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商慈,桑幼憂,幾個牽掛孟傳情的人在火海外面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叫的撕心裂肺。桑幼憂幾乎當場流下了眼淚,若非有桑俊拉着她,怕是早已衝了進去。
鄢商慈雖是叫着孟傳情的名字,心裡卻有些不解:不是魔靈珠,傳情不是爲了魔靈珠跳了進去,究竟是爲了什麼?她非常清楚,南無詩手中的珠子是假的,真正的魔靈珠她早就給傳情了。
正想着,孟傳情的身影忽出現在了眼前,他灰頭土臉地站在那裡,身上的衣服都被烤焦了。
鄢商慈飛快地奔了過去,抱住孟傳情,“傳情,你怎麼那麼傻呢?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孟傳情反手將她攬住,眼中閃過一絲無人發覺的苦痛。
“小公子可是拿到魔靈珠了?”見孟傳情安然無恙地出來了,不少人上前打斷擁抱的兩人,質問着。連孟凡塵也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
孟傳情鬆開鄢商慈,道:“我沒有拿魔靈珠,它和南無詩一起化爲焦土了。”
南無詩的心思他隱隱有些明白了,帶着假的魔靈珠葬身火海,就不會再有人爲爭搶魔靈珠而打的頭破血流了,這也是在間接地保護自己。這份心意,他不能辜負。
在場之人根本就沒幾個相信孟傳情的話,一人對孟凡塵道:“孟莊主,這可是你授意的?你們武林莊已經是武林第一大莊,何必同我們搶食?”
孟凡塵臉色不善,問孟傳情:“你真沒拿?”此話是爲身後衆人問的,也是爲自己而問。
孟傳情淡淡道:“沒有。”他怎麼會不明白孟凡塵的心思,懶得跟他多說。
“怎麼可能沒拿?他拼死衝進去,怎麼可能空手而歸?”
“是呀!是呀!一定是他想獨吞!”衆人又開始叫囂道。
孟傳情瞧着那些人的嘴臉,心中只有冷笑,所謂正道,也不過如此。“你們想怎麼樣?”
“除非讓我們搜身!”
“沒錯!搜身!”一羣人如狼似虎地朝孟傳情涌了過去。如今的魔靈珠就是一顆燙手山芋,誰拿了它,誰就會成爲衆矢之的,遭整個江湖人的圍堵。
孟傳情眼眸深沉,心想:看來是免不了一戰了。暗自將鄢商慈拉向身後,運功防備。這時,忽聽場外有簫聲傳來,清幽婉轉,似是麗人塌車而來,梵音不絕,沒入人心。
衆人都扭頭看向簫聲傳來的方向,只見大街上停了一輛豪華的馬車,車伕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身後有簾子擋着,看不清車裡的人。
吹簫的正是馬車裡的人,衆人聽這簫聲清麗,婉轉悠揚,似幽谷山泉叮咚敲石,似千傾湖水波光瀲灩,似塞外佳人舞月而來。蒼涼中透着幾許灑脫,灑脫中又透着幾許無奈,讓人不禁聯想到看破紅塵隱世不出的智者。匆匆離去,驀然回首,斷腸百味,苦楚自知。聽的人幾乎都癡了,忘卻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孟傳情聽了這曲子,心頭莫名一震,感覺很不舒服。這首曲子他也曾聽神女傳人吹奏過,當時他並沒有覺得哪裡反常,可如今馬車裡的人吹奏的曲子,讓他心頭莫名的有些怨恨。他緊緊地握着鄢商慈的手,想借此壓下心頭怪異的感覺。
忽然,簫聲變得激烈起來,高昂刺耳,一片肅殺之氣在場中環繞。孟傳情胸口一震,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傳情!”鄢商慈被嚇到了,怎麼好端端的又倒下了?將人扶着坐下,靠在自己肩頭,細心看着。
孟凡塵見狀,趕忙上前查看,發覺他只是暫時暈了過去,心中奇怪:這小崽子的身體怎麼好像很差?他眼睛在孟傳情身上掃了掃,正欲伸手去搜時,迎上了鄢商慈冰冷的目光,“你爲什不相信他?他是不可能拿魔靈珠的!”
孟凡塵道:“把他交給我。”鄢商慈緊緊地抱着孟傳情,絲毫也沒有放開的意思。
孟凡塵眼神一變,忽然伸手點了鄢商慈的穴道,從她懷中將孟傳情奪了過來。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沒發現什麼東西,心裡不禁有些失望。看來,他真的沒有拿,那爲什麼要拼死衝進火海,是爲了救南無詩嗎?
孟凡塵越想越心驚:如果南無詩是這家客棧的老闆娘,那傳情在這家客棧與她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會不會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同樣,南無詩也是聰明絕頂,她會不會早已經看透了這小子的身世?
孟凡塵不禁扭頭看向秋雙心,想起方纔孟傳情與她對戰時,莫名收手,有些摸不透這其中的緣由。若南無詩識破了這小子的身份,不可能無動於衷,同樣若這小子知曉了當年天魔教的事,面對自己的生母,也不可能不相認。難道,他沒有對秋雙心下手,真的只是巧合?
孟凡塵見秋雙心並無反常,也未留意孟傳情,緊緊懸着的心不禁鬆了下來。當年他策劃抱走了秋雙心的孩子,原本以爲天魔教會因此大亂,秋雙心和樓仲叢會痛不欲生。沒想到樓仲叢失去了蹤跡,而秋雙心彷彿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丟失一樣,依然活得自在。後來,南無詩叛教事件轟動江湖,那時,他就猜測這一切可能又是那個礙眼的女人搞的鬼。
南無詩流落江湖之後,不少人爲了魔靈珠都在追殺她,其中也有自己暗中派去的人,這些人無一例外,最終都被南無詩解決了。日子久了,他就懶得去管了,因爲他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孟傳情吸引走了。只要看着孟傳情,他就會想起樓仲叢和秋雙心,想起那段不堪的過往。對樓仲叢的恨一天天的增加,對孟傳情的愛就一天天的減少,得到後來,他完全將孟傳情當成樓仲叢,去虐,去算計,當木偶一樣操縱着。
孟傳情因爲盜墓事件暴露了本性,爲他敲了警鐘。爲防止孟傳情脫離了自己的棋盤,他開始用另一種方式去報復他。他要讓孟傳情身敗名裂,人愛兩空,永遠的活在世人的唾罵之中。
此時看來,南無詩並沒有將當年的那一切告訴孟傳情,那麼自她葬身火海後,這一切都將會成爲秘密。孟凡塵望着孟傳情的臉,心中冷笑,我絕不會讓你逃脫我的掌控。看向夏星辰,道:“你的機關呢?把他給我捆起來,帶回去。”
夏星辰慢慢走了過來,十指微動,用機關縛住了孟傳情的雙手。
孟凡塵又看向孟傳聞,道:“把他給我看好,誰也不能私自放了他。”
這方,簫音未絕。衆人正聽得如癡如醉,忽聽一人嘆道:“好難聽的曲子。”嘆息聲空靈迴轉,穿透簫聲,話中彷彿帶着幾許嘲諷。
聽了這話,無數顆腦袋又齊刷刷地望向說話的人。勞桑心和冉必之望了望那人,忽又看向孟傳情,心中哭笑不得:這兩人怎麼回事?一個倒下了,一個趕緊爬起來,接二連三,彷彿約好了一般。
夜未央坐在地上,拿起胸前的玉佩看了看,又塞進衣服裡面,擡眸看向馬車,揚聲道:“好一曲玉簫魂,霍夫人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簫聲戛然而止,柔和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你是誰?”
聞宗萱坐在馬車裡,雖有簾子擋着,但眼前的一切卻看得清清楚楚。這人不但知道自己所奏的曲子名稱,還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確不簡單。
霍春秋喜衝衝地奔向馬車,道:“娘,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桑心的二哥。”
聞宗萱靜了靜,揚聲道:“武陵鎮是一塊福地,多年來一直安穩如常,從未有過任何紛爭。不想大家竟然爲了一己私慾,齊聚於此,破壞了這裡的安寧。我想,如果盟主尚在的話,一定不願看到今天這種局面。”
衆人面面相覷,一人揚起刀問道:“你說的是哪個盟主?”話剛落音,就被另一個搶口道:“廢話!當然是別應天盟主了!這武林中,我只服他一人!”
聽了這話,不少人都低下了頭,暗暗沉思起來。對於他們來說,別應天就是江湖的榮耀,無論是聲譽還是武功亦或是品行,都讓人由衷的佩服。別應天失蹤之後,江湖亂成了一鍋粥,一些野心勃勃的傢伙就趁亂自立盟主,正如韓令風一般。
韓令風雖成了盟主,卻並沒有多少人信服,反而因爲奪了別應天盟主的稱號遭到了江湖人的嫌棄。在他們眼中,有資格做武林盟主的,僅別應天一人而已,其他任何人做了盟主,都是對這兩個字的褻瀆。
聞宗萱道:“是的,應天盟主在世時,一直期盼着武林和平,還一心努力摒除正邪不兩立的觀念,與天魔教友好相處。今日,你們卻在此爲難於天魔教之人,讓他的辛苦付與東流,簡直讓他寒心。”
聞宗萱的語氣,頗有遺憾的意味,聽得在場之人深感愧疚,紛紛低頭沉思起來。這時,忽聽夜未央道:“盟主夫人好一番言論,着實令人佩服,但不知你另嫁他人,攜子改姓,別應天是否會寒心?”
“難道車裡的人竟是盟主夫人?”衆人譁然,一臉震驚地看向馬車。昔日,盟主夫人同天魔教的教主夫人在武陵山決戰,轟動江湖,自那之後她就失去了蹤跡,沒想到竟然隱跡在這武陵鎮中。
馬車裡,聞宗萱怔住了,一雙清幽的眼眸不由得再次打量着夜未央。見那人依然懶散地坐在地上,手指不停的敲着膝蓋,眼神深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自身上散發出來,教人不敢小視。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爲什麼會知道那麼多?
正想的出神,忽聽馬車外有人問道:“是你嗎?”聲音有些顫抖,顯然問話的人有些激動。
聞宗萱擡頭看向簾外的秋雙心,心裡微微訝異,竟然也變了這麼多?自當年武陵山一戰別後,她和她已經十幾年未見過了,時光將這兩個同時失去丈夫的人折磨的滿臉滄桑。歲月匆匆而去,留不住的是青春,忘不掉的是回憶,她們誰都無法逃脫過去。
秋雙心站在馬車外,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就在剛剛,她親眼目睹南無詩葬身火海,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解釋,沒有回頭,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對自己說過,心底無比悲痛。視仲叢如生命的無詩爲什麼會選擇背叛天魔教?十幾年了,這個問題她一直沒有想明白,所以才奔赴飛龍引,只爲了聽她一句解釋,然而,她卻帶着這個秘密,隨着這場大火永遠的消失了。
南無詩的消失,讓秋雙心的心沉了下去,千里迢迢地趕來飛龍引,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反而失去了兩個親人。莫大的悲痛讓她再次心生絕望,這時,聞宗萱卻現身了,故人勾起了她過往的回憶,便忍不住上前相見。
秋雙心望着愣在馬車另一側的霍春秋,對聞宗萱道:“難怪我覺得這個孩子很眼熟,原來竟是你的兒子,他就是你和別應天的孩子吧?”心裡一酸,看着別人的孩子,不禁又想起了已逝去的樓鬱殊。
馬車裡,聞宗萱看了一眼霍春秋,微微點頭道:“他已經十九歲了,是應天與我成親時的年齡。”
“真是盟主夫人?”
“這孩子難道就是應天盟主的後人,這麼說他滿月時我還去喝過酒呢。”
“盟主有後了,武林之福啊!”衆人聽了聞宗萱的話,又是一陣轟動,紛紛議論道。
對於自己的親生父親,霍春秋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當年才兩歲的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身份。此時聽秋雙心和衆人說起,自己的父親是前任武林盟主,受盡江湖人的愛戴,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心裡恍恍惚惚明白了聞宗萱的苦心。
瞧見衆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自己,霍春秋的心情忽然變得無比沉重,這些人,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尊敬和好奇,每個人都是一副寄予厚望的表情。他們這樣看自己,僅僅只是因爲自己是別應天的兒子吧。
聞宗萱將兒子沉重的表情看在眼裡,卻沒有管他,只是看向一衆武林人士,緩緩道:“當年,應天和樓教主一戰,神秘失蹤,十幾年了一直沒有出現。但我始終相信,應天他一定會回來的,他從未拋棄過這個江湖,未曾拋棄過你們。”
她看了一眼秋雙心,又道:“同樣,我也相信,樓教主也還活着,他們還活在這世間的某一個角落,一直看着我們。應天他和樓教主一直很要好,從未想過爲難於天魔教,所以,我希望今日大家能放下過往的恩怨,與天魔教冰釋前嫌。”
衆人沉默許久,忽聽一人道:“他們哪裡要好了?如果真要好他們就不會決戰,就不會失蹤,說不定正是樓仲叢暗害了盟主。”
“沒錯!盟主剿滅了秘血宮和灸泠門,下一個要對付的肯定是天魔教。樓仲叢一定是早想到了,所以才耍詭計約戰盟主,然後將他暗害了。”衆人又跟着起鬨。
秋雙心和聞宗萱一同看向說話的那人,見是一個三十餘歲的青年,他的眼眶微紅,道:“盟主當年對我有恩,救了我全家人的性命,可惜我不能親手爲他報仇。”他擡頭,憤恨的眼神看向秋雙心,“天魔教的人都該死,是他們害得盟主失蹤,他們是罪魁禍首!”
聞宗萱突然揚聲道:“諸位,你們誤會了。應天和樓教主的決戰,並非是江湖恩怨,只是個人武功的切磋,他們惺惺相惜,都對對方的武學修爲極爲佩服,所以纔會約戰。”
衆人有些不相信聞宗萱的話,眼神迷惑的看着馬車方向,這時,忽聽秋雙心道:“仲叢確實與我說過,應天盟主是個與衆不同的人物,散漫卻不傲慢,爲人灑脫大方,品行出衆,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他從未當應天盟主是敵人,何來暗害一說。而且,”她頓了頓,語氣悲涼道:“仲叢也失蹤了十多年,若真是暗害,豈會傻得把自己賠進去。”
聞宗萱接着道:“事實上,當年那場決戰,是應天先找上樓教主的。應天因爲樓教主和邪帝衣笑臣一戰,對天魔神功欽佩不已,所以纔會提出決戰。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真是這樣嗎?”衆人又開始議論起來。
孟凡塵聽聞宗萱提起過往的自己,心中更是不好受,當年的那一場決戰,可謂是他一生最大的恥辱。他平生引以爲傲的七夜明珠竟然抵不過天魔神功,這正是他憎恨樓仲叢的原因之一。見在場之人已有不少人退出離開了,心中暗自打算,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不能讓他們對樓仲叢的恨意就這麼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