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 晉王世子趙雋的公子滿月了。
這天,晉王府內賓客雲集,前來慶賀的有王公貴族、達官顯貴、趙氏族人、尹氏親朋以及趙雋的一干友人如秦肅、季允等等——澹臺拓就不用說了, 他根本還住在晉王府裡, 跑都跑不掉, 除此之外, 太子、長公主甚至柴郡主也都來了。
客人如雲, 男賓都在前堂吃酒,女眷則聚到後院坐席。
太子一行剛進晉王府,就急匆匆要趙雋把一個跟隨他而來的小內侍送進後院, 帶去“蘭薰院”。
“蘭薰院”裡也設了一桌宴席,坐席的人有女主人沐夏、葉家姐妹、臨秋、怡蓉、趙倩, 以及趙雋剛派人帶來的太子內侍。
這個內侍, 沐夏一眼就看穿了——不過是個打扮成內侍模樣的女子。這個女子, 俊秀而清新,宛如高樹上一朵不曾沾染塵埃的白梅花, 渾然天成一股動人氣韻,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她,爲什麼女扮男裝?
“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好奇的趙倩搶先開口問。
沒辦法,下人帶這個人進來,只說大哥如此安排, 不言明來者何人就走掉了, 她只好自己來。
“我叫鄭宓。”小內侍落落大方地回答。
“這名字怎麼像個女孩兒名?”趙倩忍不住打量對方, 說實在的, 小內侍人長得也真像女孩兒, 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孩兒。
“我本來就是女孩兒!”鄭宓俏皮地笑,落落大方, 並不怕生,“我在宮裡悶得慌,聽說太子要出宮赴宴,我就悄悄扮成內侍跟出來,太子直到進了王府才發現是我,無可奈何,於是叫我到這裡來了。”
“你果真是女孩兒!你從宮裡來的?那你是太子的什麼人?”趙倩仍然好奇得很。
“我不是太子的什麼人!”鄭宓搖搖頭,神情淡淡的。
“那你在宮裡是做什麼的?”趙倩好奇個沒完沒了。
“不做什麼。我是洛陽人,我姑姑帶我來京城遊玩,她認識皇上,所以皇上就讓我們住在宮裡。”鄭宓耐心解釋。
“哦——”趙倩的疑問算是解開了些許。
“倩兒,別隻顧着說話,讓鄭姑娘也吃些膳食吧。”沐夏止住喋喋不休的小姑,盡責招待客人。
“叫我宓兒就好了,你就是世子的夫人吧?太子說世子的公子今天滿月,我可以看一看小公子嗎?”鄭宓看着沐夏,微笑要求。
“小少爺剛從前廳抱回來,睡得正香哪……”浣紗忙說。
“那好,我日後再看罷,總有機會的。”鄭宓不以爲意地作罷。
“少夫人,柴郡主來了。”正說着話,一個侍女進來稟報。
“請郡主進來!”沐夏讓請。
“世子夫人,恭喜你!”柴郡主走了進來,面容恬淡,語聲溫雅地祝賀。
“謝謝!郡主請坐!”沐夏微笑答謝,隨即讓坐。
柴郡主跟着笑一笑,告了座,擡眼環視席上,目光流轉處,落到鄭宓身上時微微一愕,脫口而出,“鄭姑娘,你也來了?你怎麼認得世子……呃夫人?”
“你認得我?”鄭宓神色詫異。看來,柴郡主認得她,她卻像是不認得柴郡主。
柴郡主又微微一笑,“是皇上讓鄭姑娘前來代爲祝賀的嗎?柴屏聽說皇上今日到河南視察旱情去了——皇上如此倚重鄭姑娘,足見皇上對鄭姑娘寵愛非常……”
鄭宓微微聳肩,沒有迴應。
一旁的人卻聽得暈乎乎——方纔,鄭宓親口說自己跟隨太子而來,衆人本以爲鄭宓是太子的朋友,聽了柴郡主的話,卻又讓人覺得:鄭宓,似乎與皇上的關聯更芮小?
什麼狀況嘛?
鄭宓不解釋,柴郡主也不再說什麼,衆人……當然也不好追問,於是扯開話題隨意閒談,讓宴席呈現它該有的樣子,例如祥和、熱鬧、賓至如歸、賓主盡歡。
柴郡主沒有坐多久就告辭了,之後,臨秋要回家照顧才三個月大的嬰兒,蘇蘇有身子,坐久了疲乏得回去歇息,她姐姐芫芫當然要陪着,這樣一來,宴席趁勢散了。
宴席散了,人幾乎走光,鄭宓卻還走不了——太子未曾傳話回宮,她得等着。
這樣,鄭宓仍舊留在“蘭薰院”裡,幸而,趙倩也沒有走,倆人年歲相當,乍相識倒也有話兒聊,坐一處談天說地,漸漸覺得投機,聊得欲罷不能起來。而沐夏呢,見有小姑陪伴鄭宓,囑咐幾句,放她們自在相處,自己則回房裡看護剛滿月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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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者,盛大也——取其長子嫡孫,蠢垂獯竺砰怪狻C鄭傷囊鬃勻《ǎ智資旨僑胱迤住?
趙奕,就是他——
粉粉嫩嫩的肌膚,黑黑亮亮的眼眸,好一個粉雕玉琢、劍眉星目、端正出色的漂亮娃娃!
沐夏趴在嬰兒搖籃邊看她的小娃娃,小娃娃也在看她,母子倆互相凝視,她嘴角含笑,內心滿滿都是對小娃娃的愛,小娃娃還不會笑,看起來很安靜,儼然乃父深沉時的風采。
她的心願徹底達成——嗬!原來他小時候長這樣子!
只是,小娃娃也長得太像他的父親了吧?怎能一點點像她的地方都沒有呢?據說兒子大多隨母親的呀!不過,也不能全盤抹煞她的小娃娃身上那麼一絲絲兒遺傳自她的地方,例如,那白白嫩嫩的肌膚應該就是來自於她的遺傳吧?雖說,他的父親也不黑……瞧罷!她原本一心一意想要生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兒子,現在真的生出來了,卻又隱隱感到那麼一點點不甘心——怎麼說兒子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血,怎麼可以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的親孃嘛?
“奕兒,你怎麼可以如此不公平呢?”沐夏撫着小娃娃肉乎乎的小手、小臉,逗弄他,“你的眉毛可以長得像你爹爹,眼睛可以長得像你爹爹,鼻子可以長得像你爹爹,甚至嘴巴也可以長得像你爹爹,可是,可是,連耳朵也長得像你爹爹就真的太不公平了哦!算了!看在你是孃親兒子的份上,孃親又這麼愛你,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呢,日後孃親再生個弟弟,一準把他生得跟孃親一模一樣,若他長得比你俊,兄弟倆可不許打架……”
“呵呵……”有人在背後悶笑,想來是把她孩子氣的幼稚言辭全聽了去。
啊!背後偷聽,不是君子行爲哦!
沐夏嘟起小嘴,還沒來得及嗔怪,一雙胳膊已經由身後繞上她的腰,摟着她一起蹲坐在嬰兒的搖籃邊,一起看搖籃裡的小娃娃,一個聲音順道湊在她耳邊笑,“愛妻,擔心兄弟倆打架,就給爲夫生個乖女兒吧,奕兒當了哥哥,定然疼愛妹妹尚且不及。只是……奕兒還小,等他長大了,我們再給他生一個妹妹,好不好?”
她還能說不好嗎?實在說,生奕兒的時候真夠她受的,至今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再來一次還真是沒有太大的勇氣去承受。他,對她太好了!
“雋——”沐夏回身抱住夫婿的脖子,和他耳鬢廝磨,在他懷裡輕聲承諾,“我一定生個女兒給你!一定!”
“唔——我們會有女兒的……”趙雋輕撫嬌妻依然令他心折的容顏,很滿意她的氣色。她月子裡調養得很好,生孩子沒有改變她多少,除了……不可避免的豐盈……
他那是什麼眼神?沐夏的心撲通一聲,猛烈地跳動起來。這些日子,她生孩子,坐月子,趙雋一直睡在書房,夫妻之間的親暱除了偶爾的撫摸擁抱,不能做得太多……要他——一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男人如此清心寡慾,也太難爲他了!尤其,他還有兩個美麗的御賜侍妾……
他那兩個御賜的侍妾,該怎麼辦?
她並不憂心他會拈花惹草,他是那種不肯苟且的男人——皇上爲什麼賜給他侍妾,她心知肚明,也許,他也心知肚明,那兩個女子,怕是隻能在晉王府里長久寂寞了。而,若要她寬容地任由夫婿的身心全盤接納那兩個女子,她,其實也做不到!
“好好的,怎麼又皺眉頭了?”趙雋目光銳利得很。
“沒什麼……”沐夏站起身,把夫婿也拉起來,“中午坐了許久的席,乏了吧?不歇歇麼?”
“不了——”趙雋搖搖頭,“今晚父親母親還要設家宴,單獨款待親朋好友,方纔宴席上,爲夫喝的不少,夏兒,你陪爲夫去花園裡散散步吧?”
“嗯——”沐夏看看兒子,乖巧的小娃娃很識趣地甜甜入睡了,她也就放下心來,囑咐奶孃幾句,挽着夫婿的胳膊步出房門,一同逛花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