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男人都在西府上相聚,酒席之前大家都依照往年的慣例往東府以東修建的祠堂拜祭一番祖宗,回來後再入席開宴。
葉敬淳不在家,族中之事自然以葉敬源爲主。其他的便都是旁支了。今日開祠堂祭祖,葉敬源卻把葉逸風給推了出來,說道:“大哥不在,長房長子理應主祭。逸風,你今兒就別推辭了。”
葉逸風卻笑着搖搖頭,推辭道:“有長輩在,哪裡輪得到我。還是二叔來吧。”
葉敬源也不過是說一說而已。他知道這次如果葉逸風主祭,回頭龔氏非得鬧翻了天不可。於是溫和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今兒就代大哥主祭一次。這次等大哥回來,是該好好地商議一下了。”
商議一下,至於商議什麼,葉敬源沒有明說。不過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說,衆人自然也不會去觸及那個敏感的話題。
葉逸風今天過來只是隨便看看。跟家裡人見個面打個招呼。並沒有其他的用意。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他想順帶看一下龔夫人現在是什麼嘴臉。
不出所料,龔夫人見了葉逸風跟上次截然不同,雖然還有些放不下架子,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卻明顯的帶着討好。並且還叮囑葉逸賢說:“你大哥難得回來,待會兒你要好好地敬你大哥一杯酒。”
葉逸賢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從小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寫出幾篇詩詞曲賦,享受閒適安逸的日子,從不想跟人爭什麼。所以龔夫人讓他去給葉逸風敬酒,他倒也沒什麼不高興的。葉逸風在他的心裡,本來就是自己的哥哥,敬他酒也是應該的。
而葉逸風似乎對葉逸賢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他同自己講話,葉逸風便跟他說笑,他敬酒,葉逸風便舉杯喝酒。所以,席間葉逸賢坐在葉逸風的身邊,兄弟二人倒是有說有笑,看上去很是和睦的樣子。
這又讓葉家的人很是不解。龔夫人對葉逸風那樣,爲什麼葉逸風對葉逸賢還這麼客氣呢?他們就算不至於兄弟反目,最起碼也會冷言冷語的吧?就衝着葉逸風這種眥睚必報的個性,爲何此時怎麼看都像是個和藹可親的兄長呢?
不過是一頓尋常的家宴。衆人還以爲葉逸風這次回來又要掀起什麼風浪呢,只是可惜他從頭到尾都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又像是不屑於跟在座的這些人去計較什麼。
宴席散了之後,連一向都看的透徹的葉敬源也有些奇怪,忍不住把兒子葉逸平叫到了書房,把跟前的衆人都打發出去,問道:“今兒你去叫逸風回來吃飯,可有發現什麼不妥?”
葉逸平早就覺得奇怪了。當時在葉逸風那裡,看着他火冒三丈的樣子他還以爲這次這位大哥又不給面子呢。不想事情的發展跟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此時父親問時,他也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父親是奇怪爲何今天大哥會對逸賢那麼客氣吧?其實兒子也納悶着呢。你說大太太對他那樣子,他居然不生氣,還跟逸賢有說有笑的,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
葉敬源想了想,又點點頭,說道:“逸風這是深藏不漏。你在個人喜怒哀樂的控制上還欠些火候。而逸賢——根本就不是這塊料。大太太活着,他或許能過幾天安穩日子,說白了——他就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出息了。”
葉逸平對自己父親的話很是贊同,點頭說道:“大哥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被逼出來的。逸賢就是太安逸了。與他們二人比起來,父母對兒子可謂是用心良苦。”
葉敬源笑了笑,擺手說道:“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外邊那些花花事兒我懶得管你,但生意上的事情卻一絲也馬虎不得。”
葉逸平忙點頭答應着,想了想,又說道:“父親,今天兒子去大哥那裡,倒是跟那個錦瑟丫頭說了幾句閒話。”
葉敬源很是驚訝的擡起頭來看着葉逸平:“哦?你們說什麼了?”
葉逸平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了聲音說道:“錦瑟那丫頭鬼精靈一樣,居然問我,錦衣華彩綢緞莊是不是咱們家的生意……”
“哦?!”葉敬源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她既然這樣問,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葉逸平應道:“嗯,父親猜得不錯。兒子當時說,那並不是我們葉家的生意,不過確是大太太的陪嫁鋪子,倒也不算是外人家的生意。那丫頭便很是神秘的笑了笑,說:怪不得那天看見大太太帶着丫頭去那家鋪子裡去了,估計是去查賬去了吧?這麼熱的天,大太太很是辛苦呢。”
葉敬源皺眉問道:“這麼大熱的天,大太太去那裡做什麼?若是查賬,就不能讓掌櫃的把賬本送進來?”
葉逸平低聲說道:“兒子也這樣說呢,說錦瑟姑娘怕是看錯了吧。那丫頭卻說:有木香跟着,縱然看錯了一個人,也絕不會看錯了兩個。而且那丫頭還說,大太太是午飯後的時候進的鋪子,天快黑了纔出來呢。”
葉敬源的臉上立刻凝重起來,皺眉說道:“不會吧?這也太不可能了。她一個誥命夫人,居然不聲不響的出去一個下午不回來?還是去鋪子裡那種閒雜地方?”
葉逸平低聲說道:“父親,兒子覺得這丫頭的話也沒說完。她肯定還知道什麼,只是當時正說着,大哥就回來了。大哥一臉的不高興,兒子自然不好再多問。”
葉敬源沉思片刻後,猛然坐直了身子,吩咐葉逸平:“叫人暗中去查。看這個綢緞鋪子裡的胡青海除了跟七王爺有聯繫之外,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事兒一定要慎重,決不可走漏了風聲。”
葉逸平忙起身答應着:“父親放心,兒子這就去安排。”
葉逸風離開葉家之後直接回別院去,天氣依然炎熱,他直接回房換衣服。珍珠和翡翠見他回來忙端了涼茶進來伺候。葉逸風洗了把臉,喝了口涼茶方問道:“錦瑟呢?”
珍珠回頭往臥室的方向看了看,悄聲說道:“睡着了。”
葉逸風微微笑了笑,把外袍褪下來隨手一扔,擺擺手示意丫頭們都出去。珍珠和翡翠忙端着臉盆等物悄聲退出,葉逸風則趿拉着鞋子進了臥室。
錦瑟穿着一身藍紫色印花輕羅衣褲睡在牀上,因爲天氣熱,身上的薄被早就蹬到腰下,她側面向裡抱着竹夫人沉沉睡着,上衣的衣襟往上捲起來,露出一段雪白的纖腰,葉逸風看的喉間冒火,擡手把衣裳給她往下拉了拉,錦瑟便朦朧的醒來,轉過身來睜着惺忪的睡眼,不樂意的嘟囔着:“這都什麼時候了纔回來?我還以爲您一併連晚飯一塊吃了呢。”
葉逸風輕笑着在她身後躺下去,一手支着頭一手去撫弄着她鬆散的髮辮,輕聲說道:“我是怕回來的早了,擾了你午睡嘛。”
錦瑟推開他的手往後躲了躲,翻過身來和他面對面的側躺着,又把懷裡的竹夫人丟到他的懷裡去,扁了扁嘴巴不樂意的說道:“我整天睡覺,睡得身上都長毛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可以出去玩了吧?”
葉逸風擡手按了按額頭,微微皺眉說道:“好像還不行。我酒喝多了,有點頭暈……”
錦瑟輕嘆了口氣,說道:“一個人若是不想做一件事,總有千千萬萬條藉口。”
葉逸風擡手拉過她的小手,摁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嘆道:“好丫頭,給我按一按。真的頭痛——我好像是中暑了哦。”
錦瑟果然坐起身來一本正經的給他輕輕地按壓着,又問:“你不是懂醫術麼?怎麼不給自己弄一劑湯藥吃?就拿個藿香什麼的隨便煮一煮,喝下去不就好了嗎?”
葉逸風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卻享受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錦瑟看他睡了便停了手,想要悄悄下牀去時卻又被拿個睡着的傢伙準確無誤的抓回來。“乖乖別動,讓我安心睡一會兒……”他把懷裡的竹夫人丟去一邊,卻把她摁在懷裡抱着繼續睡去。
幸好這傢伙是個冷血動物,錦瑟被他圈在懷裡倒也不覺得悶熱,不然的話她縱然冒着被關禁閉的危險也要把他的手臂掐開,誓死捍衛自己的自由。
呃——自由。
錦瑟想到這個詞就覺得自己很悲哀。那天她不經意間又說了一次,葉逸風居然把當初那一紙抵賬的賣身契拿出來拍在桌子上,讓她認認真真的讀了三遍,之後又問:以後還說要離開不?再說一次,就給我讀一百遍!
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錦瑟悲哀的嘆了口氣,微微擡頭看着那個睡着了都微微皺着眉頭的傢伙,心底居然沒有一絲的恨意。
葉逸風睡了半個時辰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懷裡的小丫頭不知何時又睡着了,他彎起嘴角微微一笑,又俯下頭去吻了吻她被齊刷刷的劉海遮住的額頭,輕聲喚她:“丫頭,醒醒了。再不醒,身上長毛了哦。”
錦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撅起嘴巴不樂意的推開他:“你醒了怎麼還不起來?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天都要黑了吧?”
葉逸風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每天睡眠不過兩三個時辰,今日乃中元節,人人都要祭祀祖先他纔有片刻的清閒,難得有時間睡個安穩覺,卻又被這小丫頭抱怨。於是輕嘆一聲,轉身起牀,又拿過她的衣裳丟過來,嘆道:“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這丫頭的。”
外邊珍珠翡翠等丫頭聽見動靜忙端着洗臉水進來服侍。歐陽鑠早就醒了,因聽說大少爺回來了正在午睡,所以才規規矩矩的在外邊坐着吃茶,這會兒聽說葉逸風醒了,立刻就跟着丫頭們進屋來,見葉逸風正在洗臉,便嘆了口氣坐在窗下的涼榻上,嚷道:“大哥,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們兩個可真能睡,我還以爲這一覺要到明天早上了呢。”
葉逸風不理他。錦瑟卻羞得滿面通紅,抓過丫頭手裡的帕子胡亂擦了兩下臉,便轉過身來衝着歐陽鑠叫道:“你等不及可以先走嘛。反正河邊的那些姑娘們都等着一睹歐陽公子的風采呢。去的晚了叫人家失望多不好呢。”
歐陽鑠立刻氣得呲牙咧嘴,指着錦瑟叫道:“你有沒有良心啊?我是怕你待會兒閒大哥悶,纔好心的留下來等你。你居然這樣說我?啊——你個死丫頭忒沒良心了!”
錦瑟撇嘴:“你這會兒不說惱羞成怒了,卻說我沒良心?哼,誰不知道天底下就我錦瑟最知恩圖報了。不信你問大少爺。”
葉逸風很難得的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她後腦勺的髮辮,答非所問:“晚上河邊有風,這輕羅衣裙太薄了,再加一件外衣吧。”
珍珠忙去打開衣櫥的門,拿了一件扎染五彩色貢緞披帛出來要給錦瑟披在肩上。錦瑟卻搖頭說道:“這會兒還熱呢,這個帶着吧,晚上冷了再披也不遲啊。”
葉逸風點頭,寵溺的說道:“那就包個包裹帶着吧。”
珍珠忙去拿了秋香色的織錦包袱把披帛包了帶在身邊,又拿了兩塊帕子,一塊麪紗放在包袱裡。
錦瑟一再催促,自己等不及已經跑出門去。歐陽鑠跟在後面搖着摺扇笑話她:“別跑,這麼大姑娘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小心摔倒了磕破了牙,毀了相貌我大哥可就不喜歡你了呀。”
錦瑟便在院子裡回過身來指着歐陽鑠大叫:“人家都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這會兒我算是信了。”
歐陽鑠生氣的擡手,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搭在錦瑟的腦門上:“死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啊?居然敢這樣跟本少爺說話?皮癢了是不是?”
葉逸風快步從他面前走過,擡手拉起錦瑟便走,看都不看這位一身華服俊美騷包的四少爺一眼。
歐陽鑠倍受打擊,忙一路小跑追上去,剛要像葉逸風討個說法。不料葉逸風猛然住腳,卻在歐陽鑠走過他的身邊時猛的一伸腿。
歐陽鑠手心腳心也沒想到自己敬愛的大哥這會兒會出陰招,腳下一個沒防備便被他絆了一跤,趔趄着跑出好幾步終於站穩,若不是他偶爾也喜歡跟着藍蒼雲練練各種招式,這會兒早就摔個狗吃屎了。
“啊——大哥!你居然玩陰的?你居然又玩陰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兄弟啊?啊啊啊——”歐陽鑠嗷嗷的叫着,一臉的委屈不滿。二哥三哥這會兒都哪兒去了呀,大哥真是越來越陰毒了哇!
葉逸風理都不理他,徑自拉着錦瑟的手出門上車。歐陽鑠看了看那輛車根本沒有等自己的意思待葉逸風一上去便放下簾子走了,他摸摸鼻子自嘆一聲,鑽進了後面那輛馬車。
珍珠嘆了口氣搖搖頭,跟着他身後上車,又悄聲笑道:“四少爺,前面那輛大馬車很是寬鬆啊,你怎麼不上去,反而上奴婢這車?”
歐陽鑠擡手捏了捏珍珠的下巴,輕佻的笑道:“珍珠啊,本少爺還是比較喜歡你呀。你看前面那輛車是少爺和丫頭,後面這輛車也是少爺和丫頭。”說着,他壞笑着湊近珍珠的臉,在人家耳邊悄聲說道:“你說,大少爺和錦瑟那死丫頭這會兒在馬車裡做什麼呢?”
不當着幾位少爺的時候,珍珠還算個潑辣的姑娘,跟翡翠比,她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平日裡也喜歡跟錦瑟開玩笑。只是再怎麼說她還是個姑娘家,這會兒被這麼妖異的美少年靠的這麼近,在耳邊悄聲呵氣,她的臉便如雲霞一樣紅,鼻尖上都滲出了一層細汗,忙不迭的往後躲了躲,結結巴巴的說道:“四少爺……別開玩笑了,奴婢……奴婢哪裡知道……大少爺在幹什麼……”
歐陽鑠玩心大起,擡手捏住珍珠的下巴,壞笑道:“猜猜不就知道了?你那麼大的丫頭了,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麼?來,給本少爺親一口,以後就跟着少爺我吧?”
珍珠嚇得閉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說道:“四少爺別鬧了!奴婢可是已經許過人家的了……”
歐陽鑠嘆了口氣放開了珍珠,好生坐回去靠在引枕上,無奈的嘟囔:“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跟本少爺好。哼,本少爺今晚一定要找個漂亮姑娘陪。你們這些人,一個也不要。”
珍珠怕這位四少爺發人來瘋,於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只靠在馬車門口的地方抱着包袱從車簾子裡往外瞧,對立面四少爺說的什麼什麼的,就當沒聽見。
前面馬車裡,葉逸風靠在引枕上無比慵懶。錦瑟靠在他的懷裡無比愜意。
其實原本錦瑟是靠在引枕上的,兩個人肩並着肩閒聊。不知怎麼的說了沒幾句就被他給抱過去了,錦瑟開始是抗議的,說不要抱,太熱。
葉逸風立刻把她身後的引枕拿走抱在懷裡,讓她自己去靠着硬邦邦的車棚。錦瑟無奈之下還是選擇乖乖的靠在他的懷裡,作爲反抗,她拉了他的手讓他給自己捏肩膀。葉逸風這回倒是聽話,果然給她捏肩膀,只是捏着捏着,卻捏到了耳朵垂上去了,錦瑟搖頭抗議,便被他摁在懷裡結結實實的吻。
馬車到了護城河邊時不能再向前走了,前面行人熙熙攘攘,已經不好通行。於是車伕只好拽住馬繮繩,回頭來回稟:“大少爺,前面就是護城河了。人太多,馬車不好走了。”
葉逸風稍一放鬆,錦瑟便七手八腳的把他推開去,還沒來得及坐正,馬車忽然一晃,她的腦袋便結結實實的撞到他的顴骨上。兩個人都吃痛咧嘴。錦瑟嘶嘶的抽氣,葉逸風卻冷着臉朝着外邊沒好氣的喝道:“馬都牽不穩,要你們何用!”
車伕沒想到大少爺忽然間這麼大的火氣,嚇得一個激靈趕緊的牽緊了繮繩。馬繮繩一緊,馬又不得不往後倒,車伕一時間又放開了兩圈,馬車到底是又往後倒了幾步才停下。
後面的馬車早就停下來,歐陽鑠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珍珠也上前來準備服侍錦瑟下車。
裡面葉逸風還在賭氣,坐在馬車裡一動不動。錦瑟回頭去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聲勸道:“好了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疼了,難道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這小女子還怕疼?”
葉逸風哼了一聲,拉着她的小手慢慢的站起來,卻比她先一步跳下車去。
珍珠見是大少爺先下車,忙往後退了一步。葉逸風下車後拉着錦瑟到了車轅上,錦瑟剛要蹲下身子往下跳,葉逸風卻一把把她抱起來,轉了半個圈後放在地上。
珍珠又往後躲了躲,對着錦瑟做了個鬼臉,偷偷的笑。
歐陽鑠倍受打擊,轉過身來拉着珍珠說道:“珍珠丫頭,剛纔你也應該等着本少爺抱啊,本少爺……”
珍珠忙不迭的搖頭,咧嘴說道:“不不不——奴婢可不敢勞駕四少爺,奴婢太胖了呀……”
“噗——”錦瑟忍不住轉過身去捂着胸口笑彎了腰。
葉逸風瞥了一眼歐陽鑠,淡淡的說道:“小四,看來你是該多多努力練功了。沒事兒別一覺睡到自然醒了,四更天起來,每天早晨練一圈達摩劍法。”
珍珠意識到自己惹惱了四少爺了,趕緊的跑到錦瑟身邊扶着她的胳膊往一個賣河燈的小攤上走去。歐陽鑠氣得鼻子都歪了,攥着拳頭朝着那兩個丫頭跑開的方向揮了揮,咬牙切齒的罵道:“死丫頭,連你也欺負本少爺?啊啊啊——一個個都要反了天了!”
葉逸風理都不理他,只快步往那邊的小攤子走去。
錦瑟和珍珠兩個人湊在小攤子跟前,挑來挑去的挑了兩個河燈,珍珠挑了一個粉色荷花樣式的。這種樣式河燈最常見,幾乎每個攤子上都有賣,中間的蓮蓬裡是一小截蠟燭,點燃後放在河面上,朦朧的燭光映着粉紅色的輕紗花瓣,很是好看。
“老闆,這個多少錢啊?”錦瑟卻選了一個鯉魚戲珠的,樣子精巧,大紅紗做的鯉魚,還用金色的絲線繡了魚鱗,活靈活現的。裡面一截蠟燭,可以從魚嘴裡伸進火摺子點亮。還有細細的銅絲支起一個紅色的絨球。絨球裡也有蠟燭,也可以點亮。
小商販很會看人,他一眼便看出錦瑟和珍珠兩個女孩子小的這個纔是有錢的,於是忙堆起了笑臉說道:“姑娘看中的這個鯉魚戲珠是小的這裡最精緻的燈了。要五錢銀子。您看光這個魚鱗就要花費不少功夫呢。那個荷花的燈做十個的功夫,這個也做不出一個來。而且,這個還是兩盞燈,姑娘真是好眼光哦。”
錦瑟撇嘴笑道:“你把你的燈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原來竟是這麼高的價錢。你看誰家的河燈要五錢銀子?”
珍珠也不滿的說道:“就是嘛,這個才十文錢而已,就算是十倍的價錢,也不過一百文。總要不了五錢銀子。你這人真是不實誠。算了,我們去別家看看。”
珍珠說着,便把手裡的河燈放下,拉着錦瑟就走。葉逸風剛好走過來,見兩個人不買燈,說了沒幾句話就走,便什麼也不說直接跟上去。
歐陽鑠卻嫌麻煩,問道:“你們兩個走什麼呀?這不是河燈?我看這個鯉魚的就挺好看。這兩個我們都要了……”
錦瑟忙回頭來說道:“貴死了,一個要五錢銀子。四少爺您錢多沒處兒花啊?”
那賣河燈的原本以爲錦瑟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想着從她這裡多賣點錢呢。不想卻是個小摳門。兩句話沒說完丟下燈就走了。心裡很是失望。後來歐陽鑠來了,張口就要兩個鯉魚戲珠的河燈,他直接樂開了花,忙不迭的取了燈遞給歐陽鑠呢,不想前面走了的小丫頭又回頭壞自己的買賣。
這下賣河燈的小商販不樂意了,仰臉衝着錦瑟罵道:“看你這位小姐穿的綾羅綢緞的,不想卻是個摳門兒,人家這位少爺要買燈,關你什麼事兒啊?你要走就走了,別胡說八道的壞我的買賣!”
歐陽鑠原本也沒想在乎這點銀子,兩個河燈也不過一兩銀子而已。這對他大少爺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他隨隨便便喝口茶也要一兩銀子了。
可是這小商販這樣說錦瑟,他便受不了了。不等錦瑟說什麼,他便對着那商販擺了擺手,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啊,那是我妹,我身上都沒帶銀子,買什麼都得給我妹妹要錢。她都說了太貴,我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如果你不要錢可以把這兩個燈送給我,我就謝謝你了。”
賣燈的差點沒被氣死。擡手把歐陽鑠手裡的河燈拿回去掛好,擺手說道:“得了,是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爺您慢走,小的還指望這點銀子養家餬口呢。”
歐陽鑠笑了笑,緊走兩步跟上葉逸風的腳步,對錦瑟說道:“不是我說你,你身上就算是一塊帕子也比那燈值錢。而且身邊還站着個財神爺,怎麼這麼小氣?”
錦瑟哼了一聲,說道:“四少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錢再多也是辛辛苦苦的賺來的,我是看你們平時那麼辛苦,所以纔想着能給你們省一點也好。你反倒回過來說我小氣。”
此言一出,歐陽鑠立刻鄙夷的笑了。
省一點?你這臭丫頭折騰起人來的時候能把我們給折騰死了。二哥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三哥爲了讓他早些回來,連碧雲山莊裡的福壽二老都給派出去了。這一趟北極來回得多少銀子呀?你這會兒反而把這五錢銀子看的這麼重了。
倒是葉逸風,很是愛憐的看了看錦瑟,又很是溫和的低聲說道:“喜歡什麼就挑什麼,不要在乎銀子。”
歐陽鑠跟在旁邊冷哼,心想大哥果然讓着死丫頭給帶傻了。這死丫頭什麼時候心疼過銀子?不過也是,兄弟們的銀子只要到了她的手裡,她一律心疼。她根本就是一毛不拔。
沿着護城河一旁,一路都是賣河燈的小攤,幾個人走了幾步,又到了另一個小攤旁邊。那小商販顯然是個剛做生意的,見來的這幾個青年男女都是錦衣華裳,便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和小姐。於是賣力的吆喝着招攬生意。那樣子倒有些傻乎乎的,透着一股憨勁兒。
錦瑟和珍珠先走過去,珍珠先看見一個六隻荷花練成一起的河燈,拉着錦瑟說道:“姑娘看,這個好別緻呢,六朵花,六個顏色,你看這蠟燭的顏色都不一樣呢。這個好看。”
錦瑟點點頭,說道:“你眼光兒不錯,這個的確好看。咱們買了。”
那小商販立刻笑開了花,雙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嘿嘿笑道:“多謝姑娘照顧小的生意,這個燈要三十文錢。”
錦瑟笑了笑,說道:“不貴。”
小商販笑的更加燦爛:“姑娘真是慈善人,知道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的不容易。”
錦瑟回頭看歐陽鑠:“給錢。”
歐陽鑠撅着嘴巴很不樂意的從荷包裡抹了塊碎銀子遞上去。那小商販很是爲難的說道:“這位少爺,小的這是小本生意,沒那麼多錢給您找零啊。”
錦瑟笑道:“不用找了,這位爺是有錢人,每天扔的銀子多了去了。不差你這點。”
歐陽鑠立刻炸毛:“我哪有扔銀子……”
葉逸風站在旁邊輕聲咳嗽了一下,目光冷冷的撇過歐陽鑠。這位四少爺立刻閉嘴,哀怨的看了葉逸風一眼,連連擺手:“算了算了,隨便你們吧。走了!”
那個小商販很是不好意思,忙道:“這位少爺,您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小的怎麼好多要你的錢。不如這樣,你多拿幾個燈吧。”說着,他又拿了一個帆船樣式的一個八角樣式的,還有一個元寶樣式的燈一併塞給錦瑟和珍珠。
珍珠和錦瑟忙不迭的把那幾個燈都抱在懷裡,笑嘻嘻的跟小商販道謝。身後的歐陽鑠呲牙咧嘴,有一百個一千個不服。葉逸風猶自火上澆油,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火摺子帶了麼?”
歐陽鑠立刻轉臉向那小商販嚷道:“喂,你再送我們一個火摺子啊,不然這燈可沒得點。”
小商販立刻答應着,拿了兩個火摺子遞給珍珠。珍珠笑嘻嘻的接了,轉身拉着錦瑟往路對面護城河邊走去。葉逸風立刻跟上去拉住錦瑟,低聲叮囑:“慢點,這裡沒有踏步,要往那邊走走才行。”
錦瑟拿着兩個河燈往前跑了兩步,手臂便被他拉住,只笑呵呵的回頭說道:“知道了,你看那裡不是有麼?”
珍珠已經跑到踏步跟前,提着裙子一步步走下去。錦瑟還沒跟上,後面便有幾個人走在她的前面一步不下去。錦瑟只好喊了一聲:“珍珠,你這死丫頭不能慢點麼?”
珍珠下到一半處,聽見錦瑟叫趕緊的停下來等她。在錦瑟前面的幾個人便忍不住回過頭來看錦瑟。其中一個青年公子忽然笑起來,轉過身來往回走了兩步,且衝着錦瑟微微的笑。
錦瑟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心想這人幹嘛呀,笑的跟個鬼一樣,還朝這邊走過來了,姐跟他不熟啊。身邊的葉逸風似乎感覺到了錦瑟的緊張,擡手把她往自己身後一拉,淡然笑道:“這不是劉公子麼?”
被稱作劉公子的人忙抱拳笑道:“果然是葉大公子。剛纔在下還以爲認錯了人呢。葉大公子今兒倒是清閒,帶着女眷們出來放河燈?”
葉逸風微微點頭,對身側後的錦瑟說道:“這位是營繕司劉大人之子,劉公子。”卻並沒有向對方介紹錦瑟的意思。
錦瑟也只是站在葉逸風身後,衝着劉公子微微一福,淡笑着說道:“劉公子好。”
劉喆勍的目光從錦瑟的身上掃過一遍,微笑點頭,算是應了。
他不知道錦瑟如何稱呼,自然也不能隨便亂說。只側身指了指身後的幾個人,笑道:“我等都是閒散之人,有幸在這裡遇見葉大公子也算是一大幸事。待會兒放完了河燈,由在下做東,請葉大公子去那邊小酌幾杯,如何?”
葉逸風卻微微搖頭,說道:“多謝劉公子美意。我待會兒還有點事情,改日我做東再請劉公子,如何?”
劉喆勍知道這一位葉大公子走的是六王爺的門路,自然不敢輕易得罪,只拱手笑道:“既然葉公子還有事,我們就不好叨擾了。葉公子請。”
葉逸風淡然一笑:“劉公子請。”
錦瑟跟在葉逸風身後,心裡暗暗地鄙夷,這些人弄虛作假的本事真是高超啊,一個個都帶着面具說話,累死了。
歐陽鑠素來不喜歡跟這些年輕的公子們打交道,他所接觸的人都是掌握着實權的官大人和諸位王公侯爺們,這些紈絝子弟他從不放在眼裡。不像葉逸風偶爾還好跟這些人客氣兩句。他則早就跑到踏步之下,和珍珠一起點起了河燈。
錦瑟見珍珠已經把一隻河燈放到水裡,正蹲在水邊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於是掙脫了葉逸風的手,也快步跑下去。葉逸風擔心她的安全,立刻跟上去,從劉喆勍幾人面前經過也沒跟諸人打招呼。
劉喆勍旁邊的一個穿着墨色長衫的青年公子微微冷笑,極不樂意的哼了一聲,說道:“無非如此。”
“張兄,我們往哪邊走。”劉喆勍像是沒聽見似的,跟那個冷哼的人笑了笑,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原來這踏步下到一半時,又分開左右,左邊已經有葉逸風四人蹲在水邊,沒有了空隙,右邊卻只有一箇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小孩,已經放完了河燈準備離去。劉喆勍便引着衆人往那邊去。
所謂放河燈,對這些紈絝子弟來說不過是一種樂趣。或者說,不過是他們尋花問柳的一種捷徑而已。因爲這一天,整日呆在深閨之中的姑娘們有些人也會在父兄家人的陪伴之下出來走一走。
一年之中,上元節天氣寒冷,雖然元宵燈會更加熱鬧,但女子們多用輕紗遮面。中元節則是暑熱天氣,有性格開朗些的女孩子根本不用面紗,暮色輕靄之中,視線朦朧,人們又多注意河中琳琅滿目的燈,所以這些深閨之中的女子便少了幾分顧忌。
正是因此,每年中元節都有年輕男子結伴出遊,其目的並不是爲了放燈,而是爲了尋找自己心儀的女子。而有些適齡出嫁的女子也會趁此機會悄悄地出來,希望能邂逅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子。
剛剛劉喆勍幾人先是看見了珍珠,纔跟過來的。珍珠這次跟着錦瑟出門也換了一身銀紅色的衣裙,並不是丫鬟的打扮,況且她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容顏嬌美,甜潤可人。劉喆勍看了一眼心思便動了,因見她單身一人,所以他們便毫無顧忌地跟上來。
卻不想珍珠身後還有別人。
錦瑟那一嗓子嬌嗔之中帶着幾分凌厲之氣,明明是主子呵斥丫頭的語氣,卻又沒有那種狂妄霸道。辣中帶着幾分甘甜,好像是一杯耐人回味的佳釀,先是香辣後面卻帶着幾絲甜美。
劉喆勍當時就酥了半邊身子。和他一起的幾個青年公子也忍不住驚歎,紛紛回頭看時,卻見一個穿着硃砂色衣裙的少女被一個冷峻的男子踏着薄薄的暮色牽着緩緩地走過來。看不清她的面容,卻只見她的懷裡還抱着一個帆船樣式的河燈,被自己一看,似有些驚慌,悄悄地往那男子的身後躲。
如此一來,劉喆勍幾人的心裡越發的想把這小丫頭拉過來仔仔細細的看個真切。
只是劉喆勍卻不成想,那個牽着她的男人確是前幾天自己的父親剛剛讓自己認識的六王爺的嫡系鎮南侯府的大公子葉逸風。
眼看着人家走過來了,劉喆勍又不好怎樣,只得迎上去同葉逸風寒暄幾句。想着就算那個小美人是他葉大公子的人,這會兒被他公然牽手走在大街上,想必也不過是個寵姬而已。
於是他便開口相邀,想着自己的父親好歹現在也正跟葉逸風共事。一個是官,任工部營繕司的主事,另一個是商,雖然是侯門公子,但畢竟是庶出的。將來的爵位沒他的份兒,他也不過是有些臭錢而已。不管怎麼說,這個葉逸風也得給自己幾分面子吧?
然而,葉逸風顯然沒有應付他的心思,只是敷衍了幾句,直接拒絕了他的邀請,便帶着小美人去放河燈了。至於他身邊那些紈絝們,人家根本正眼沒看一下。
劉喆勍知道葉逸風的底細,這口氣還能忍一忍,他身邊的那些人整日不學無術,根本不知道葉逸風是誰,此時被這個冷傲的生面孔給擺了一道,心情顯然很差。
被劉喆勍稱爲‘張公子’的紈絝名叫張俊瀾,其父是一等輕車都尉,在朝中並沒有實際的職務,只是一個蒙祖蔭而襲下來的爵位。如認真算起來,也算是個正三品。
在這一羣人裡,張俊瀾的父親爵位算是比較高的。劉喆勍的父親雖然在工部任主事,可算起來也不過是個從五品,比這張俊瀾的父親還差着一大截呢。
是以張俊瀾的臉色當即就放了下來,一邊跟着劉喆勍往右邊轉一邊冷聲哼道:“那人是誰,眼睛都漲到頭頂上去了。”
劉喆勍忙低聲說道:“張公子,你不是認識他,他乃是鎮南侯府的大公子。十年前被侯爺送去梁州黃沙鎮督建祖塋去了。前些日子剛回京,不但你不認識他,恐怕京城裡的人大都不認識他。”
張俊瀾便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道:“我當時誰呢。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鎮南侯府我跟葉逸賢倒也相熟,葉逸平也算個人物兒,就是沒聽說過這麼一位大公子。架子端得倒是不小。我說喆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包了?連這樣的人都唯唯諾諾的,真給咱們弟兄們丟臉。”
劉喆勍是知道葉逸風的,只是這裡本就不是說話的地方,況且葉逸風幾個人就在不遠處,若真的說起來,恐怕人家都能聽見。那樣的話恐怕就不好了,自己的父親還要跟他一起共事的。於是只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張兄不知道,這位公子大有來頭呢。以後有時間兄弟我慢慢說給你聽。來——火摺子呢,快把燈點上。你看這水裡的河燈越來越多了。”
旁邊幾個紈絝公子聽了劉喆勍的話忙從懷裡掏出火摺子把河燈點上,一個個彎腰站在青石踏步上把河燈慢慢的放到水裡去,讓緩緩地水流帶着玲瓏的河燈慢慢的飄遠。
張俊瀾卻像是沒聽見劉喆勍的話一樣,眯起了眼睛看着不遠處的葉逸風和他身邊嬌笑連連的錦瑟。劉喆勍正揹着風點河燈,只同另一個公子說笑着,把河燈放到水面上去,又指着不遠處的一個雙鯉魚的河燈笑着讓同伴看。一時沒有注意張俊瀾離開,更不知道他悄悄地走到了葉逸風的背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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