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三好軍徹底放棄抵抗,這羣殘兵敗將按照命令有序的丟棄手中的武器,脫去鎧甲,摘掉靠旗,押解到臨時營地中看管,忙完這些已經到了二更天,吉良義時還沒來及喘口氣,就被幕府的侍從攔住去路,不用說肯定是幕府公方殿下要見他。
來到慈照寺常御所,足利義藤興致勃勃的與一羣幕臣慶賀着,他們雖然不清楚具體戰績如何,但十河一存被討死這麼大的事情他們還是知道的,三好家毫無疑問的大敗虧輸,三好軍兩陣被討死數千餘衆,一萬八千大軍旦夕之間就此覆滅,這不是大勝是什麼?
當吉良義時面見公方時講述十河一存如何被討死,怎麼打贏合戰的過程時,足利義藤的表情近乎扭曲,是的近乎扭曲的亢奮,他竟然非常失禮的狂笑起來,笑的聲音沙啞,笑的眼淚都流下來,笑的近乎歇斯底里。
“餘隻恨當時不在場!親眼看一看那十河一存的最期,真是餘這一生第一大恨事啊!三好長慶!餘一定要取你首級祭奠先父!”足利義藤雙目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此恨之深足以讓在場的幕臣在這夏夜裡冷的打寒噤。
“……”吉良義時什麼也說不出來,總不能說你丫吹牛不打草稿吧?三好長慶那麼大個頭說殺就殺的?他廢那麼大勁又是謀略又是利用輕敵誆騙,甚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上去才換來一陣殘勝,這位幕府公方這邊就要砍三築的腦袋,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足利義藤發散了心中的火頭,又親切的拉着吉良義時做到他旁邊,對着衆臣說道:“義時做的好!這次助我幕府渡過一劫真是功不可沒!義時就是我幕府名將,我足利氏的千里駒啊!”
“全賴公方殿下的鴻福,大御所冥冥中護佑幕府!臣下只是做了應做之事。”吉良義時很謙遜,這個時候再驕橫就是不識擡舉,他不介意在別人面前裝乖孩子。
看到吉良義時如此謙虛的表態,足利義藤別提有多高興了,哈哈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你就是餘的上総三郎!我足利氏的上総三郎!餘在此宣佈!從今日起,吉良氏以上総足利家相稱,家格等同御一門!”
“這……似乎不妥吧?”幕臣們震驚了,吉良家的家格本來就是足利一門衆的首席,再進一步就是苗字足利的待遇,出入的居所改稱御所,可以說是讓吉良氏一隻腳踏進足利氏的門內,這麼大的變化很難讓他們繼續保持淡定。
足利義藤大袖一揮,打斷幕臣們的進諫,一臉不悅的說道:“有什麼妥不妥啊!比起餘的那些沒用的従兄弟,還有古河那個沒用的親戚,吉良氏對我幕府的助益有多大?幕府盛時,你們這些一門衆只想着弄權,現在幕府衰退又一個個束手無策,若不是餘有上総三郎所助,現在說不定已經逃回阪本城躲着不敢出來,餘給他擡家格又怎麼了?上総足利家是本家說出來的嗎?”
幕臣們一臉羞慚的垂下腦袋,論起對足利氏的影響力,這些足利家的遠親加在一起也沒有足利家的兩翼影響力大,所謂兩翼就是足利家兩大一門,在鎌倉時代還沒什麼三管四職一說,足利氏身爲河內源氏最靠近嫡流的御家人自然有自己的郎黨護佑自己,其中就以吉良氏與斯波氏最爲出名。
在鎌倉時代吉良氏因爲代代世襲上総介職,且吉良滿氏繼承了祖父,三河守護足利義氏的名號“上総三郎”,而被稱之爲上総足利家,同樣享受別格待遇的一門衆還有斯波氏,斯波氏又名尾張足利家,因爲代代承襲尾張守而獲得足利一族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然這兩家雖然同爲足利家的兩翼,還是內外有別的,吉良氏初祖吉良長氏是足利家四代棟樑足利泰氏的庶兄,其子吉良上総三郎滿氏就娶了足利泰氏的女兒,做了足利家的女婿由此成爲足利家的心腹大將,並在霜月騷動中追隨足利家時一同戰死,可謂足利家的血親肱骨而備受器重。
鎌倉時代足利氏沒有讓一門使用足利苗字的慣例,除了嫡長子和出家、夭亡之外全部別出,斯波氏也是因此被別出一門,但是這一家卻沒有一門惣領的足利氏親近,而是直接跑去投靠北條時定,斯波家氏娶了北條時定的女兒,一躍成爲北條家的準一門衆,地位和一門惣領的足利氏相同,甚至有一段時間還曾說動北條家換他們家做足利一族的首領,只不過很快失敗了。
可想而知當時足利氏是如何痛恨這個反逆的一門,但不管足利氏有多麼痛恨斯波氏、親近吉良氏,兩家的境遇都隨着南北朝的觀応擾亂又反轉過來,斯波氏一躍成爲三管領之首,吉良家因爲站錯隊而被打壓的連一國守護都沒拿到,兩廂差距又再次拉開。
雖然隨後吉良家與斯波家拉近關係互相嫁女兒加強關係,但這種差距一直沒有彌補回來,即便斯波家徹底沒落的今天,也仍然被人普遍認爲斯波家的家格要高過吉良家一線,後來經過幕府幾次擡家格,讓吉良氏做一門衆首席等方式拉攏,也無法讓吉良家就此釋懷。
無論上下兩吉良,奧州的吉良氏都對所謂的“御三家”深以爲恥,“御三家”裡另外兩家和吉良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家格,當年吉良家的祖先爲足利家奮戰的時候,這些分家還籍籍無名,而今天卻要被迫和他們放在一起排在最前面,三管領其實是別格待遇,家格不差他多少,權柄威勢更是吉良家望塵莫及,怎能不讓人心生怨恨。
但是現在全部都變了,足利義藤一句話就讓吉良義時半步踏入足利御一門,並重提鎌倉時代的故実,把上総足利氏給擡出來,幕臣們只能連稱不敢,爲了這點事情得罪公方殿下外加一個炙手可熱的幕府名將顯然是不值得的,吉良家擡家格又不礙他們事,幕府願意給他更高的名份就給唄。
其他人不說話,不代表大家都沒意見,比如表情陰鬱的細川晴元就很不高興,看着足利義藤與吉良義時君臣想得的樣子,似乎要計劃將他取而代之,細川晴元就覺得心氣不順,這位前管領突然說道:“明日出兵奪取勝龍寺城,然後一口氣將三好長慶驅逐出近畿,吉良左兵衛殿下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吧?”
“是啊!驅逐三築,重振幕府!義時!餘需要你的力量!”足利義藤滿懷期待的看着他。
“臣下確實無能爲力,士兵疲敝無力再行出陣啊!”吉良義時堅定的搖了搖頭,鄭重的說道:“幕府積弱百年,如今方興未艾,正是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時候,還請公方殿下以大局爲重,暫罷兵戈!”
“這樣啊!”足利義藤略有所悟,他也記起吉良義時報出的誇張戰損,但細川晴元卻搶先一步說道:“吉良左兵衛殿,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說打三好家就是不得不戰,我們說打三好家就要以大局爲重?你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