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廂房裡出來,葉逸平焦急的心已經平穩下來了,他不着急去後花園裡見龔夫人,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裡去洗了把臉,換了件清爽的家常薄長衫,又把出門的靴子脫下來換了一雙千層底的布謝,臨出門的時候又捏了捏服侍他的大丫頭金花的下巴,在她嬌媚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方喜滋滋的往後花園子裡去了。
後面花園子裡龔夫人帶着鸞音姐妹三人還有葉逸賢已經吃飽喝足玩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懶洋洋的坐在拜訪了冰盆的屋子裡聽一個女先兒說書呢。門口的丫頭見了葉逸平忙道:“二爺來了。”
裡面龔夫人聽見了便笑道:“這會子逸平倒是回來了?”
顧無雙忙站起身來,葉逸賢和幾個姐妹也都站了起來。葉逸平進來後先給龔夫人請安,又給蘇夫人行禮,之後方對鸞音姐妹們笑道:“幾位妹妹快請坐吧。我一來倒是擾了大太太的雅興了。”
龔夫人笑道:“我們正無聊呢。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兒問你。”
葉逸平在原來顧無雙的位子上坐下,接過顧無雙遞過來的茶喝了兩口,方笑道:“大太太有什麼話兒儘管吩咐就是了。”
龔夫人便笑着問道:“平南王府上的老王爺說要給逸賢保媒。說的是原來揚州刺史玉嘉珩的女兒,你出門多見識廣,可聽說過他們家的女兒品貌如何?”
葉逸平訕笑兩聲搖搖頭,說道:“大太太真是擡舉侄兒了。揚州刺史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了,他們這樣的人家縱然比不上我們家的姑娘們嬌生慣養,但想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拋頭『露』面的。侄兒從小到大也沒去過揚州,哪裡知道人家姑娘的品貌如何。”
龔夫人聽了這話也覺得自己剛纔是着急了些,不免笑道:“是我一時心急了。”說着,她又拍着蘇夫人的手嘆道:“你看我們這些當媽的多可憐,爲了給孩子尋一門好親事,都急成什麼了!”
蘇夫人笑着嘆氣:“要不人家怎麼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呢!大太太也別太着急了,逸賢這孩子還小呢。倒是逸風已經二十四了,按說早就該定一門親事了。大太太是他的嫡母,這事兒還是要替他『操』心的。我孃家有個侄女,今年十七歲了,人長得倒還罷了,最討人喜歡的是『性』子溫和,又有一手好針線。只要大太太點個頭,這事兒我去『操』心,怎麼樣?”
龔夫人原本一門心思爲自己的兒子謀算,哪裡又那個精神爲葉逸風的事情勞神?此時聽蘇夫人上趕着把自己孃家的侄女許給葉逸風,忽然一下子想起來外頭還放着一個財主沒收回來,這會兒一不留神倒是讓別人給算計上了。
龔夫人一時間心思百轉千回,只微微笑道:“弟妹這話很是,不是我不想替逸風那孩子『操』持這事兒,只是前幾天我們娘們兩個剛鬧了彆扭,到這會兒他還不肯見我這個嫡母。若是我現在給他定親事,倒顯得是跟他賭氣讓他成家早些讓他獨立門戶一樣。未免讓那孩子心寒。再說了,他父親一向疼他,算起來他父親對他倒是比逸賢還關心,所以他的親事怎麼說也要等他父親回來再定。”
蘇夫人見她思量了一回方說這話,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意思。便不再多說,只是笑着點頭:“大太太這話很是。逸風怎麼說也是侯府的長子,他的婚事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定下來,如此還是等侯爺回來再說吧。”
龔夫人一口氣卡在喉嚨之下的位置差,竟然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嗝,‘啍兒’的一聲特別的滑稽。把習見的衆人都聽得一愣,卻又不好帶出笑來,尤其是葉逸平,差點給憋成了內傷。
還是顧無雙的忍耐力比較強一些,她忙轉身接過丫頭們手裡的茶壺來給龔夫人的茶盞裡添上水,並勸道:“大太太喝口水吧。”
龔夫人此時恨不得把蘇夫人活活掐死。只是這事兒就算再想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強作鎮靜的端起了茶盞來,藉着喝茶的功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組織了一下接下來的語言,再放下茶盞的時候已經平靜了很多。
輕輕咳嗽一聲,龔夫人淡然開口:“弟妹啊。你這話是有口無心呢,還是故意爲之呢?”
蘇夫人自然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忽然間刺激一下龔夫人,看她到底會有什麼反應。畢竟時隔十年,葉逸風以這般令人驚詫的狀況回到了京城。身爲侯府內宅的掌權人,龔夫人一直這麼端着架子,着實讓人看了不痛快。
不過故意爲之卻不能承認,蘇夫人忙賠着笑臉說道:“大太太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嘴上把話說出去了,心裡還沒想什麼呢?我也不過是那天偶爾在東府裡聽下人們‘大少爺大少爺’的私下議論,才以爲是大太太已經不在乎這些虛名了呢。”
龔夫人冷冷一笑,說道:“如果僅僅是虛名的話,我自然是不怎麼在乎的。只是事關家族的興衰,我總不能一味的裝傻。自古以來,大戶人家都要分出個嫡庶尊卑,庶出就是庶出,就算年齡大些也是庶出。所謂嫡長子,自然先是嫡子然後才分長幼。下人們不懂規矩胡『亂』嚼說也就罷了,二弟妹也這樣說的話,真是毫無道理。”
蘇夫人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龔夫人鬧翻了臉,忙賠笑道:“我也不過是一時口快。大太太當着孩子們的面就不要再教訓了吧?”
龔夫人聽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又果然有葉逸平夫『婦』在旁,還有幾個姑娘都在,心裡在生氣也要顧及大家族的臉面,便嘆了口氣說道:“二弟妹素來喜歡開玩笑。卻不知道我最是個喜歡認真的人。下次可別說這樣的笑話了。”
顧無雙忙又拿別的話來把此事岔開,龔夫人只得藉機將此事放下轉了話題。
閒聊了幾句,龔夫人到底心情不好,還是起身告辭了。葉逸平和顧無雙忙開口挽留,蘇夫人也笑着說道:“大太太真的是生我的氣了。這一回書還沒聽完呢就要走?”
龔夫人勉強笑了笑,說道:“她們小姐妹也累了。我這會兒也有些困,今兒在你這裡呆了大半天了,也該回去了。那邊府上找不到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耽擱着呢。”
蘇夫人和顏悅『色』的笑着點頭:“大太太說的是。那邊府上的事情本來就多,如今侯爺不在家,可不都指望着大太太上下打點呢嘛!既然這樣,我也不再強留了,改日大太太閒了我們再治了酒席請你和幾位姑娘等一起過來散心。”
龔夫人已經站起身來,伺候她的丫頭連翹木香和葛花等都上前來攙扶的攙扶,拿帕子的拿帕子,鸞音等幾個小姐妹也跟着起身,各自的丫頭也都上來給她們拿着隨身用的物品,如巾帕,扇子等物。
顧無雙又笑着挽留鶯歌道:“姑娘不留下住幾日麼?”
鶯歌笑嘻嘻的看了一眼鸞音,說道:“這幾日我正跟二姐姐切磋棋藝,一天不跟她對弈覺也睡不好呢。”
顧無雙笑道:“到底是大太太那邊舒服些,瞧我們三姑娘都不願意回家來了。”
龔夫人看了一眼嬌媚可愛的鶯歌,笑道:“你這是什麼話?那邊不也是她家麼?她一個小姑娘家跟姐姐妹妹住在一起,學習針黹活計,閒時讀書習字的也省的孤單。”
蘇夫人笑道:“都是大太太疼她,她纔不捨得回來罷了。”
葉逸平又拉着葉逸賢笑道:“賢弟不如留下來,晚上哥哥約了陸將軍家的公子,還有戶部張侍郎家的三公子,賢弟留下正好湊個局,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龔夫人聽了這話忙對葉逸賢說道:“那你就留下來吧。跟着逸平也多學點經濟學問,就算幫不上什麼忙,歷練一下也是好的。”
葉逸賢本來就無心在這些庶務上費心思,只是龔夫人已經說了,他又不得不聽,於是只好躬身答道:“是,那兒子就不跟母親一起回去了。”
龔夫人點頭,帶着鸞音姐妹三人上了車回東府去了,葉逸賢一個人留了下來。
葉逸平陪着他說了幾句閒話,因吃了酒,天氣又熱,人們都疲勞困頓。葉逸平便命丫頭將後花園的一處名叫碧水閣的所在收拾了,讓葉逸賢過去歇息一會兒。等晚間那幾個人來了再叫他。
葉逸賢正沒精神呢,聽了這話立刻拱手給葉逸平道謝:“還是二哥周到。兄弟剛纔就睜不開眼了。”
葉逸平便喚來自己屋裡的小丫頭翠果吩咐道:“你服侍三少爺去碧水閣歇息。好生打着扇子,預備好茶水點心,務必細心周到。聽見了沒有?”
翠果忙福身應道:“奴婢知道了。”然後又轉身對葉逸賢欠身說道:“三少爺請跟奴婢來。”
葉逸賢帶着自己的三四個丫頭隨着翠果去了碧水閣,因葉逸平吩咐過,裡面早就收拾好了牀鋪帳幔,並擺放了四五盆冰雕,焚上了安息香,清香涼爽,舒適無比。
貼身大丫頭墨香上前來把葉逸賢的長命鎖,寄名符,玉佩,香囊等物一一解去,又把外袍的衣帶解了,把衣裳褪下來交給小丫頭掛起,只留着月白的中衣。又轉身去檢查了一番牀上的鋪蓋方轉身柔聲說道:“爺請躺下吧。”
葉逸賢打了個哈欠擡腳上牀,面向裡躺下去。墨香在一邊打着扇子,看着他睡着了方悄悄地站起身來把帳子放下來,帶着幾個丫頭輕着腳步往外進去了。
翠果端了一杯香茶來給墨香,悄聲笑道:“姐姐服侍了半天,真是辛苦了。快喝口茶吧。”
墨香微微笑了笑,在一隻繡凳上坐下來接過茶,吹了吹茶末喝了兩口,嘆道:“這可是主子們用的茶,你倒是好本事,給弄來咱們享受。”
翠果悄聲笑道:“我們哪有那樣的本事?這是二『奶』『奶』專門叫人送過來給三爺用的。統共就那麼一小盒子,也只得沏三杯。”
墨香忙道謝:“如此難爲妹妹了。妹妹也站了半天了,這裡又沒有主子在,你也坐下吧。”
翠果依言坐在墨香的身邊,墨香又把其他丫頭都打發出去,自己卻拉着翠果的手說閒話。
說了幾句之後,二人熟絡起來,翠果便嘆道:“姐姐服侍少爺也有幾年了吧?”
墨香點頭說道:“有五年多了。我還是在少爺八歲的時候被買進來的呢。一來就跟了少爺,轉眼就是五年多的時間。想想真是快呀!”
翠果嘆道:“姐姐是個細心地人,你服侍爺,大太太也放心。將來姐姐必然是有好結果的,不像我們,到了年紀就放出去了,還是要過之前的那種窮日子。”
墨香也是窮人家被賣進來的孩子,聽了這話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放出去未嘗不是好事兒。留下也未必就有好結果。若是將來能有個開明的『奶』『奶』還罷了。若是……”話說到一半,墨香忽然警覺的停住了,只搖搖頭,淡淡的笑了笑不再多說。
翠果卻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交心的人一樣,搖頭嘆道:“少爺這樣的人,將來必然會有個賢惠的少『奶』『奶』的,太厲害的也過不了大太太那一關呀!姐姐的好日子在後面呢,怕什麼呀?”
墨香倒是被這丫頭的爽直給逗笑了,點着她的鼻子笑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說大太太厲害咯?這話兒若是傳到我們那邊去,你不死也要脫層皮呀!”
翠果有恃無恐的笑道:“怕什麼呀,難道姐姐還去傳這話不成?我是不擔心的。”
墨香笑得越發的柔和,看着翠果略顯天真的樣子,嘆道:“你還小呢,一些事情都看不明白。”
翠果做沉思狀,片刻之後方‘呀’了一聲,拉着墨香的手嘆道:“哎呀,我怎麼給忘了呢。記得那次錦瑟姑娘來我們這府上,還說起了那個玉姑娘。據說是什麼……揚州刺史的女兒?今兒正好聽見大太太說的玉姑娘可不就是她麼?”
墨香身爲葉逸賢的貼身大丫頭自然對葉逸賢的親事十二分的上心,於是忙道:“可不就是她。你聽說過什麼話了?”
翠果又苦思冥想了一陣子,方悠悠的嘆道:“那天錦瑟姑娘喝醉了,嘴裡像是念叨着什麼玉花穗什麼的,不知道是不是。不過聽她說話的樣子,好像跟這個玉姑娘很熟似的。”
墨香不由得苦了臉:“她們兩個很熟?”
翠果點點頭,說道:“像是有這麼回事兒。不過也說不準哦!姐姐別擔心,反正那個錦瑟姑娘說到底也不可能成爲風少『奶』『奶』。她們倆成不了妯娌的。”
墨香輕嘆一聲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怕……這事兒恐怕大太太還沒聽說呢。若是聽說了,估計就對這門親事不怎麼上心了。”
翠果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唉!主子們的事情還真是複雜,我怎麼想都不明白。”
墨香心裡全是葉逸賢的親事,翠果說什麼又哪裡聽得進去,只不過是胡『亂』應付罷了。
傍晚時分,葉逸平果然打發人來請葉逸賢,說兩位客人已經到了,正在前面等着開席呢。葉逸賢剛睡醒正在洗臉,聽了這話忙吩咐墨香:“你去把衣服拿過來吧。總不好讓人家等着我們。”說完,自己從小丫頭手裡拿過帕子來胡『亂』擦了一下臉,又嘆道:“應付這些事情很是麻煩,我寧願當個富貴閒人讀書聽琴自由自在的罷了。”
墨香輕聲勸道:“爺且別念叨了,說話兒您就要定親了呢。以後就是大人了,再說這些叫太太聽見了豈不傷心?”
幾個丫頭上上下下的把葉逸賢收拾妥當後,方叫兩個剛梳頭的小丫頭一併跟着到前面去。墨香卻不去,只留下來收拾葉逸賢換下來的衣裳扇子等物。
葉逸平果然會辦事兒,陸將軍家的公子陸友駿和張侍郎家的二公子張德興都是喜歡交往之人,二人也從其他的酒席上見過葉逸賢,只是未曾深交而已。今日都是青年公子,做到一處自然是熱鬧無比。葉逸平又從青樓叫了兩個姑娘來,席間精緻的小曲兒,香豔的詞賦,再加上美女在側殷勤勸請,幾個人不多時邊都有些微醺之態。
因吃酒,不免說些玩笑話。不知因爲何事,幾人便說到了葉逸賢的親事上。陸友駿聽說葉家有心要聘玉嘉珩的女兒爲妻,便不由得笑看着葉逸賢,嘆道:“三公子如此文靜之人,將來若能聘得玉姑娘爲妻,真不能不能降服得住呀。”
此言一出,葉逸賢愣住了,因問:“陸公子此話怎講?難道那玉家的女兒竟是河東獅不成?”
陸友駿有些自悔失言,忙訕笑兩聲舉起酒杯來說道:“是我多嘴了,我給葉公子賠不是。”說着,便一仰臉把杯中之酒乾了,又拉着身邊的『妓』女調笑起來,卻再也不應之前的話茬。
葉逸賢的心裡卻似疑團驟起,又想那個玉嘉珩雖然是皇上的寵臣,但他這幾年在揚州做官,又是文職,跟自己的父親並無什麼來往。他女兒的品貌『性』情更是一無所知。若是自己稀裡糊塗就娶一個厲害女人進門,那可怎麼使得?
是以整頓酒宴下來,葉逸賢的心思便沒在酒上。好不容易捱到散席,他帶着五六分的醉意回東府去,路上坐在車裡拉着墨香的手嘆道:“墨香,你說世人怎麼就有這麼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呢。”
墨香只當他喝醉了,忙拿了一個靠枕給他墊在身後勸道:“爺生在這樣的富貴之家,還有什麼身不由己呢。這馬車晃得厲害,您好生靠着,可別鬧上酒來又吐。”
葉逸賢見跟墨香也說不清楚,心裡更加鬱悶。回到家裡先去給龔夫人請安,龔夫人見他帶着醉意,便吩咐墨香快些扶他回房去歇着。葉逸賢卻不急着走,只坐在龔夫人身邊膩在她身上撒嬌。
龔夫人少不得又摟着這個兒子哄了一會子,因有感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後定了親事,就要獨當一面了。怎麼還這麼不長進呢!”
葉逸賢聽了這話酒勁兒便直往上涌,一激動從龔夫人的懷裡掙脫出來,生氣的說道:“我纔不要娶那個與姑娘呢。母親還是想辦法叫人去回了平南王爺吧。如果玉姑娘真的那麼好,他自己家的兒子侄子一大堆,怎麼不求去當媳『婦』?”
龔夫人聽了這話不禁一愣,皺着眉頭問道:“你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葉逸賢不悅的哼道:“無風不起浪,外頭既然有人這麼說,說不定那個玉姑娘真的是個河東獅呢,如果她真的那麼潑辣,保不住就有相好的男人,我可不要做這樣的冤大頭。”
龔夫人見他醉醺醺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好笑,於是勸道:“好了好了。吃了幾杯酒就說這些混賬話!那玉嘉珩也是個人物兒,如何能連女兒都教導不好?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快些回房去睡吧。”說着,又吩咐墨香:“好不快扶他去睡?好生伺候着,回去後泡些普洱茶給他吃了再睡。”
墨香答應着上前來扶着葉逸賢起身,同龔夫人行禮告退出去。回房後,墨香等人剛伺候葉逸賢睡下,龔夫人的丫頭木香便悄悄地過來了,小丫頭見是她都不敢怠慢,忙往屋裡讓,且賠笑道:“爺已經睡下了,姐姐來是太太還有什麼話吩咐麼?”
木香悄聲說道:“倒不是找爺有什麼話吩咐,是太太叫我來問墨香幾句話。”
墨香聽見外邊的話忙悄悄地從葉逸賢臥室裡出來,拉着木香往對面的暖閣裡去坐下,方道:“太太有什麼話,這麼晚了又打發你來?”
木香嘆道:“還不是咱們這個牛心左『性』的小爺鬧得?太太叫我來問問你,今兒西府的宴席上是不是平少爺故意使壞,挑唆着咱們爺不要人家玉姑娘的?”
墨香聽了這話,正中了心事,細細的想了想,方道:“論理主子們的事情很不該咱們做奴才的多嘴。只是我今兒在那邊也聽見一個小丫頭說了兩句話,心裡一直在嘀咕着要不要說給太太聽。你這會兒又來說這話,我可不敢隱瞞了。”
木香忙笑道:“什麼話你快說。不是我這人『性』子急,咱們小爺將來娶個什麼樣的『奶』『奶』進門,可是直接關係到你以後的日子好不好過呢!”
墨香方說了小丫頭翠果的話,又嘆道:“我覺得咱們小爺的話也不無道理。那個玉姑娘能認識錦瑟,肯定也不是個靠譜的人,你說呢?”
木香一聽說錦瑟的名字,肚子裡的火氣便不打一處來。在她的心裡反彈跟錦瑟沾邊的人都該死一萬次呢,便立刻柳眉倒豎,咬牙罵道:“那個小賤貨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說她是六兩半銀子的賭帳抵來的。有那麼一個賭鬼老爹,又爲了這麼一丁點兒的銀子拿女兒去抵,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家。這玉姑娘若真是跟她認識,我想也不是什麼好姑娘。縱然出生在刺史府,也不是太太喜歡的那種名門淑女。”
墨香嘆道:“我也是這樣認爲。恐怕這事兒太太一聽說還得生氣。你回去說話可要小心些。”
木香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墨香起身,送木香出去又看着婆子關了院門後方進去睡覺。
果不其然,龔夫人聽說玉嘉珩的女兒和錦瑟認識之後,當時就皺起了眉頭說道:“我還真是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她們既然是相熟的,又焉知那個小賤貨不會跟她說我們家的壞話?若是她聽了錦瑟那死丫頭的話還願意嫁到我們家來,就只能說是別有用心了!這樣的兒媳『婦』我可不敢要,趕明兒還是想個辦法推了這樁婚事吧。”
此時龔夫人跟前沒有外人,只有連翹和木香兩個丫頭。她這樣發牢『騷』兩個丫頭也不敢接話。當晚便服侍她睡下,一夜無話。
幾日後,平南王王妃果然使了兩個婆子過來,明着說是拜望龔夫人,實際上是詢問葉逸賢的生辰八字。龔夫人委婉拒絕,說前兒剛好有個和尚來府上化緣見了葉逸賢,說葉逸賢不宜早娶。要定親的話至少也要過了十八歲。
平南王府的婆子聽了這樣的話自然明白是藉口,也沒多坐便告辭回去了。平南王王妃聽了自己使喚去的人回來說的話,只冷笑了兩聲,說道:“本來就是閒『操』心的事兒,我就說我們是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自家的子侄有多少?非看着人家的兒子就是好的?”
幾個婆子不敢多說什麼。王妃到底不高興,還是兩個小孫子來了在她跟前鬧了一陣子此事纔算是過去,平南王府中再無人敢提葉家的事情。而挑起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歐陽鑠這幾日總在平南王妃跟前晃悠,目的自然是打聽消息,聽了這話一顆心纔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了下來。
錦瑟的風寒只喝了三次湯『藥』便全好了。雖然身上還有些痠軟無力,但之前那些頭痛鼻塞喉嚨啞的症狀基本都在第三碗湯『藥』喝下去的那一覺醒來就消失了。
不得不說,葉逸風的方子真的很有效,錦瑟醒來後咳嗽了兩聲,然後深呼吸了幾下,搖了搖腦袋下了牀,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發現自己真的好了之後,便暗暗地想着回頭把這副『藥』方討來,若哪天一不小心穿回去了,也好帶點有用的東西回去。
病好了自然不用再窩着。錦瑟想到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要和歐陽鑠出去瘋玩兩天。不過這幾天卻總是不見他的影子,問丫頭們,從翡翠珍珠到那些十二三歲做粗活的小丫頭們一個個兒都搖着腦袋說不知道。
等了兩天,錦瑟實在等不下去了,於是她叫珍珠把外邊製衣鋪子送來的新衣裳找出一套來穿好,又把梳妝檯上的那一柄雙鸞戲花枝的銅鏡反過來,認真的照了照自己那張瘦了一圈兒的小臉,皺了皺眉頭自顧嘟囔道:“太蒼白了些,這樣出去還是會被人當成病鬼吧?”
旁邊的珍珠忙上前來打開梳妝檯上的一個小暗格,拿出一隻鈞窯的小胭脂盒子來獻寶似的笑道:“這是京城最有名的脂粉鋪送來的胭脂,姑娘挑一點抹在脣上,剩下的用水化開拍在臉上,奴婢保證您又紅又香,招蜂引蝶。”
錦瑟噗地一聲笑着啐道:“死丫頭!不懂的話就別『亂』用成語!什麼招蜂引蝶,你把本姑娘當青樓的花魁啦?”
珍珠忙連聲道歉:“呀!姑娘別生氣,奴婢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這幾個詞都是偶然聽姑娘說玉姑娘的話,原以爲都是些好話,哪裡知道……”
錦瑟擺擺手,嘆道:“行了行了,這也不是什麼壞話。就是你用的地方不合適了……”還想再說什麼,然卻被門口進來的人給打斷了:“喲,打扮的這麼漂亮幹什麼去呀?”
錦瑟回頭,看見一身月白錦緞暗紋長衫的歐陽鑠笑眯眯的走了進來,便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不樂意的說道:“說好了等我病好就出去玩的,你這幾天都跑到哪裡去了,影子都不見,是不是一個人風流瀟灑快活完了纔想起姐姐我來啊?”
歐陽鑠還沒說話,後面又跟進來一人,錦瑟覺得屋子裡的溫度瞬間冷了一些,在左手手心裡打圈磨胭脂膏子的右手不由得停了下來,擡頭看向銅鏡裡,果然見那個冷冰冰的傢伙沉着臉走了過來。
有幾天沒看見他了呢?
錦瑟在心裡偷偷地算着,自從那天自己執意要洗澡然後風寒加重之後,他一氣之下甩袖而去便一直都在前面的書房睡覺。算起來大概也有五六天了吧?
怎麼感覺像是五六年不見的樣子了呢?
葉逸風同樣也有這樣的感覺。幾天不見,這死丫頭瘦了一圈,把他之前費勁了心思養出來的一點肉給弄沒了。漸漸地下頜看上去特別可憐,小臉蒼白,偏生又弄了那麼紅豔豔的胭脂抹在脣上,看她穿着一身淺紫『色』的新衣裳在這裡興致勃勃的對鏡梳妝,他站在她身後恍若夢裡。
站了一會兒,葉逸風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去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道:“你要出去?”
錦瑟原本正發呆呢,忽然聽見他說話,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什麼,只是茫然的點點頭,說道:“是啊。”
歐陽鑠看看葉逸風陰沉的臉再看看錦瑟茫然的目光,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聲來。結果引來葉逸風冷颼颼的目光和錦瑟的一記白眼。
“呃……你們兩個好奇怪啊!”歐陽鑠反抗。
錦瑟不理他,臉往前傾對着鏡子仔細的拍胭脂。葉逸風也不理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看着錦瑟往臉上拍胭脂。
歐陽鑠再次被這種詭異的氣氛給弄得不上不下的,自己慢慢地收了那風華絕代的笑容,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好吧,是我自己討沒趣,我先走了,您二位慢慢地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語的坐着吧。”
錦瑟見歐陽鑠要走,忙轉頭叫他:“你別走。等我一會兒出去啊,你答應帶我出去玩的,現在說話不算數了啊?”
葉逸風卻瞥了歐陽鑠一眼,淡淡的說道:“要走就快走,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歐陽鑠這種時候自然是聽葉逸風的,於是他對着錦瑟笑了笑,說道:“錦瑟小姑娘,你聽見了吧?我大哥讓我快走呢,下次有時間再帶你出去玩咯!”說完,他不等錦瑟說話便腳底抹油——溜了。
錦瑟不高興的嘟囔了一句:“軟骨頭。”又轉過臉去繼續抹胭脂。
旁邊站着的珍珠看着她把自己的小臉抹的跟開染料鋪一樣的花裡胡哨,忍笑忍到內傷,終於堅持不住,回頭求助的看了葉逸風一眼。
葉逸風擺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珍珠忙福了一福,看也不看錦瑟便匆匆的走了。
“幹嘛呀這是?”錦瑟不滿的瞪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結果旁邊拿着巾帕等物的四個小丫頭也都無聲的退下去。於是錦瑟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把她們都打發出去你給我梳頭啊?”
葉逸風站起身來走到臉盆架上,拿了帕子沾了水走到錦瑟跟前,擡手三下兩下把她臉上的胭脂擦掉,然後把沾了深淺不一的紅『色』印記的帕子丟到一邊,淡然說道:“好好地幹嘛要抹成那個鬼樣子?”
錦瑟冷聲哼道:“女爲悅己者容啊。”
葉逸風被這句話逗得微微笑起來,擡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嘆道:“不過幾天而已,又瘦成這樣了。還得一兩個月才能調養過來。你說這是折騰什麼呢?”
錦瑟脖子一扭,掙脫了他的手,輕嘆一口氣站了起來,走開幾步去站到窗戶跟前看着院子的水缸裡盛開的睡蓮,嘲諷的笑道:“活着就要折騰嘛。不折騰一下,怎麼對得起大少爺的萬千寵愛呢!”
葉逸風明明聽出這丫頭口氣的自嘲之意,卻依然淡然一笑裝作驚訝的樣子走到她的身邊,側臉看着她嘆道:“不容易啊,你也開始懂事了。看來這場病生的也不算冤枉。”
錦瑟的心裡正在爲自己被丟進水缸得了風寒的事情憤懣呢,這會兒又聽見他說這話,心底自然是越發的淒涼。於是猛然擡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冷冷一笑:“想來大少爺是練九陰真經的吧?這陰寒的功底的確夠深厚的。小女子自認不是對手,這就求大少爺放過奴婢吧。”
葉逸風臉上的淡笑終於隱去,目光輕輕地虛起來,沒了焦距,卻越發的冰冷:“你到是怎麼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幾天過去了,病也好了,怎麼脾氣還沒順過來?”
錦瑟心底的委屈化爲冷冷輕笑:“真不好意思,是奴婢不識擡舉,辜負了大少爺的一番寵愛了。奴婢這就做回本分,去跟丫頭們住一塊兒去。省的大少爺見了奴婢這樣子心煩。”說着,錦瑟轉身就走,卻被葉逸風一把拉住:“跟丫頭們住一塊兒去?你不怕我把丫頭們全都趕出去麼?”
錦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情他還真做的出來。於是甩手欲掙脫他的鉗制,生氣的說道:“你連兄弟都能趕到北極去,攆出去幾個丫頭自然不算什麼。”
葉逸風嗤的一聲笑了:“別忘自己的臉上貼金了。老二去找鱈魚的目的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麼?你剛說我九陰真經練得不錯,這會兒有把我想成那種爲了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侯的混蛋了嗎?更何況——你這樣的,也算不上什麼美人兒。”
錦瑟今日已經被葉逸風給打擊到極點了,此時反而不生氣了。只是仰臉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請大少爺說個價兒,我要爲自己贖身了。像我這樣的品貌都不怎麼樣的丫頭,大概也用不了多少銀子吧?”
葉逸風慢慢的搖頭,墨『色』瞳眸一緊盯着錦瑟看了一會兒方緩緩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明白?”
錦瑟搖搖頭,說道:“你就那麼相信那個曾先生的話?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就不怕我不能助你成事,反而會壞了你的大事?”
“……”葉逸風不說話,只盯着錦瑟看。
錦瑟頑強的仰着臉和他對視,抿着小嘴也是一聲不吭。
良久,葉逸風方嘆了口氣,似乎是把胸口裡的怒氣都呼了出來。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擡手把面前的小丫頭摟進懷裡,低聲說道:“其實我多麼希望還是把你當成一個可以助我成事的丫頭。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回不去了,明白麼?”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會不去了。
錦瑟又何嘗不這樣感慨。如果她沒有意外地穿越到這樣一個在這樣的世道上如螻蟻一樣微賤的小姑娘身上,又怎麼會有此時的困『惑』和爲難?明明偎依在他的懷裡是這樣的安心,可她卻不敢多踏出一步。
------題外話------
推薦瑾瑜新文《重生毒妾當道》,講述一個女人重生後,肩負起自己重生前和重生後兩段滔天仇恨,在復仇過程中,懲罰惡人,收穫愛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