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擱淺,只是沒有那麼快。”林曉東說着,看向葉蘼蘼,“這是向你學習來的。”
“我?”葉蘼蘼一挑眉,彷彿很意外。
“或者說從我自己忽然生病這件事上得到的感悟。”林曉東放慢了吃飯的速度,“病去如抽絲,其他問題也是這樣,頑疾,沒有辦法用簡單粗暴的辦法解決,反而適得其反。”
葉蘼蘼一低頭,微笑着說:“這是不是可以算你成熟了。”
林曉東苦笑了一下:“是晚熟。這半年,臨州無事發生,我想有你的功勞。”
這是葉蘼蘼今天從林曉東這裡收到的第二個意外的答覆:“何以見得?”
“雖然蔣琳沒有和我說關於她背後組織更多的信息,至少我知道,它曾經是凌駕於林正陽之上的存在,放眼臨州,除了你和江南醫藥,似乎沒有什麼力量可以讓他們偃旗息鼓。”
“這你就錯了,還有你們。”葉蘼蘼難得在風輕雲淡的臉上看到由心的嚴肅。
林曉東都懂,他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她說得沒錯,臨州的太平,最終需要他們來實現。
林曉東埋頭吃掉了剩下的早餐,沒有像從前一樣,一肚子的疑問等着葉蘼蘼這裡回答,抹了抹嘴,起身離開了。
霍桑東路上梧桐葉到了冬天還未落完,混着冰冷的雨水溼噠噠散落在馬路上,怎麼掃也掃不乾淨。
林曉東豎起了衣領,呵出一口白霧,獨自向東走去,消失在了霍桑東路的盡頭。
葉蘼蘼背對着他,留在了早餐店裡,老闆娘熱火朝天地做着買賣,不大的店鋪裡滿溢着油滋滋的香味,驅趕了這冬天的寒意。
葉蘼蘼輕輕轉動着手裡的清水杯,對自己笑了下,她知道,林正陽的賭注,她提前完成了。
……
時光荏苒,梧桐的新芽,在冬天還未結束的時候就長出來了,臨州的春天美麗,卻格外短暫,繁花一開就敗,滿地的落紅,在逐漸炙熱的陽光中褪去顏色,期盼着的,等待着的七月,彷彿很快就應該到了。
六月的臨州,已經到了草木蔥榮的季節。
林曉東的摩托車停在了安樂公墓門口,這裡的松柏,還是一樣沉默地佇立在墓碑間,彷彿永遠不會改變。
林曉東坐在陳愚的墓碑前,已經很久了。不知不覺,陳愚走了一年了,他看着黑白照片裡陳愚的眼神依舊深沉,從林曉東認識他起,就很少見他笑。時隔一年,他纔開始理解,這種深沉,究竟從何而來。
人的心境,果然不是說變就變。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身旁,忽然傳來葉蘼蘼的聲音,還是那樣,悄無聲息地出現。
林曉東沒有被嚇到,大概是已經習慣了葉蘼蘼的突然出現,不過還是忍不住發問:“我一直不太懂,你怎麼做到穿着高跟鞋走路還沒有聲音的?”
葉蘼蘼把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了陳愚的墓碑前,佇立了片刻,才說:“在雪域捕獵的時候養成的習慣,改不過來了。”
林曉東指了指邊上的墓碑:“你沒想過要把自己撤下來嗎?”墓碑上陳絮的名字和照片依然在,那個少女的模樣,和此刻站在林曉東面前的葉蘼蘼完全是兩個人的模樣。
“你還記得去年,你最後一次住院是因爲什麼嗎?”葉蘼蘼忽然問。
林曉東沒有回答,他當然記得,那一天,蔣琳死了。
葉蘼蘼沒有追問,只是自己繼續說着,“除非是突發意外,在漫長的煎熬中,一個人如果要垮下來,肯定是精神先垮了。我常常在想,陳絮出事那一年,到底是什麼讓我活了下來。這個問題,過了很多年我纔想明白。”
“難道不是因爲你是無所不能的強者嗎?”林曉東半開玩笑地說着。
葉蘼蘼瞥了他一眼:“人過了三十就變得油膩了。”話這麼說着,接下來還是認真地反問着,“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誰是註定的強者嗎?人總是以結果論英雄,只有活下來和死了兩種差別罷了。我能活下來,是因爲我,殺死了陳絮。”她一字一句地說着,讓林曉東的目光不自覺看向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少女笑靨如花,那開朗的模樣,他確實從未在葉蘼蘼身上看到過了。
“陳絮死了,我,作爲一個生物,才能活下來。我知道,我身體裡的某個部分,依然是陳絮的,但她不會再回來了,這個地方,就讓她和那個無辜的女孩一起長眠吧。”葉蘼蘼說着坐在了林曉東邊上,“我看了你最近的一次身體檢查報告,看來已經沒有大礙了。”
“嗯,謝謝,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條命,可惜我只有一條命,也不知道該怎麼還。”林曉東說道。
“那怎麼辦,交易不是你做的,阿絮你也沒法還給我。”葉蘼蘼苦笑了一下。
林曉東無言以對,他開玩笑的“無所不能的強者”,卻等不到自己的愛人,去年今日,他還不懂,但此時此刻他懂了。
“聽說,東石的項目終於有人接手了。”葉蘼蘼忽然說道,彷彿知道,林曉東在江絮這個話題上,除了愧疚,無話可說。
“嗯,我聽說,去年,你一開始撤了江萬潮承諾的東石的項目,臨州市裡恨死你了。後來因爲花嶺會的事情,才後知後覺,慶幸這個項目沒有繼續下去,不然估計很多人會因爲這個項目牽連進去。江萬潮當初拿項目的時候沒少動手腳在這件事情。”林曉東說道。
“呵,耽擱了一年我也是沒有預料到的。”
“據說耽擱的理由很離譜,來談的企業,很多都是因爲聽說東石這個地方出過人命覺得不夠吉利,最終放棄的。”林曉東哭笑不得地說道。
“嗯我也是接手了江南醫藥之後才重新見識到的,商道與科研,完全是兩個體系。許多我們合作方所謂的玄學,我也是試着理解了很久才接受。不過,我更在意的,最近新接手的這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