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蝴蝶墜落
窗外,天開始亮起,黑夜不知不覺進入了尾聲。
蔣琳衝着林曉東微微笑了:“你說得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感受到自己所見的是不對的,我沒有辦法內心毫無波瀾地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不摻雜任何個人的感情。
這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情感,始終衝撞着我的內心,讓我不安。
我想,這是不是那叫作良心的東西。
林曉東,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組織聯繫了我,給了我一個新的任務……”說着,她直勾勾地看着林曉東,彷彿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難道是……”林曉東想到了一個答案,但不敢確定。
蔣琳苦笑了一下:“成爲你的觀察員。”
“你不是說觀察員是爲了監督你們成員執行任務的嗎?我又不是?”
“那是從前,雖然我出來的時間不長,但我能感受到他們的變化,我說了,他們在林正陽這裡學到了很多,他們希望從你這裡得到更多的信息,而我正好有這個天然的優勢。”
“他們怕我調查徐斌勇的時候順藤摸瓜找出背後主使?”林曉東立刻想到。
“他們不知道是我給了你線索。我想,那幅畫無形中讓你陷入了危險的境地。”蔣琳內疚地說道,“他們還不知道這一點,只知道你不依不饒地追查着徐斌勇的案子,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相應的,他們所要求的也更多,希望我不僅僅是一個名觀察員。”她說着,神色陰沉,“希望你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徹底消失。”
聽到此處的林曉東不由得心頭一凜:“他們讓你殺了我?”
蔣琳神色漠然:“他們耐心地等待了那麼久的原因,無非你是一名警察,如果被發現死於謀殺,只會增加他們暴露的可能,希望我能做得更加周密。”
“所以你在等待殺我的時機?”林曉東問着,只覺得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腦,如洪水在沖垮所有的意識,他不是個審訊機器,無法接受自己對着蔣琳意亂情迷之時,對方卻盤算着怎麼殺死自己,更加難以接受的是,他竟然對此毫無察覺。
蔣琳看着他那寫在臉上的挫敗和痛苦,聲音裡多了些許柔情:“我從一開始就和你說過,我從來沒有要害你的想法。只不過,如果我再不動手,他們肯定會運用其他的辦法。但是抱歉,就算我愛你,願意爲了你成爲一個叛徒,我對你的愛也不足以讓我對你和盤托出養育我的組織的全部信息。也許你無法理解,我也不奢求你的理解。”
蔣琳身後的小窗外,朝霞慢慢從樓宇之間透進來,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玫瑰色的光,一如他倆之間轉瞬即逝的愛意。
她轉回身重又面對着窗外的風景,伸手打開了窗戶,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這個地方真好,家就是這種感覺吧?”
林曉東站在她身後,心中生起一陣憐惜,開始理解她所說的沒有選擇是什麼意思。
一個心軟的觀察員,見證了太多黑暗的時刻,始終不知道自己是誰。
林曉東此刻茫然了,他不知道,除了說服蔣琳作爲一個證人之外,還能再做些什麼?
情與法之間,他必然會選擇後者,蔣琳如果堅持不提供那個黑暗組織的信息,她將面臨法律裁決。
“曉東,我餓了,給你蒸的夜宵,我們當早飯吃了吧?”蔣琳背對着他,說道,語氣彷彿回到了日常的蔣琳,那個被林曉東拯救於魔窟的溫柔姐姐。
“好,我去拿。”林曉東說着向廚房走去,但剛走了兩步意識到了不對勁,趕忙轉身,卻只看到一個白影從窗口飄落,他大喊着蔣琳衝過去,整個人探出了小窗,指尖幾乎觸碰到了她的頭髮,但一切都只是瞬間的事,彷彿未及眨眼,蔣琳已經落在了花壇裡。
從高層望下去,她小得就像一隻白色的蝴蝶落在草地上,朝霞一點一點從高樓的縫隙裡漏進來,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在給予她活着的時候從未有的自由和光明。
……
葉蘼蘼見到林曉東的時候,他已經在醫院了。
精神的打擊永遠比身體的勞累更加致命。
他兩眼無神地看着輸液管裡一點一點滴下來的藥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蘼蘼坐在了他的邊上,並沒有立刻說話。
病房裡很安靜,聽得見空調風機轉動的聲音。
終於,林曉東說話了,聲音很啞,彷彿他的聲帶同他的眼神一樣,失去了活力:“蔣琳死了。”
“我知道。”葉蘼蘼的聲音依舊清冽如雪融的水一般,“節哀。”
“我沒能救她……”
“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希望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那個花壇裡,上個月還有些我不認識的花開着,颱風過後,花都沒了,她就那樣躺在花壇裡,身邊連一朵花也沒有。”
葉蘼蘼看着林曉東憔悴的臉,知道他這次是動了真心了。
“葉蘼蘼……”林曉東忽然叫着她的名字,“你的藥確定可以治好我嗎?”
“嗯?”葉蘼蘼略感意外,因爲她盯着他參與治療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關心自己的病情,隨即說道,“當然,這是阿絮讓我做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做不到?”
“我要活着。”林曉東忽然說,那種咬牙切齒的堅決。
“嗯,求生意志比什麼都重要。”葉蘼蘼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
“他們給她下了命令,讓她殺了我,她沒有照做。她說得對,我無法理解,她爲什麼到死都不肯說出背後主使到底是誰?她在那個小黑屋,兩千多個日夜,用微弱的信號向外求救,她想要活下來。卻因爲我,選擇了這樣的結局……”林曉東哽咽着,無法釋懷。
“有選擇的人生,都是難得的。”葉蘼蘼說着,給了林曉東一盒藥,“既然要好好活着,就按時服用,活着纔會有勝利的可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