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遊俠踩着樹枝隱藏在樹冠茂密的枝葉中,他撥開眼前一小片樹葉望向營地。營地中來了幾輛馬車,一些兵器和皮甲被人拋在地上,很快又被人碼放整齊。營地中出現了一些生面孔,不過他並未在意,很顯然這些人是隨着這批物資一起來的。大老闆早就不親自出來捕奴,而是在其他地方享受生活,時不時派些新人來送東西順便補充一些戰力。
他的目光來回不斷的掃視着,黑蠻也沒有任何的問題。這些兩天一頓,每頓一兩口食物的圈養讓黑蠻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多少,一個個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只剩下喘氣的功夫。
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又說不上來。他看見了另外一位隊長的助手,站在營地中指揮着其他人將兵器和皮甲搬進臨時的庫房,他雖然有些遲疑,可終究還是放鬆了下來。畢竟有熟人,而且看上去這個營地的確找不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鬆開眼前的枝葉,茂密的樹冠再一次將他完全掩藏了起來。
他靈活的在樹冠上來回跳躍,這得益於這片保存完好的叢林,密集的植被以及爭先恐後爭奪陽光的植物讓樹冠之間幾乎都交錯在一起。
等他回去之後,立刻把自己所看見的一切,都告訴了隊長。
“你是說,沒有任何問題?還看見了貝利那個小子在指揮工作?”,貝利是另外一個隊長的助手,負責書寫和後勤,這些都需要識字並且會做賬的人才能幹。像貝利這種人沒什麼武力,但在團隊中的作用很大,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他點點頭,“既然貝利還在,那麼可能是我猜錯了,讓兄弟們繼續趕路,爭取在晚飯前回到營地。”
趕路的時間總是被思維拖的很長,因爲在覺得累,所以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長。天色越來越昏暗,密林中的光線更加暗淡。遮天蔽日的樹冠遮擋住了太多的光線,樹冠外的天色只是有些暗淡離黑透還早,但是樹冠下幾乎完全黑透了。一支支火把亮起,捕奴者揮舞着鞭子抽打着消極的黑蠻,拳腳相加,逼着他們加快速度。一想到馬上就能回到安全的地方,這些在外已經七八天的漢子們都格外的迫不及待起來。
在捕奴的這些天裡,他們不能吃熱的食物,不能洗澡,連衣服都不能換。密林中的氣候雖然宜人,只有二十一二度,可真的運動起來每天身上都會有大量的汗水分泌出來。在這片黑蠻的主場中,任何看似不經意的行爲,都有可能帶來極爲惡劣的影響。比如說生火,遠遠的黑蠻就能看見,自然而然會避開。比如說洗澡,形如野獸的黑蠻可以品嚐出溪水味道上的一絲絲變化。
現在好了,終於到“家”了!
眼看着走出密林,隊長突然眉頭一皺。他聞到了濃烈的酒香,還有淡淡的腥甜味,他擡頭看了一眼,暗沉色的天空中幾隻黑梟盤旋着,這讓他疑神疑鬼的神經再一次緊繃起來。喝酒很正常,但是這飄散的酒味太濃烈了,就像是在掩蓋什麼一樣。
就在他猶豫之間,貝利走到了圈欄旁邊朝這邊望過來,“是隊長嗎?哈哈,你們終於回來了,我們老大還說你再不回來,咱們就要去找你們呢!”
隊長心不在焉的應付了兩句,“攻打黑蠻部落的時候遇到點麻煩,所以耽誤了。”,他疑惑的望向貝利,“這酒味怎麼這麼濃?”,他緊緊的盯着貝利的表情,他在暗處,貝利在火堆邊上,一個在暗一個在明。貝利笑容僵硬的瞬間,他瞳孔猛的一縮。
“搬運貨物的時候有個小傢伙不小心,打翻了兩桶酒水。”,在這決定他生死的一瞬間,他反應極快的編出了一個謊話。
隊長臉色在黑夜中愈發陰沉起來,他駐足不前,對貝利招了招手,“你過來,這次我從黑蠻的部落裡找到一樣東西,我不知道它有什麼用,你來幫我瞧瞧。”
貝利臉色再次僵了一下,“隊長,你那實在是太黑了,不如到火邊來,也好讓我看個清楚。”
營帳中,雷恩坐在一張寬大的軟椅上,他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扶手,面色波瀾不驚。外面的對話他都聽在耳朵裡,此時他手指落下的節奏快了半拍,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豁然起身而立。此時雷恩早已培養出不怒而威的氣勢,也不見他有什麼表情上的變化,就那麼一站,一股滔天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甚至驚動了附近不遠處馬廄裡爲數不多的幾匹戰馬。
營帳的門簾被人撩開,貝利以及隊長的目光都被那動態的變化所吸引,同時望了過去。貝利臉色發白,是因爲雷恩出來了,他沒有完成計劃,鬼知道那個變態會不會找他麻煩。而隊長的臉色則更黑了三分,果然有問題,他接着光看過去,細細分辨雷恩的相貌,臉色愈發猙獰。如果不出意外,這個人就是雷恩!
在憤怒中還有着三分恐懼,畢竟雷恩的名頭太大了,這大半年以來每一次當他聽見雷恩的消息時,幾乎都伴隨着殺戮與死亡。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遇到雷恩這樣的人都是一刀利索了乾淨。
雷恩瞥了一眼貝利,“蠢貨,被識破了都不知道。”,他再次望向密林邊緣的隊伍,猛地一揮手,一個“殺”字煞氣沖天!
三五百支火箭瞬間射入林間,將密林點亮如白晝一般清晰可見。那些人臉上莫名其妙的惶恐還沒有來得及得到釋放,又是兩輪箭雨激射過來。早就隱藏在周圍的黑甲軍紛紛現身,團團將這夥人圍住。
殺戮僅僅持續了不到十分鐘,最後一聲斷斷續續的慘嚎在幾聲撕布聲中徹底的消失,整個密林再次恢復了寧靜。
營地上的扮演者紛紛換上了黑甲,清掃一共的營地變得乾淨整潔起來,一支支火把點亮了半個天空。奄奄一息還剩下半口氣的隊長被人拖了過來,在戰鬥中他的胳膊被人削了半隻,腿上也被捅出幾個窟窿。要不是這次帶了隨軍牧師,說不定他因爲失血過多已經死了。
“買這些奴隸的人是誰,有什麼背景?”
隊長擡了擡頭,沒出聲,又把頭低下去。
雷恩十指交叉在一起,他抿了抿嘴,“我喜歡有堅持的漢子。男子漢來到這個世界,一輩子總要有一點堅持,不然憑什麼叫男子漢?只是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否知道你情願爲了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而死,都不願意爲了他們而活?”,雷恩的語速不快,一場戰鬥下來很多人的腦子都成了漿糊,殺戮帶來的感官刺激繃緊了他們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就像變傻了一樣。
隊長的眼神裡緩緩流露出掙扎,這些年捕奴的生涯早已讓他冷血而麻木,一條條生命在他手中消失,他這些年斬殺的黑蠻少說有七八千。他的靈魂都變成了灰色,唯一能讓他感覺到溫暖,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人的地方,就是家。在家裡,他彷彿又活了過來,他從來不會和自己的妻子、孩子談論捕奴的事情,甚至是他都沒有告訴過自己的親人,自己在做什麼。
他對外界的說法是給商人當護衛,所以經常要跟着商人們到處跑,很長時間不在家。每個人都對他的說法深信不疑,並且由衷的羨慕。
這是一份很體面的工作,除了有一點危險。
他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今年九歲了,女孩才五歲。男孩長得像媽媽,女孩長得像他。他有時候也會很溫柔的抱着女兒,想着將來自己要做怎樣的岳父,有個怎樣的女婿,會有怎樣的生活。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他再次擡起頭深深的看了雷恩一眼,他知道不會那麼順利了。
覺察到這位隊長內心激烈的鬥爭,雷恩放緩了語氣,“你知道,我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我不介意給任何人機會,但前提是你必須滿足我的要求。我不是爛好人,也不是一個惡棍,不要逼我做讓我自己都痛恨我自己的事情。”,他半蹲着,伸手揪住隊長的頭髮先後一拉,隊長猛地擡起頭,露出絲絲痛楚的表情。兩人彼此對視,中間的距離不到二十公分,雷恩望着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閃爍,“你的女兒很可愛,想想看,在她漫長的人生道路,如果沒有父親的陪伴,是多麼的可憐?”
“她的朋友會欺負她嗎?會有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搭訕她嗎?她的第一次會在什麼時候給了什麼人?一個好人?還是一個惡棍?她的未來會怎樣?”,雷恩拍了拍隊長的臉頰,他的瞳孔緩緩收縮起來,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我最後問一次,這批貨你們要交給誰,他們有什麼背景,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你可以用沉默來守衛你心中的堅持,我也將用鮮血,使你的人生充滿絕望。”
雷恩鬆開手站了起來,布萊爾立刻遞上一塊絲巾,他擦了擦滿手的油膩,隨手丟到了地上,“你的選擇,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