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正在與美人兒耽耽對視的石威乍聽到動靜,猛然轉頭,循聲瞪去,見是一個身體頎長,冷峻而貴氣逼人的美男子,就站在他身後不到一丈遠的距離,竟不曉得何時來到的,那不算壯碩的身板實在看不出幾斤幾兩重,氣勢卻是張狂、壓迫得足以氣死人——石威狠狠地瞪着對方,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沐夏也看着來人——也許看得太專注,引得長亭裡的丁無懼瞧不下去了。

只見丁無懼以一個瀟灑至極的姿態飛出長亭,飄然落在石威旁邊,面對身量相差無幾的來人,下巴微擡,倨傲地睨着,卻不出聲。

“快說!有膽子來大爺跟前囂張,就休要藏頭露尾!本大爺的拳腳耐不住煩!”石威見兄弟出頭露面了,先前沒來由的怯意頓時全消,膽氣又十足豪壯起來。

“我是何人?”來人的目光越過丁無懼和石威,落在他們身後的沐夏身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問道,“夫人,你來說說,我是何人?”

“閣下是誰,自個兒不曉得麼?”沐夏看着來人,嘴角微撇,像不屑,像撒氣,或者說……更像撒嬌。

這兩個人竟公然打情罵俏!如此旁若無人,簡直看的旁人心火直冒。尤其那位風流倜儻的丁無懼大爺——他目光陰沉地看着來人,是不悅,是估量,也是蘊蓄,活似自己的所有被他人覬覦的表情。

“聽到沒有?人家美人兒不認得你!小子,休要自討沒趣,滾一邊去!否則——”石威立馬出言譏諷兼恐嚇,聲如雷霆,臉如雷公,煞是嚇人。

“這位大爺弄錯了吧!本夫人可沒說過不識得此人!”人家美人兒卻悠悠打斷了石大爺進一步以聲色懾人於無形以求先發制人。

“夫人?你……是何人?”

“這小子究竟是何人?”

兩個各有其意的聲音同時發出,問的——正是開口說話的美人兒。

“大人,您來說說,我是何人?”沐夏眨眨眼,向來人問回去。

這不肯吃虧的調皮孩子!

來人一臉無奈,振臂一躍,衆人只覺得眼前一閃,美人兒身畔已經多了個男人。

“夏兒,你怎地如此調皮!想要出門走動,何不讓爲夫陪同?遭遇了壞人如何是好?”

來人——當然也就是趙雋世子啦,甫靠近妻子身側,就忍不住嘮叨教訓起來。

幸而,他及時做下出城尋她的決定,並且趕上的也非常及時,否則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那兩個膽大妄爲的狂徒,竟敢圖謀劫掠他心愛的女人!

“你……是這個人的妻子?”

“原來你是她的丈夫?”

又是兩個聲音同時發出。

趙雋把目光從妻子身上移開,盯着那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一個粗豪得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力大如牛的莽撞武夫,另一個則邪佞如花花公子,陰沉得深不可測,兩個人都絕非善類。但,他趙雋在戰場上尚且不知道“怕”字如何書寫,又怎會把兩個江湖遊勇放在眼裡?

他們敢做就要付出代價!

丁無懼和石威對視一眼,手緩緩按在腰間,看來也是試圖通過武力來解決眼前事端。二對一,他們的勝算大的很。

趙雋眼睛霎也不霎地盯緊對方,也伸手按住腰間的“寒光”劍……

“世子——世子——侍劍來遲了——”遠遠有人高聲大叫。

遠遠,馳來兩匹馬,一匹驊騮馬背上空無一人——咳!那是必然;另一匹馬上騎着趙雋的貼身侍從侍劍。

要說趙雋爲何人已然出現在十里長亭這裡,而自己的馬和侍從卻落在後面,也算是個小插曲:趙雋出北門之後,行了一段路程,嫌侍劍馬跑得慢,於是丟下他自己獨行,後來又行了一段路,從小山坡上遠遠望見十里長亭這裡人影晃動,似有紛爭,心下覺得不妙,頓時連馬也不顧了,施展開輕功,幾個飛縱,悄無聲息地接近十里長亭,恰好解了他妻子的圍。

落在後面的侍劍呢,追上了主子的馬,當然也就順手牽了來,而直到趕近十里長亭,侍劍才驚覺,主子像是遇上了麻煩。對方是兩個人,主子只有一個,就算主子武功蓋世,終不免令他這個貼身侍從心懷寡不敵衆之憂——尤其那樣一來,嚴重失職的人是他耶,啊啊,這個罪責他萬萬承擔不起的!

所以,侍劍急急策馬馳近十里長亭,不等馬蹄踏穩,一個飛身躍下馬背,迅速抽出佩劍奔到主子身前盡責擔當馬前卒。

這一來,局面有了變化:二對二,人數上勢均力敵。

丁無懼和石威對視一眼,沒怎麼把侍劍放在眼裡,何況——自古衝冠一怒爲紅顏,爲了爭奪美人兒,血戰一場才盡顯英雄氣概,這美人兒也才更有價值!

“呀——”石威抽出佩劍,率先衝向侍劍。

侍劍不甘示弱,也挺身迎上,兩把長劍霎時交纏在一起,你一來,我一往,難解難分中,已是令人眼花繚亂地連續交換了幾招。

“你這大個子身手卻是靈便得很哪——”侍劍邊打邊叫。

打鬥間隙尚能分心取笑,看來侍劍應付對手沒什麼問題——這是自然!能當上晉王世子貼身侍從的人,沒兩下子怎麼保護主子哇!

而趙雋和丁無懼這邊呢——只見一雙眼睛深沉,一雙眼睛陰沉,俱是緊緊盯着對方,除了眼神,渾身上下紋絲不動,猶如豹子遇上老虎,因爲摸不清對方虛實,所以長久對峙,看誰的契機更好,勝算更大才肯先發制人。

沐夏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她曉得自己的夫婿功夫不錯,卻不清楚厲害到什麼程度,眼前的丁無懼雖然是個十足的登徒子,功夫看起來絲毫不容小覷——要不,她的夫婿也不會如此嚴陣以待了!

難得看到她的夫婿與高手對決的陣式,雖然不免憂心,不過……對自己夫婿比較有信心的沐夏還是頗有興致地觀着戰。

沐夏這邊興致盎然地觀戰,那邊——也就是紫蝶姑娘那邊卻靜不下心來。

趁着無人留意,紫蝶姑娘溜下長亭,躲躲閃閃溜到拴在長亭邊樹樁上的馬匹前,玉手輕顫,解開了一匹馬的繮繩,悄悄向回京城的方向牽去……

“賤人!休想跑……”正與侍劍纏鬥的石威瞥見佳人要落跑,發急大喝一聲,把正要跨上馬背的紫蝶嚇得一愣神,竟掉了下來,仰倒在地,登時痛得嗚咽一聲。

兩強相爭,最忌分心,這石威武功雖然比侍劍弱那麼少許,但仗着天生神力,每出一招必是地動山搖的架式,令對手很難討到好處,所以和侍劍交戰一番,卻也堪堪打成平手,而且,憑藉力氣大耐力好,還很有漸漸佔上風的可能。可惜,給紫蝶姑娘這麼一分心,憑空送給侍劍一個空檔——侍劍趁着對方眼神瞥向紫蝶姑娘之際,一招快劍遞進,登時刺中石威的肩膀,饒是石威皮肉粗厚,也乍然鮮血長流,登登登連連退後幾大步,恰好退到紫蝶姑娘旁邊,於是順手一拎,揪起癱在地上的紫蝶姑娘,恨恨地喝罵:

“想跑!你答應跟大爺回北方侍候本大爺,再敢懷有異心,當心大爺把你賣到大食國給大食人做十八房姨太太去!你給大爺老實點!”

侍劍和石威這邊變故乍生,頃刻之間分出勝負,兩個人都歇了手,那邊趙雋和丁無懼卻是在紛亂之際光影閃動似地錯了一下身形——旁人,也就是沐夏,只覺得自己眼前恍惚一閃,再定睛,眼前仍是原模原樣站着原先那兩個男人,連姿勢都不曾有變——也不知到底有沒有交過手?

“在下丁無懼!閣下功夫勝丁某一籌,丁某欽佩!閣下留個名號,丁某不才,他日定然再親自拜求賜教——”丁無懼側身而立,雙手僵硬下垂,原先握在右手的劍換到了左手,嘴裡說着敗服的客氣話,陰沉的眼底卻燃燒失敗的不甘,明顯一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神情!

“本世子姓趙名雋。”趙雋提起“寒光劍”,輕輕一揮,甩掉掛在劍尖的一滴血,輕緩地把寶劍插入劍鞘。

“原來是晉王世子趙雋,失敬!青山綠水後會有期!石威,走——”丁無懼說到最後一個字,人已是飛上馬背,揮劍砍斷繮繩,雙腿用力夾緊馬肚,如風一般策馬狂奔而去。

“兄弟!等等我——”石威大叫一聲,隨便把紫蝶姑娘往馬背上一丟,自己飛身躍上另一匹馬,一隻手抓緊自己的馬繮,另一隻手挽緊紫蝶姑娘所騎馬匹的繮繩,用腳踢踢馬肚子,驅動馬蹄,拖拖拉拉地追着丁無懼而去。

“我不要去北方——小王爺……求求你……帶我回去,我不要去北方,我要隨澹臺拓去南方……救救我……”紫蝶姑娘被石威隨手一丟,攔腰橫趴在馬背上,上鞍也不是,跳馬也不是,又驚又怕,加上前途渺茫,不由得懇求哭叫,語聲悽慘苦楚,鐵石心腸聽了怕也要覺得可憐。

“做夢!朝三暮四的臭□□,當初你求我爲你做事,親口應承跟隨我回去北方,大爺照你意思刺了那小子一劍,你卻又妄想背信棄義,休想!”石威恨恨地罵道,空出手來狠狠拍在紫蝶姑娘的馬匹的馬股上。馬兒驟然吃痛,咻咻長嘯兩聲,立即揚起四蹄,奮蹄向前路疾馳。

“世子,強人把您好友的紅顏知己劫掠走了?一個姑娘家,怪可憐的!您就忍心作壁上觀,不拔刀相助呀?”沐夏看着一路哭哭啼啼遠去的紫蝶姑娘,雖然對她從無好感,不過想到女子身不由己被強迫的命運,淡淡的憐憫之心仍然不可避免地泛起。

“我會告知澹臺,他有心,自個兒去追回。”趙雋淡漠地道,心裡終於弄明白澹臺拓究竟爲何人所傷。那個傢伙剛纔肩膀中了侍劍一劍,也算是爲澹臺拓報了仇。

而紫蝶姑娘,她既然支使得動那個粗豪漢子行兇,想來到北方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不過,那都與他無關!

目前,最要緊的事情應該是如何狠狠教訓……或者好好哄哄他的妻子纔是!

“夏兒,你究竟知不知道江湖險惡?這般貿然外出,出了意外如何是好?”趙雋決定先來教訓的。

“世子,您今年貴庚了?”沐夏瞥一眼嘮叨上了癮的夫婿,一本正經地問。

“二十三。”趙雋被這天外飛來的一筆弄得有些懵懂,但還是老實地回答。

“哦——原來夫君才二十三呀!”沐夏抿抿嘴,一副幡然頓悟卻仍然不置信的古怪神情。

她這是什麼表情?

趙雋瞧着奇怪,不由得凝神思索,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的妻子已經施施然走向來路,看起來像是仍然不願搭理他的樣子。

“夏兒——”趙雋幾步就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了!”笨!

“你想走路回去麼?”莫非這丫頭愛走路?

“我的馬被打死了,世子沒有看到嗎?”沐夏偷眼瞧夫婿有些傻愣的表情,不知爲什麼,覺得今日的他……嗯,怎麼說呢,前一刻還是個大英雄,這一刻卻像個大傻瓜。

就這事情啊!簡單!

趙雋回頭張望了下,侍劍和浣紗大概以爲主子們想要散散步,磨磨蹭蹭,良久不見跟上來,他的馬被侍劍牽着,自然也落在後面。

兩個蠢奴才!

趙雋轉過頭來,纔回頭轉頭之間,他的妻子又走出老遠去了——她該不會真想走路回京城吧?雖說,要他陪她走上十里路不是什麼難事……不過,說實在的,她畢竟是他的妻子,要她徒步走上那麼十里路,他也是會擔心她那雙纖細的小腳吃不消的,所以嘛——

沐夏走在前面,感覺到落在身後的趙雋停住腳步,不但沒再跟着她,反而回身走向落得更遠的浣紗和侍劍他們——他想搞什麼?沐夏有些好奇,仍然忍住不回頭。

今天會出那場意外她想不到,而她的夫婿居然能夠及時從天而降她更想不到……雖說……她其實一大清早故意躲着他,想要做的無非就是……就是要他到處找她……現在,他的的確確找到她了……唉!這個男人,做什麼天生就是優人一等,簡直就是侵略性十足……她纔不想承認他真的很厲害,纔不呢!

沐夏走着神,沒留意身後一匹駿馬正直直朝她奔來,自然也沒留意馬上騎士成心嚇人一跳的惡作劇表情,所以,當她突然憑空被人攔腰抱起,身體驟然離地飛上半空時,本能驅使,不由得如人所願驚叫一聲,也是本能驅使,她的手腳自然而然要不客氣地掙扎反擊羅……

“夏兒,你何時才能改改這愛打夫君的脾氣呢?”

她的手腳輕而易舉給人制住,她的身體也隨即安穩地落坐在馬背上,背靠着一個安全的胸膛,而,一個溫柔又戲謔的聲音也立時在她耳畔響起。

“誰讓你總是愛驚嚇人!”她嘟起嘴,不甘,卻不得不服。

沒辦法!誰讓自己技不如人呢?還好,他是她的夫婿,不是陌生人,不是她的敵人……她總會有辦法佔上風的!哼哼!

親愛的夫君大人,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