才啊!”
“你在狂什麼啊!”哈斯塔在精神世界怒道:“你自己不也什麼都看不見了嗎,視力越好的人受到影響越大,你可是精靈血脈!”
“所以說,別忘了現在是晚上啊。”德爾塔用右手食指點着自己的太陽穴:“空心水晶裡面的諸多鍊金材料反應完又是一片黑暗。我能通過這片黑暗感知到環境變化,他們兩個卻不行,精神力探查的速度可沒有靈快,範圍也遠遠不如。現在攻守互換啦——”
“啊——”阿方索發出了悠揚淒厲地吶喊,他剛纔本能的去捂眼睛,忘記自己的手掌被箭貫穿,還沒拔出來,於是箭頭又扎進了眼睛裡。
“你找死!”阿加塔出離憤怒了,她萬萬沒想到又被這個德爾塔·范特西擺了一道。
她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只是雙手向前一推,引導着身邊無數風暴氣刃向視神經最後捕捉到的畫面裡德爾塔的站位飛去。
沒有聽見牆體破碎的聲音,所以阿加塔判斷沒有打偏,只是不清楚爲什麼沒有切割進血肉的聲音。
【他的陰影應該擋不住我的魔法纔對。】
德爾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顯然康健得很。一轉攻勢後,他的語氣滿是得意:“你們知道嗎,剛纔那個小道具我稱之爲冰箱燈,因爲還有一部分創意來自於真正冰箱燈。它失去壓力才啓動。我不知道它們的具體原理,但不妨礙我用魔法和別的機械結構代替。”
“什麼?你要問我冰箱燈是什麼?我可不會回答,你剛纔可問得夠多了。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做作極了,滿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阿加塔就算失去視力,也能想象到德爾塔用怎樣的一副醜惡嘴臉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