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時代總有一些先驅在推動社會進步發展的過程中,變成了先烈。
先驅會被人們所尊崇追隨,然而先烈,只能被人緬懷。
雷恩在三十歲之前,他覺得成爲先烈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每逢節假日生誕之類的日子裡,部門裡還要組織大家學習先烈的事蹟和精神,高歌頌德爲先烈披紗戴錦。但是在三十歲之後,雷恩就不這麼想了。
先烈固然值得人們所尊敬,然而這個世界上有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生命。生命的寶貴在於公平,不管是人,還是地上的一隻螞蟻,亦或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飛鳥,生命對於所有生物來說永遠只有一次。不會因爲出身、種族、階級就對誰慷慨,對誰吝嗇。世間萬物永遠都是一樣的,只有那麼一次珍貴的生命可以揮霍。
比起成爲某些被歷史和活着的人所銘記的過去,雷恩還是永遠的想要停留在“現在”。
特萊特有他的追求和理想,貴族並非都是社會的吸血蟲,也有一些貴族在成長的環境中擁有某些天真的想法。而特萊特,就是其中之一。
擁有天真理想的人有很多,但是被人們所熟知的永遠都是少數,並非是某些人的理想不夠宏偉,而是這些人的社會地位不夠“高”。
希望特萊特能追逐達成自己的夢想,不會變成先烈!
希望!
帕爾斯女皇果不其然的在深思熟慮之後,有限度的對伍德以及農牧黨所提出的要求同意了一部分,之所以是一部分,那也是爲了那吳勒臣的主權不動搖以及穩定。對帕爾斯女皇來說,現在無論是任何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都等同於恥辱,深深的恥辱。好的,或是壞的,對她來說都是要挾,是逼迫,這不是任何皇者可以忍耐的。
對於特萊特的“不作爲”,帕爾斯女皇讓他留在帝都,重新派遣了一名青壯派貴族前去那吳勒臣和農牧党進行溝通談判。在帕爾斯女皇來看,特萊特不夠強硬,加上他本身就是推動了權力解放的先驅人士,在帕爾斯女皇心中,她一度認爲特萊特可能會在這件事情上對農牧黨那羣泥狗腿子有所憐憫和讓步。
所以她需要一個強硬的人來打破那些泥狗腿子們不切實際的夢想,當然,適度的讓步也是必須的。
這個時候她纔開始想起萊茵侯爵的好處,至少萊茵侯爵總管那吳勒臣期間,他鐵血的手腕和魄力,從來沒有讓皇室操過任何心。
政治上,永遠都不存在可以永遠保存住的秘密,新的總督剛剛離開帝都,農牧黨逼迫帕爾斯女皇讓步的消息就傳了出去。是誰透露的不好說,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絕對也不少,這就讓帕爾斯女皇非常的被動了。
因爲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少跟紅頂綠的人。
進步黨、真理黨、勞動黨,就連工商黨都在討論這件事,討論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平時想要帕爾斯女皇讓步,讓貴族們低頭,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現在的局勢不比以前,就連農牧黨那羣兩腳泥巴直不起腰的農夫都能從帕爾斯女皇緊握着的手裡扣出好處來,他們是不是也可以?
薩爾科莫把這件事通過馮科斯的嘴巴轉告給雷恩的時候,雷恩才意識到,又有人翹尾巴了。
肯特。
勞動黨的黨魁,曾經巴拉坦血案中膽小如鼠的馬骨,被死亡的氣息刺激的尿了的膽小鬼,現在膽子居然變大了。
這或許就是其他人和薩爾科莫之間的區別,薩爾科莫不敢說永遠,但至少到現在爲止很少會看不清腳下的路。他深知自己的權勢和雷恩緊緊的捆綁在一起,所以他從來不曾考慮過脫離雷恩單幹或是揹着雷恩隱瞞什麼動作。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此時肯特坐在兩年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奢華的房子裡,身邊圍繞着的都是平民階級和特權階級中的佼佼者,他們或沉靜或笑容滿面,嘴裡說着恭維好聽的話,徘徊在他的周圍。
這就是因爲他的身份,和其他人大大的不同。
他是勞動黨的黨魁,在整個奧蘭多帝國中加入了勞動黨的工人數量每天都在上升,目前登記在冊的已經超過四百萬人,根據黨鞭的計算,在明年年中左右,勞動黨的註冊人員將達到五百萬人。這是一個令人恐懼的數字,也是讓肯特飄飄然的數字,在這數字的背後,有四五百萬工人聽從他的命令和引導。
經常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在肯特的心裡,浮現出一種大膽的想法。
他想要擺脫雷恩的控制和束縛,如果說之前他不得不聽從雷恩的安排,那是因爲他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被雷恩抓在手中。但此時他可以說已經解除了這樣的危險,而雷恩手中唯一能傷害到他的,可能也只有他在巴拉坦城外的表現,以及一些不那麼友好的證詞。
但是這些已經不會影響到他了,這一年時間以來,儘管背後是雷恩以及一些貴族的支持,但不管怎麼說,在勞動黨內部他的威望絕對是第一的。很多很難協調好的東西,都通過他得到了很好的解決,這讓他在普通勞動黨黨員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大家信服他,尊重他的決定和意見。
人要膨脹,首先就要變得盲目。
四百萬以及明年的五百萬這兩個數字刺激到了肯特,也如同樹葉一樣遮住了他的雙眼,讓他看不見腳下的路。他心中那個大膽的想法,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嘗試着施行。
第一步,就是若有若無的遠離雷恩的圈子。
比如說這次,勞動黨內部對於農牧黨得到的好處,也有了一些想法。工人階級在平民階級中佔據了很大一部分的比重,這些人往往都擔負着一家老小的生計,對於休假以及加薪看的很重,特別是加薪。那羣農夫都能提出合理的要求並且得到一定的妥協從而獲得了更高的收入,那麼他們這些工人爲什麼就不能這麼做?
於是一道道消息從各個分部彙集在一起如同洪流一般衝擊着勞動黨高層的神經,而現在,他們正圍繞着肯特,商量着如何解決這件事。
“我們應該滿足絕大多數黨員們的要求和期盼,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黨內立足。”,說話的傢伙一身筆挺的議員裝,棕色的皮鞋面上映射出他鋥亮的頭髮,“如果我們不能滿足他們的訴求,那麼很有可能我們會被拋棄,不是我刻意的貶低黨內的同僚們,他們絕大多數只注重眼前的利益,而不知道什麼叫做長遠的目標。”
“一旦我們失去了支持,很有可能會被人取而代之,這可不是我在這裡恐嚇諸位,這很有可能是現實。”
肯特回過神來,不住的點頭,不錯,他所有的未來和暢想都建立在能得到“四百萬”以及“五百萬”黨員的支持之上。失去了這些人的支持,他就會重新變成雷恩腳邊一條並不受寵的狗,除了汪汪叫討主人喜歡之外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這麼一點頭,那些隱隱以他爲中心的黨內高層立刻就明白了接下來的主基調。
立刻有人迎合,“說的不錯,加薪和休假問題一直以來都是所有工人們所希望的東西,我們無法給予他們更高的社會地位和尊嚴,但是在薪水和假期方面,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滿足他們的。農牧黨爲我們開了一個很好的頭,通過這種合理平穩的溝通方式,來滿足他們的需求,對我們,對黨,甚至是對整個帝國其他階級,都是有益的。”
肯特沉吟了片刻之後想起了自己的幕僚前段時間對自己說的話,他也有幕僚,幕僚這個東西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要有錢自然有學者願意低下頭,向金錢折腰。他的幕僚認爲他需要在黨內發出更多的聲音,掌握更多的主動,參與到一些大事情中,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成爲黨魁,而不是某個擺設,或是某個吉祥物。
他抿着嘴,環顧四周,微微頷首,“說到了這個假期和薪水的問題,我有一個想法!”,他這話一出,整個房間裡二十多人都屏息凝神,望着他,“現在整個帝國工人階級的薪水和假期都非常的混亂,我的想法是既然我們代表四百萬工人的利益說話發聲,那麼我們就應該擔負起更多的責任。”
“這次的事情從側面也反應了各地混亂的管理對我們的同胞帶來的傷害,我認爲我們有必要,約束以及規範工人的權利和義務,用明確的制度來規範整個行業,發揮出勞動黨的影響力。”
“比如說每週工人們應該工作多少天,每天工作多少小時,每多少小時應該休息多久。根據工種的不同,我們也應該制定出一整套的薪水體系,什麼工作應該拿多少錢,享受怎樣的福利,這一切的一切,都急需解決。”
肯特說完這些話之後,在場的一些黨內高層眼珠子都微微泛紅,嚥着唾沫,喉嚨一陣陣滑動。肯特說的這些東西如果真的能實現,那影響力就真的不一樣了!在一定程度上,他們甚至能倒逼那些富豪以及特權貴族階級!想一想都覺得激動萬分,他們更會在歷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事蹟,會被後來者所傳頌!
“我一個人肯定無法完成這樣繁重的工作,需要別人來幫我,用你們的體力,你們的智慧,來完成這件偉大的事情。”,肯特站了起來,走到身邊最近的一個黨內高層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望向其他人,“我們儘快制定好所有的事情,然後我會和皇室協商,並且在整個帝國開始執行。”
“接下來一段時間,就麻煩大家了!”
肯特並不是一個出色的演說者,但是他此時說的這些東西,還是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和共鳴,能引誘人們不斷前行的除了金錢之外,可能只有權力了。
作爲規則的制定者,永遠都將站在金字塔的頂端,直至規則被推翻重新制定。但是在此之前,沒有人能夠動搖他們的地位,而他們也擁有極大的權力!
送走了所有高層之後肯特回到了書房裡,召來了自己的幕僚,肯特坐在椅子上偏着頭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好一會才收回目光。
“你覺得帕爾斯陛下會同意我們的要求嗎?”,其實肯特的內心遠遠沒有他所表現的那麼自信沉穩,如果說農牧黨還是和皇室商量着解決,那麼他們勞動黨就是既成事實,最後才通報帝國並且尋求皇室的支持。一前一後,性質完全不同。
前者農牧黨還是在威逼皇室,那麼他們勞動黨,可能是一巴掌呼在了皇室的臉上。
肯特有些擔心,帝國的女皇陛下,會不會有過激的表現?
幕僚淡然一笑,“如果您只是一個普通的議員,那麼您註定會失敗。但是您可不是一般的議員,你不僅是勞動黨的黨魁,背後更是站着雷恩伯爵。”,他的笑容有些詭異,“無論你承認,還是不承認,這都是不容更改的事實。對於很多普通人來說這或許是一個秘密,是一個傳聞,但是對於帝國的高層而言,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消息。”
“就算帕爾斯女皇陛下不考慮您的想法,也需要慎重的斟酌雷恩伯爵是不是在這件事中有自己的想法,而這也是您可以藉助到的力量,最關鍵的力量。”
“甚至必要的時候,您還可以稍微透露了一下,雷恩伯爵對此也非常的贊同。”
肯特眉頭一抓,聽見雷恩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心底下意識的就滋生出一種淡淡的反感,“如果女皇陛下向雷恩求證呢?”
“求證?”,幕僚笑出聲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無論女皇陛下信還是不信,她都不會向雷恩伯爵求證。求證這種行爲的本身,就意味着讓步!”
肯特腦子都大了,政治這個東西他真的玩不轉,“那我們的行爲呢?”
“這是交易!”,幕僚一錘定音,肯定的說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