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飛,大衍福地第一千六百五十三代弟子,入門之際便展現出與衆不同的修行天賦,得宗門高層看重,輔以名師悉心教導培養。
他也是個努力勤勉的,修行兢兢業業,終不負長輩期望,入門八百載,直晉六品開天。
晉升之日,本是天高任鳥飛,大展宏圖之時,然而宗門也在這一日突發變故。
墨之戰場傳來消息,大衍關被墨族大軍圍攻,岌岌可危,大衍福地緊急調動人手前往支援。
他清楚地記得那一日,宗門內所有開天境,不管修爲高低,不管男女老少,無論是上品開天還是下品開天,皆都齊聚一堂。
在衆多八品神君的帶領下,數萬大衍開天浩浩蕩蕩地從宗門出發,奔赴不回關,踏進墨之戰場。
輾轉抵達大衍關,局勢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惡劣。
遠處虛空傳來劇烈的能量波動,那是大衍老祖正在與墨族王主爭鬥,然而以一敵二,又被敵偷襲重創在先,氣息已經虛弱至極。
大衍關外,墨族攻勢如潮,將士們死傷慘重。
根本來不及修整,所有從大衍福地支援而來的弟子在第一時間便投入了戰場中,對於這些從未與墨族爭鬥過的新人來說,這一場戰爭是極爲殘酷的,許多人甚至剛踏進戰場便已魂飛魄散。
穆南飛的伴侶,那個陪伴了他五百年的溫柔女子,便在這一戰中喪生。
他殺紅了眼,徹底失去了理智,直至筋疲力盡。
他已經忘記那一戰是怎麼結束的了,只知道當他醒來的時候,大衍關已經丟了,守關將士,自老祖始,全軍覆沒。
除了他們這些被墨之力侵蝕,轉化爲墨徒的。
自那之後,一晃三萬年。
當年的新晉六品,如今也已是八品,而且他這個八品,與尋常的八品墨徒不一樣。因爲他是直晉六品的,所以他本身的極限便在八品程度,無需藉助墨之力來突破自身桎梏。
可以說,他是一位真正的八品開天,便是比起人族的八品總鎮們,也差不到哪去。單打獨鬥的話,域主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三萬年的墨徒生涯,幾乎可以說是枯燥至極,直到人族大軍前來收復大衍關。
如三萬前的血腥戰場再現,不過這一次露出頹勢的卻是墨族,人族收復了大衍,墨族死傷慘重,不得不龜縮王城,甚至連域主級墨巢都丟了一座。
王主很憤怒,域主們感覺很羞恥,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讓人族主動放棄到手的墨巢,免得日後消息傳遞不利。
在阻擾人族佔據墨巢這件事上,進展是很順利的,因爲人族想要利用墨巢,就必須得心神勾連墨巢意志,在這墨巢空間內,墨族佔據絕對的優勢。
先前幾位人族八品被打跑了,人族老祖過來一趟也無功而返,域主們都覺得人族束手無策了。
直到忽然殺進來一個奇怪的人族。
接連兩次出手,四位域主或死或傷,在所有域主都以爲此人必死無疑的情況下,他居然第三次殺了進來。
又有兩位墨徒因他而亡。
域主們與他僵持,如今已有三年之久。
那人有溫神蓮護體,是以便是域主們也拿他沒什麼辦法,只能期望他的小乾坤被墨巢吞噬乾涸,繼而影響他的神魂崩滅。
但是三年的等待,穆南飛與另外一個八品墨徒已經先堅持不住了。
在這生命彌留的最後一刻,兩個墨徒似心有靈犀一般,齊齊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這些年,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爲何就甘願淪爲墨族的爪牙?爲何就甘願對人族刀刃相向。
這一生,罪孽滿身,又豈是一死可以洗刷的?
無需言語,也無需商議,兩個八品墨徒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綻放出了一生中最耀眼的光芒。
虛弱至極的神魂力量忽然在這一瞬間燃燒,彼此扶持着,化作一道驚鴻,朝一位墨族域主撞去。
域主們根本不曾防備他們,他們所有的關注都放在了溫神蓮上,或者說是放在那藏身在溫神蓮的人族七品身上。
這些日子以來,這七品時不時地便開口聒噪一陣,神煩!
煩歸煩,讓域主們稍有期待的是,這傢伙的語氣似乎越來越虛弱了,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好像馬上就要死了。
偏偏他還不死,始終倔強堅持着。
域主們都被噁心的不輕,左右也是活不下來的,就不能乾脆一些嗎?
兩個八品墨徒燃燒了自身最後的神魂之力,朝這邊撞來的時候,域主們根本沒反應過來。
直到那驚鴻撞在了吽氐身上,吽氐才霍地扭頭,怒容滿面:“你等作甚?”
若是正常的兩位八品墨徒這般聯手一擊,便是吽氐在毫無防備下也承受不住,然而他們太虛弱了,縱是燃燒了所有的神魂力量,這一撞也只等於在給吽氐撓癢癢。
他甚至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驚鴻已散,彼此扶持的兩道身影重新顯露出來,不過此時此刻,穆南飛與另外一個八品的神魂靈體都黯淡無光,幾乎透明,而且正在急速淡化中,明顯馬上就要消散了。
穆南飛卻在笑:“死得其所也,大衍的列祖列宗,弟子去也!”
另外一個墨徒頷首:“同去,同去!”
話畢,兩道神魂靈體終於徹底淡化,消散,彷彿從不曾顯於世間。
域主們靜靜地望着這一幕,眉頭緊皺,心中雖都惋惜就此丟了兩個八品墨徒,可更讓他們感到好奇的是,這兩個八品墨徒在臨死前的反應……有些奇怪。
沒給他們太多思量的時間,強大的神魂力量宣泄之時,一道極爲危險的氣息驟然浮現。
域主們大驚失色,扭頭回望,只見那溫神蓮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那攪和的他們痛苦不堪的人族就這麼站在綻放的花朵之中,氣機鎖定了一位域主,一道金光悍然打出。
誰也沒想到這個人族會在這種時候暴起犯難,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的狀態一點也不虛弱,那神魂靈體凝實飽滿,瀰漫着逼人的威勢,就差熠熠生輝來彰顯自身的強大了。
怎麼會這樣?幾個域主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縱有溫神蓮滋養修補神魂,肉身若是堅持不住的話又有何用?兩個八品墨徒的結局便是最好的寫照。
可看這人族的架勢,三年時間的拖延彷彿對他的肉身沒有半點影響。
這不可能!
與之前出手攻擊不同,楊開這次沒有大喊大叫,劇烈的疼痛依然在衝擊神魂,彷彿整個人被撕裂了一般,他強忍着,只爲發起這突襲的一擊。
效果極爲顯著。
域主們的注意力都被那兩個墨徒的詭異舉動吸引過去了,再加上先入爲主地以爲他已經喪失了戰鬥力,誰也不曾防備他。
第一道舍魂刺正中一位域主的神魂靈體,狠狠打入,那域主慘叫之際倒飛而出,遠遠拉開與楊開之間的距離。
楊開哪還有功夫管他,第二道舍魂刺已經朝另外一個域主攻去。
他本是想攻擊吽氐域主的,從之前的交流來看,這個域主的地位比其他域主要高一些,若能將他幹掉或者重創自然更有意義。
只可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吽氐距離他稍稍遠了那麼一些。
逼不得已,楊開只能選擇近一些更好對付的目標下手。
第二根舍魂刺打出時,域主們的攻擊也朝楊開轟來。
不過楊開完全不理會,如今他已祭出了溫神蓮護身,不像之前那樣毫無憑藉,豈會懼了這些域主的攻擊。
狂暴的神魂力量轟在溫神蓮上,只盪出一層層七彩漣漪便無功而返,反倒是楊開打出去的第二根舍魂刺,瞬間就突破了那域主的神魂防護,釘進體內。
不過他的遭遇要比第一個域主好一些,因爲他好歹有所防範,舍魂刺並沒有全部打進,還有一小半留在體外,乍一看上去,他彷彿被箭射中了一般。
一樣的慘嚎出口,這域主跌跌撞撞朝後退去,神魂劇烈動盪。
舍魂刺這東西,無論是煉化還是馭使,楊開都耗費了巨大的力量,威力自然非同凡響。
它的特殊性導致了它的侷限,任誰得了它,都只能將它當成一次性的殺手鐗,搞一次就不可能再使用了。
楊開卻能反覆使用,無非就是藉助溫神蓮多修養一陣子罷了。
又算得了什麼事?
眼見楊開已經打出兩根舍魂刺,剩下四個完好無損的域主才鬆了口氣。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人族頂多只能打出兩道那詭異的秘寶便後繼無力了,他是絕無可能再在短時間內打出第三道的。
念頭沒轉完,讓他們驚恐的一幕便出現了。
楊開張口之際,第三道舍魂刺化作金光已經打出。
便在域主們心神有所放鬆的那一剎那!
時機把握的剛剛好。
這一擊比第二擊的效果還要好,舍魂刺直接打進第三位域主的神魂之內,消失不見。
又是一陣驚恐哀嚎!
整個墨巢空間內,神魂跌宕的氣息此起彼伏,有三位重創的域主的,有三位完好的域主的,也有楊開的,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