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桑幼憂幫着孟傳心梳妝,眼中滿滿的羨慕。孟傳心卻是望着鏡中的自己發呆,思緒飄回了十天之前。
那日,她同莊伏樓行過一個村莊,一對好心的夫婦收留了兩人過夜。因家裡簡陋,兩人就隔着簾子睡在了一間房。莊伏樓夜間起夜,迷迷糊糊的竟走到了她的牀邊,她雖然清醒着,卻裝作不知。直到莊伏樓發覺異常,點燃了燭火,她才假裝驚訝從牀上坐起,半露的肩膀頓時讓莊伏樓無地自容。
莊伏樓是個正人君子,雖然孟傳心一再說兩人都是江湖兒女,不用介懷,但他始終放不下,認爲應當對孟傳心負責。加之他原本就對孟傳心有意,便上門對孟凡塵提親了。
顯然,他並沒有料到,父親會答應的那麼爽快,將親事辦的那麼急促吧。孟傳心心想:我終究還是做了一個自私的人,爲了傳情,欺騙了這個老實的男人。但願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永遠也不要恨我。
“好了,表姐真是太美了。”
桑幼憂的聲音打斷了孟傳心的思緒,她笑了笑,道:“幼憂,每個新娘子都是美的,你成親的時候也一樣。”
桑幼憂拿蓋頭的手微微一抖,道:“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慢慢爲孟傳心蓋上蓋頭。
孟傳心瞧着鏡中,大紅的蓋頭鋪下,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這時,忽然覺得心中有些鬱悶,似欲嘔吐,她忙伸手捂住嘴,卻又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片刻又舒緩了下來。
桑幼憂瞧見了她的舉動,有些擔心,問道:“表姐,你不舒服嗎?”
孟傳心感覺已無異樣,就沒有放在心上,道:“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桑幼憂放下心來,“那你再等一會兒,應該很快就可以拜堂了。”
孟傳心點點頭,問:“傳情回來了嗎?”
桑幼憂沒有說話,鄢商慈恰巧此時進門,道:“他回來了。”
三個女人湊一塊,又是滿屋子的話。
孟傳情得知夜未央無意破壞這樁親事,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瞧着越來越多的客人魚貫而入,其中不乏許多知己好友,不由得笑了,起身過去招呼。“春秋,小神醫,你們也來了。”
聽到消息時,水連環正在霍府爲霍金山治病,於是,她和霍春秋直接從霍府趕來了。水連環抱怨道:“師兄真是的,成親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不提前通知我。”
孟傳情好笑,“他不通知你,你不還是知道了嗎?”江湖上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很廣,哪怕整日待在深山老林,也會有法子知道。
水連環撇撇嘴,道:“我還不是聽別人說的。”
孟傳情笑笑,又聽霍春秋道:“哎,我這才嫁妹妹沒多久,你這邊姐姐又出嫁了,這世上的好女人都成了別人的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娶一個?”
孟傳情潑他冷水:“你喜歡的那位,恐怕沒那麼容易娶到手。”
霍春秋喪氣,忽又眼睛一亮,“不過,現在也不用擔心姓莊的跟我搶桑心了,以前老覺得他喜歡桑心,沒想到他會……”突然住口,顯然察覺到今日說這話不太吉利。
孟傳情倒不介意,來這裡的人,顯然都是真心祝福姐姐跟莊伏樓的。他看着霍春秋,岔開話題,問道:“霍姑娘還好嗎?”
霍春秋道:“她回門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不過她回信說邱楓待她很好,讓我們不用擔心。”
“那,令尊呢?”孟傳情問。
“父親身體好多了,已經能下牀行動了。”霍春秋看向水連環,道:“還要多謝小神醫。”
水連環道:“他是勞鬱成疾,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話,我開再多的補藥也無濟於事,你好好勸勸他吧。”
三人正說着話,人羣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司儀高聲喊道:“吉時到!”
這時,孟凡塵和桑引言從內堂走出,兩人一身華服,端坐上首,笑望門口。只見莊伏樓牽着紅花,踏步而來,紅花的另一端,新娘子被桑幼憂攙扶着,施着小步,款款而來。聚在堂中的人,紛紛退立一側,讓出一條路來,由新郎新娘過道,緩緩走向孟凡塵夫婦。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隨着司儀的話落音,莊伏樓和孟傳心各自轉身,面向門外,盈盈跪拜。
正當新娘子起身時,驀然從人羣中射出一股勁氣,直擊她的腰間。孟傳心一聲悶哼,當即就向下倒去,莊伏樓及時攬住她,卻是一臉的不解。
同一時刻,孟傳情扭頭看向人羣的某一個方向,心中驚疑,剛剛是從那個地方射來一股勁氣,打傷姐姐的,究竟是誰?鑽進人羣,尋找可疑之人。
同樣驚疑的,還有坐於中堂的孟凡塵,那股勁氣,不止孟傳情一人感受到了,他也看得真切。能夠無聲無息發出這樣一股勁氣,當是一位絕頂高手。究竟是誰,是暗中幫助他?看着躺在莊伏樓懷中的孟傳心,他心中冷笑,居然有人替我出手了,這真是個好機會。望向人羣的一個老者,暗暗點頭。
客人們都有些驚訝,開始議論紛紛。莊伏樓搭着孟傳心的脈搏,看不出脈象,便抱起孟傳心,欲抱回房中。老者忽然從人羣中衝了出來,叫道:“哎呀,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快讓我看看,我是大夫。”
莊外,黃衣公子翩然出了大門,轉進了一條衚衕之內。孟傳情追出來的時候,已然不見了那公子的身影,他看着兩名守衛,問道:“剛剛有什麼人從這裡出去嗎?”
兩人面面相覷,“沒有啊!”
孟傳情眉頭緊鎖,緩緩轉身,返回大堂。
黃衣公子一進衚衕,兩名女子從牆上躍下,雙雙施禮,恭敬道:“少閣主。”
黃衣公子收起摺扇,薄脣輕啓:“師兄,我將這場變故提前,只是爲了不讓你丟更多的臉面,但願你能經得起這場風波。孟傳心,她註定是魔母,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扭頭對兩名女子道:“這裡,已經沒我的事了,回靈淵閣。”
莊內,老者小心翼翼地牽起孟傳心的胳膊,一邊搭脈,一邊俯首沉思。莊伏樓擔心孟傳心,也就任由老者在大庭廣衆之下看診,但人羣中的議論聲卻實實在在地傳進了他的耳中,聽得他心底莫名的有些怒氣。
“好端端的怎麼會暈倒呢?莫不是生了什麼大病?”
“這個時候暈倒,太不吉利了。”
莊伏樓聽後,對老者道:“老先生,我還是帶她回房中,您再仔細診斷吧。”攬住孟傳心,欲將她抱起。
老者突然正色道:“別動,我已經診斷出來了。”
莊伏樓停下了動作,聽老者道:“恭喜新郎,孟大小姐這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莊伏樓更是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孟傳情返回屋中的時候,剛好聽到老者最後一句話,頓時變了臉色。這個老者,是父親安排演戲的還是真的診斷出姐姐有喜了?如果是後者,那……他不敢想象,身體定在那裡,幾乎僵硬。
“你胡說什麼!”桑引言走了過來,喝問老者,“你這庸醫怎麼診斷的,傳心還沒開始拜堂,怎麼可能有喜?”吩咐下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老者急了,道:“夫人,你要相信我,我行醫幾十年了,從來沒有誤診過,令愛的確是有喜了。”
孟傳情怔怔地看着躺在莊伏樓懷中的孟傳心,心裡一片慌亂。饒是他一向頭腦靈活,此時也是無計可施,面對這麼多人,他要如何才能護得姐姐的清白?望向站在人羣中的水連環,心裡升起希望,爲今之計,只能請求神醫幫忙了。她的話,勝過一切。
孟傳情剛擡腳朝水連環走過去,就聽孟凡塵道:“這位老先生的話,着實令人難以相信,小女的清白,可不能隨口胡掐。要說這江湖上的醫者,我只相信一人,那就是……”他伸手指向水連環,“神醫!”
衆人紛紛扭頭看向水連環,表示很贊同,“沒錯,神醫的醫術,我們大家都知道,由她診斷,絕不會錯!”
糟糕!慢了一步!
孟傳情剛邁出的腳又停了下來,望向高座中堂的孟凡塵。他臉上的表情冷靜,看不出深淺,但孟傳情卻知道,這冷靜的表層之後,隱藏着得意的笑容。父親果然是有預謀的!連環的出現,應該是他提前預算好的,所以纔會如此的胸有成竹。
看着已經走向孟傳心的水連環,孟傳情心底暗呼,已經來不及了。
連環是個醫者,醫者的良心讓她絕不會說違心之話。
水連環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向孟傳心,搭上她的脈搏,臉上微變。果真如此!
看向莊伏樓,心想:師兄難道就是因爲這個,才急着和孟傳心成親的嗎?既是如此,我就不能拆穿了他們。站起身,看着衆人,笑道:“新娘子並無大礙,只是受了寒,身體有些虛而已。現在依然是吉時,不妨叫醒新娘,讓他們繼續拜堂吧。”
孟傳情有些意外,難道真的是老者診斷錯了,還是連環在說謊?連他自己都摸不準,孟傳心究竟是不是有喜了。望向孟凡塵,發覺他也是微微變了臉色,心底暗想:顯然連環的話是出乎父親意料之外的,那麼就是連環在說謊了?她爲什麼說謊?看向莊伏樓,莫不是她以爲姐姐有喜是因爲莊伏樓,所以替莊伏樓瞞着?還真是弄巧成拙。
衆人對水連環是信任無比,聽她這麼說,都放下心來。老者卻不肯罷休,依舊嚷嚷着:“她騙人!我絕不會診錯!”
孟傳情見狀,手中暗暗運力,一股勁氣出手,直接封住了老者的啞穴。老者吱呀了許久,衆人瞧着有些好笑,以爲是他自覺診錯,丟了面子,有些瘋癲,便一起將他哄了出去。
水連環自布兜裡掏出銀針,在孟傳心胸口一紮,後者就醒了過來。“我怎麼呢?”
莊伏樓心底原本有些介懷,聽水連環說並無大礙,就放下心來,道:“只是暈倒了,我們繼續拜堂吧。”
“好。”孟傳心將蓋頭蓋好,在莊伏樓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
孟傳情瞧着莊伏樓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孟傳心,心底有些愧疚,倘若姐姐真是有喜了,他豈能讓她嫁給莊伏樓?他和姐姐都不能那麼自私地讓莊伏樓去承受世人的嘲笑,更不能讓他爲我的罪孽去揹負這一切。趁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必須阻止他們拜堂。
想到這裡,孟傳情忽然開口,對正在夫妻對拜的孟傳心道:“姐姐,你可想好了,真要嫁給莊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