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孟凡塵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夜未央。他見聞宗萱幾句話就解了衆人和天魔教的恩怨,心中除了佩服聞宗萱外,更有的是暗諷。好一個盟主夫人,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絲毫未減。不過,可不能就這樣如了你的意。
他想了想,突然搶在孟凡塵前面,開口道:“盟主夫人確信你不是在爲樓仲叢開脫嗎?據我所知,你未嫁人以前是灸泠門的小魔女。別應天可是滅了你滿門的仇人,你真能大度到能與仇人同牀共枕?”
夜未央一句話,再次令衆人譁然,紛紛扭頭看向他。
聞宗萱臉色刷地一下變了,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
這時,聽秋雙心道:“我相信她可以。當年別應天也滅了我秘血宮,我們都可以冰釋前嫌,她又爲何不可?都說時間是化解一切恩怨情仇的武器,或許百年前,天魔教真的有對不起這個江湖的地方,然而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爲什麼你們還是放不開?大家想想,仲叢在任教主期間,可曾爲難過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
衆人再次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不得不說,秋雙心說的很有道理。或許是百年前,寧仇淵率領的天魔教對江湖人的影響太大了,如今的人都對天魔教這個名字有着深深的懼意。這場恩怨情仇,無人在百年前親身經歷,卻都甘願在百年後深陷其中,彼此迷失。
“這……確實如此。”
“南無詩已死,魔靈珠已化爲飛灰,再爲難天魔教的人也沒什麼意義了。”
“說的是,走吧!走吧!”
夜未央站起身,看着又一批人離去,心中暗自琢磨:神女傳人曾觀星算命,預言樓仲叢和別應天還活着,她的話不會有假。本想借助這場轟動江湖的武林盛事引出相關的人,卻至今未見他們現身,那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阻礙了他們,或者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收到消息。否則,與南無詩感情極爲深厚的樓仲叢,怎麼可能任她處於危險之中?如今南無詩和樓鬱殊已死,天魔教已是人丁凋零,不足畏懼,看來只得另想辦法找出樓仲叢了。
夜未央想着,看向一旁的勞桑心,道:“先撤吧!”
江才情當即臉色一變,“未央,爲什麼要撤?我現在就去殺了他們三人!”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夜未央身上,此時夜未央已恢復如常,殺人當然還是要繼續。
“這個時候殺他們也沒什麼意義了。”夜未央淡淡道:“小白,我早就跟你說過,若要剷除天魔教,必須要將其連根拔起,斷其血脈。如今樓仲叢尚未現身,就算殺了其他人,他一樣可以重振天魔教。留着秋雙心他們,只是做餌而已,食之無益,卻可拋之誘魚。”
江才情有些遲疑,“那就先殺了他們,等樓仲叢出來了,再殺了樓仲叢不行麼?”
夜未央緩緩道:“如同別應天是正道武林人士的靈魂一樣,樓仲叢也是魔教的支柱,在樓仲叢未現身以前,任何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天魔教存活至今,看着好像是代代相傳,應與血脈有關。所謂血脈,就是不能讓樓仲叢留後,雖然樓鬱殊已死,但誰也不敢保證,樓仲叢沒有其他後人,若是他有後人在其他地方東山再起,天魔教就不可能徹底剷除。我們再找時機逼他現身吧。”
江才情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夜未央說的太深奧了,他完全不理解。不過,他向來對夜未央信任有加,也就沒多問了。
夜未央瞧見場上已經沒多少人了,零零星星的都已散去,那方商羽落和莊伏樓水連環站在一起,也沒人敢找她的麻煩。似是夜未央方纔說的話全都聽見了,她望着那人,若有所思。
夜未央眼角輕笑,道:“都走了,商掌門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商羽落笑道:“我想看看你還要耍什麼陰謀詭計。”
夜未央道:“你總是把我想的那麼邪惡。”
商羽落眼角含笑,淡淡道:“本身就邪惡,何須別人想?”未等夜未央反擊,轉身看向莊伏樓,道:“諸位,告辭了,後會有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夜未央,帶着飛花離開。
夜未央神色不變,心中卻暗歎,這商羽落還真不容易征服。瞧見武林莊一行人還停留在那裡,一家人都圍着昏迷的孟傳情,臉色不一,遂問勞桑心:“那小子怎麼回事?”
勞桑心道:“他衝進火海去救南無詩,出來後就暈倒了,不知是什麼原因。”
夜未央有些不解,道:“你們剛纔說南無詩已經葬身火海了,這火又是怎麼來的?”他揉着太陽穴,皺眉道:“我貌似丟失了一段記憶,這中間發生什麼事了?”
走火入魔期間發生的事,他是完全不記得了。醒來後,他首先聽到的就是聞宗萱的曲子,曲子雖然優美動聽,對於剛剛醒過來的他來說,卻是極其刺耳的,所以忍不住嘲諷了一番。之後,他注意到了燃燒着的飛龍引,就問了勞桑心,勞桑心以爲他記得中間的事,就一句話帶過,“南無詩葬身火海了。”饒是他再聰明,也猜不透這經過。
勞桑心和冉必之一同看向夜未央,異口同聲道:“火是你放的!”
夜未央一愣,擡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試着運了一下功,發覺根本無法提氣,扭頭看向兩人,“別什麼都往我身上推,到底怎麼回事?”武功根本就沒有恢復嘛,又怎麼可能使用烈焰灼?
勞桑心和冉必之對望一眼,沒有將他走火入魔的事說出來。因爲他們知道,在夜未央的心中,夜未艾也許是他的禁忌,一旦提起,可能又是一場風波。
勞桑心想了想,道:“堂主傷了你之後,就一直專心給你療傷,南無詩想趁機殺你,是堂主借你之手放了這火,所以,跟你放的沒什麼區別。”
夜未央眼神微變,看着聞宗萱的馬車,忽然道:“六日,是霍夫人救了你吧?”這輛馬車車輪跟鎮外樹林裡的車印吻合。
勞桑心沉默片刻,道:“是,她爲了救我,耗盡了一身功力。”擡眸看向馬車方向,剛好迎上了霍春秋的目光。霍春秋對她笑了笑,跳上馬車,緩緩離去。
這方,孟凡塵瞧了一眼天際,對孟傳聞道:“天快要黑了,今晚我們先在這鎮上住下吧,明日趕路回武林莊。星辰,傳聞,你們兩個給我看好了他,不能再讓他給我跑了。”
夏星辰冷哼一聲,道:“我的機關,他是掙不開的。”密室裡的事,她隱隱約約記得一些,心裡對這個少年還是有些喜歡的,所以,機關縛的不是很緊。
孟凡塵伸手解開了鄢商慈的穴道,後者連看也沒有看他,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孟傳聞背上的人。幾人帶着孟傳情,去金山客棧投宿去了。
“領主。”勞桑心看着幾人離去,對夜未央道:“南無詩是帶着魔靈珠跳進火海的,孟傳情進去救她,可能已經拿到了魔靈珠。”
夜未央想了想,突然笑了,道:“倘若真是魔靈珠,南無詩才捨不得帶進火海,只有傻子纔會相信她,所以,真的魔靈珠一定還藏在世間的某一個角落。”他頓了頓,又道:“區區魔靈珠,有什麼好稀罕的,重陽珠和烈焰珠曾經在我手上也只是睡覺而已。”
“原來,另外兩顆珠子竟然在你手上?”冉必之真心覺得這人的運氣忒好,人人都想搶奪的四大神珠,他一個人就霸了兩個。
夜未央輕笑道:“你們以爲烈焰灼是用什麼練成的?”只有擁有烈焰珠的人,才能夠練成烈焰灼。
勞桑心忽然道:“他們說集齊四大神珠就可以提升武功修爲,不知此法能不能恢復領主的武功?”
夜未央道:“這種希望渺茫的事,還是不要想了,找家客棧休息吧,我累的很。”
江才情叫住了他,“未央,這個方法你不試試嗎?”
夜未央頭也不回,邊走邊道:“你傻了是吧,重陽珠我早就給了水柏蒼了,現在不知道落誰手上了。”
江才情愣了愣,這纔想起,當年夜未央的確用一顆珠子跟水柏蒼換了幾粒傀儡蟲。
另一方,水連環聽見夜未央提到自己的父親,心底有些哀傷。爲什麼他總能和父親扯上關係,當年他們到底交易了些什麼?
勞桑心聽了夜未央的話,不禁有些失望,隨即,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笑意。也好,如果領主一直沒有恢復武功的話,我便可以一直守着他。想了想,她快步跟上夜未央,剛走了幾步,眼角瞥見一個礙眼的人,他低着頭正準備離開。
“韓令風!你往哪裡去!”勞桑心咬牙恨聲道,握劍的手青筋暴起,猛然抽劍刺了過去。
勞桑心劍中帶着強烈的勁氣,身影如梭,穿過人羣,刺向措不及防的韓令風,口中道:“當日你沒有殺死我,今天便是你的末日,受死吧!”如大雁般的身體嗖的一聲已落在韓令風身前,冷眸如星,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對方的身體。
韓令風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看着胸口的劍,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有這麼快的速度?聽見勞桑心的聲音後,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身離去,然而身體剛有所動作,胸口便傳來一陣刺痛。
夜未央緩緩走了過來,含笑看着他,“早說過六日會殺了你,你不信,偏要冒險來湊這熱鬧。”
聰明一點的人,是絕對不會帶傷出現在仇人面前,而是找個地方安靜療養,擇日再戰。這個人,蠢得沒話說。
勞桑心拔劍,劍身依然未沾一滴血。
殘陽瀝血,殺人見血,卻從不沾血。
韓令風的胸口血流不止,他捂着傷口,看向四周,每個人都一臉淡然,彷彿路人一般,無人在乎他的生死。不由地悲愴一笑,嘆道:“江湖,這就是江湖啊,冷漠,無情……”身體慢慢倒下,眼中透着不甘和落寞。
夜未央輕哼一聲,道:“沒有麥長風在身邊,你什麼也不是。”這麼多年來,若不是有麥長風在身邊出謀劃策,他早就被江湖人遺忘了。沒膽識,沒度量,又沒頭腦,這樣的人,是很難在江湖上立足的。
夜未央一句話,成功地讓韓令風翻了白眼,一口氣抽不上來,含怨離去了。夜未央不禁搖搖頭,連這點刺激也經受不起,何談大事?
正想着,忽見莊伏樓衝了過來,蹲在韓令風身邊,替他合上眼睛,擡頭看向勞桑心,“你何必要殺他?”
勞桑心淡淡道:“與你無關。”
莊伏樓站起身,道:“我們已經殺了他兒子,他心裡已經不好受了,你又何其忍心斷送了他的性命?”
勞桑心道:“你不覺得,我讓他跟自己的兒子團聚,是一種功德嗎?”
莊伏樓啞然,又聽勞桑心道:“不理解是嗎?我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爲謀,今後你別再管我的事了。”收劍,轉身,不再看他。以立場直接拒絕了莊伏樓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乾脆。
夜未央瞧着兩人,打着圓場,“行了,天黑了,都散了吧。”看了一眼已化爲廢墟的飛龍引,道:“看來,我們得去霍家的客棧投宿了。”率先向金山客棧走去,勞桑心緊跟在他身後,目光只追隨身前的人。
冉必之懷抱陌陽刀,嘖嘖了一聲,對勞桑心道:“你的功力似乎長進了不少,就算韓令風受了傷,也不可能連你一劍都躲不開。”
勞桑心沒有說話,卻聽夜未央道:“聞宗萱不僅是灸泠門的弟子,武功還盡得別應天真傳,她的功力,絕對不亞於任何一個高手。六日得她一部分功力,對提升劍術大有幫助。”
“這下子,你可欠了霍春秋不少人情。”冉必之的聲音越來越小。
莊伏樓看着幾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心中隱隱生痛,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靠近她?難道真的要跟她一樣,肆意的殺人嗎?
水連環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走上前勸道:“師兄,她說的沒錯,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看開一點吧。”心道: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她的心裡也許藏着別的人,你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走進她的心裡。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農牧夫發現農秋音有些悶悶不樂,遂問道:“農兒,你是在想夜未央嗎?”
農秋音點點頭,道:“未央哥哥要回去了……我們也要回去了嗎?”
農牧夫道:“既然你捨不得他,那就將他一起帶回天魔教吧。”他看着女兒,一臉笑意。
農秋音擡眼看向農牧夫,眼睛眨了眨,又聽他道:“他應該是去金山客棧投宿了,今晚我們也住那裡,你找個機會用懾心術控制了他,明天我們好帶他迴天魔教。”
農秋音喜上眉梢,微微點頭。農牧夫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道:“如果你想永遠和他在一起的話,就絕對不能心軟。錯過了這次機會,你就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