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孟傳情忽然打斷兩人的拜堂,衆人很是不解,紛紛看向他。
孟傳心身體也不由得一震,半晌才低聲道:“我自不會反悔……”話未說完,就覺得胸口有些鬱悶,似又要嘔吐,忙擡手緊緊地捂住嘴。
她的舉動,讓在場不少人有些詫異,一位婦人瞧見了,疑惑地道:“奇怪,難道新娘子真是有喜了,我初懷孩兒的時候,也是這般情況。”
聽了這話,人羣又是一陣騷動,齊齊看向孟傳心。蓋頭之下,衆人看不到她的臉,但幾乎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身體在顫抖。顯是婦人的話讓她有些震驚,無法承受。
桑引言自孟傳心醒來後,就一直關注着女兒,見了這種狀況,心底有些疑惑:她是過來之人,傳心的嘔吐表現她豈會不明白是什麼緣由,但她不敢相信。傳心一向文靜,規規矩矩地,怎麼會……難道,她同自己一樣?她不由得想到了二十幾年的自己,同樣是未婚先孕,難道同樣的悲劇要在自己女兒的身上上演?
“我沒有診錯!你們瞧見了,她真的有喜了!”正此時,被衆人轟出去的老者出現在門口,指着孟傳心,道:“你們以爲她爲什麼那麼急着出嫁啊!因爲她已是不潔之身!”
孟傳情乍一聽見老者說話,心中驚疑:他竟然解開了我封的啞穴!父親一直坐在堂中,是誰幫他解開的?正想着,就聽見了老者後面的話,頓時臉色一變,衝向老者,一掌劈向他。老者應聲而倒,但他說的話卻留在了每個人的耳中,衆人瞧着孟傳心,議論紛紛。
“原來神醫也有診錯的時候。”人羣中,不知誰說了一句話,將衆人的視線拉向了水連環。
水連環蒼白着臉,道:“你們一定要在這大喜的日子裡鬧嗎?就算新娘有喜了,一個願娶,一個願嫁,又關你們何事?你們來這裡是祝福的,還是要拆散人家的?”
桑引言接口道:“說的沒錯,孩子們年輕不懂事,纔會鬧出這樣的笑話。試問在場,誰沒有個年輕的時候呢?既然新郎都不介意,就讓他們繼續拜堂吧。”說完,她看着莊伏樓。
莊伏樓自始就一句話也沒有說,臉色有些僵硬,也看不出是生氣還是緊張。迎上桑引言投來的目光後,望了一眼垂着頭的孟傳心,他袖中的手緊握,“孩子,是我的。”
衆人聽了這話,安靜了下來。孟傳心卻是猛然擡頭,顯然沒料到莊伏樓會說謊,蓋頭下,淚已然滑落。
孟傳情有些意外,莊伏樓他竟然爲了姐姐的清白,自己擔下了?
“說謊!騙人!”忽然,一個尖利的女聲從人羣中傳出。
這尖利的女聲,如同針扎一般猛然刺入孟傳情的心扉,只覺得有無盡的苦痛。扭頭看去,見一個丫環從人羣之後緩緩走了過來,指着莊伏樓,道:“你說謊!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縱然你愛她,也情願戴這樣的綠帽子嗎?”
莊伏樓臉色一變,看向孟傳心,後者依然僵着身體,雙手緊緊抓着腰間的衣服,手指幾乎發白。他依然顧及着孟傳心的感受,不忍對方繼續受傷害,便冷聲對那丫環道:“此事與你無關,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我無情!”
丫環毫不懼他,依然大聲道:“江湖人都知道,劍神莊伏樓是個正人君子,豈會成親之前行此苟且之事?想必你和她成親,也只是爲了掩蓋她不潔的事實吧?或者說,你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狀況,也被瞞在鼓裡。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她是失身於何人?”
這丫環一連串的話,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震驚。孟傳情瞧着她,一時間怔住了。這個丫環他從未見過,絕不是府中之人,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是父親安排的?清楚這件事的人,已然被他滅口,這個丫環不可能知道,那她說的這些話必然都是父親教的。
見孟凡塵依舊坐在中堂,一臉平靜地看着那丫環,孟傳情心中更是驚詫:父親,他爲了對付我,真是下了血本,甚至不惜賠上姐姐的清白,他是想讓天下人皆知嗎?
“你住口!”桑引言第一個沉不住氣,起身大罵丫環:“哪裡來的下人在這裡胡說八道!把她給我轟出去。”
孟傳情瞧此機會,走向丫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給我出去!”
“怎麼,二公子,心虛了?”那丫環任由孟傳情拉着,輕笑一聲,道:“你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說你轟我出去的理由嗎?”
孟傳情身體一僵,聽那丫環接着道:“爲什麼你會打暈這個老先生呢?爲什麼在他們拜堂的時候,你會打斷他們?是因爲你根本不想讓這老先生說出實話,也不想他們兩人成親吧?”
孟傳情閉上眼睛,無法辯解,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辯解的餘地。緩緩鬆開那丫環,任由她滔滔不絕地說着。
“諸位恐怕還不知道吧?我們這位二公子,並不是莊主的親生兒子,是十幾年前心善的夫人在河邊撿的一個孩子。莊主和夫人待他百般的好,沒想到卻是養了一個小狼崽。這個翩翩少年,竟愛慕着從小對自己溫柔呵護的姐姐,更是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丫環滔滔不絕地說着。
聽到這裡,桑引言臉色一變,就想上前,孟凡塵卻瞧出了她的意圖,暗中伸手拉住了她。瞧見丈夫凌厲的眼神,她的心裡已然明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設計,想想不免覺得有些心痛。但她無可奈何,只能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表情茫然,幾乎死心。
而其他人聽了丫環的話,都像腦袋被轟炸了一般。鄢商慈,桑幼憂,水連環,孟傳聞,幾個較熟悉孟傳情的人,都覺得丫環的話有些荒謬。這姐弟二人的關係自小就要好,他們也都知道,但若說是愛慕,會不會有些荒誕?
夏星辰的嘴似塞了一個雞蛋,張的老大,這麼勁爆的消息,不知道能不能用來抵她完不成任務的過錯?
最爲震驚的,當屬莊伏樓,他似是信了丫環的話,怔怔地看着孟傳情,就彷彿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孟傳情張開眼睛,看向孟凡塵,眼中透着一絲憤恨。孟凡塵察覺到他的目光,也直視着他,眼中帶着深沉的笑意,就彷彿在說:你不是我的對手,這一仗,你輸了。
兩人對望着,彼此憎恨着,無法應對的僵局,最終由一個客人的問題打破:“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丫環道:“就讓我向諸位說個明白,好讓你們知道,這個表面上無害的少年,內心深處是多麼的邪惡,是怎樣的禽獸不如。大家還記得當初在飛龍引他和鄢商慈的那段糾葛吧,你們以爲他有多深情?回家之後,當天夜裡,他就給自己的姐姐下了藥,和她發生了關係,事後還將唯一的目擊者殺人滅口了。他以爲這件事不會有人知道,卻沒想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那個目擊的丫環,在臨死之前將什麼都同我說了。”
“原本我以爲,大小姐受了這等的侮辱,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沒想到,她卻爲了這個人,隱忍着什麼也不說。還找了莊伏樓這麼個替死鬼,冒冒失失地將自己嫁了。他們以爲,這樣就會瞞天過海,但天意不可違,終究還是因爲大小姐懷孕而東窗事發。你們說說,這樣的人,是不是禽獸不如?”
衆人屏住呼吸,靜靜地聽着,誰也不敢打斷丫環的話。這時,孟凡塵忽然站起身,看着孟傳情,道:“你這逆子,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孟傳情盯着他,沒有做聲。
孟凡塵又道:“之前你和自己的嫂子糾纏不清,我一向慣着你,而且你大哥也沒有說什麼,我們就由着你了。沒想到,你還是死性不改,四處濫情,還將主意打到傳心身上。縱然你和她並無血緣關係,但畢竟你還叫她一聲姐姐,喊我一聲父親,你怎麼能夠這麼做?”
莊伏樓看着孟傳情,道:“他們說的,我不信,我要聽你親口回答,是,還不是?”
孟傳情嘶啞着聲音,半晌才道:“莊兄,對不起。我們無意傷害你。”
莊伏樓悽然一笑,道:“我看錯了你。”運功猛然震碎身上的喜服,頭也不回,踏門而去。身後,孟傳心猛然癱坐在地,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水連環瞧着莊伏樓離開,想追出去,但見孟傳情臉色痛苦,又忍了下來,留在廳中關注着孟傳情的一舉一動。
“這……怎麼會這樣?”隨着莊伏樓的離開,安靜的人羣一時熱鬧了起來,對着孟傳情是指指點點。
孟凡塵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對着衆人道:“我孟凡塵沒有這樣禽獸不如的兒子,簡直丟盡了我武林莊的臉面,從此以後,這個人,跟我武林莊不再有任何瓜葛!今日,我就將他逐出武林莊,是生是死,我都不再過問。”
“真是掃興,明明是喜事,怎麼弄得像喪事一樣?”一人道。
“上次來喝大少爺的喜酒的時候,也很掃興,不想今日大小姐的喜事,也是這般晦氣,以後還是不來了的好。”另一人接口道。
“以後?哪還有以後啊,這下一個不輪到這二公子了,如今這般,你還指望喝他的喜酒啊?”
“也對,以後武林莊的親事都不要來了,晦氣!”
客人們說着,罵罵咧咧地陸陸續續離開了。最後留下來的,也不過寥寥數人,都是私下裡與孟傳情關係比較要好的。像夏星辰,霍春秋,水連環等,都望着孟傳情,生出一股悲憐之情。
“呵呵……”這時,坐在地上的孟傳心輕笑一聲,扯下蓋頭,道:“好一場激動人心的戲碼,你的目的達到了,可滿意了?”緩緩起身,悲愴的眼神看向孟凡塵,嘴脣一咬,慢慢向門口走去。
“姐姐。”孟傳情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都要強,縱是受了如此的打擊,依然不忘關心孟傳心,見她身體搖搖晃晃的,似風吹就要倒下,生怕她做了傻事,趕緊追了出去。桑引言眼睛紅紅的,也隨後跟了上去。
“這個……”霍春秋搔搔頭,對水連環道:“小孟他着實很擔心孟姑娘,這也很正常吧,就像我和妹妹,關係也很好,親情的力量遠遠勝於一切。”
水連環道:“你能體會是因爲你擁有吧,那些不曾感受過親情力量的人,是不會理解的。這世上,最偉大的不是愛情,而是親情。小孟之所以能撐到今日,還不是因爲有親情的力量支撐着。只可惜,有些人不珍惜。”她有意無意地看向孟凡塵,眼中的意思分明。
孟凡塵冷哼一聲,道:“幾位想必都是那不孝子的朋友,如今他做出這等醜事,當避而遠之。否則,早晚引火上身。”
霍春秋聽了這話,臉色有些難看,抱拳道:“小孟值不值得深交,我們自有分寸,不勞孟莊主操心。告辭!”
早在鄢商慈成親時,他親眼瞧見孟凡塵殺害小麥,就對這個人生出了鄙夷之情。此時,聽他如此貶損自己的兒子,心裡替孟傳情感到悲涼:連他這個才相識不久的外人都願意相信小孟,這個人,身爲他的父親,竟連一丁點的信任都不肯給嗎?
水連環瞧着霍春秋離開,想了想,也奔出了莊門。她相信孟傳情能夠承受這一切,況且,就算勸慰的話,也輪不到自己。但師兄,他孤身一人,心裡想必不好過,她得去看看。
夏星辰嘖嘖兩聲,對孟凡塵道:“這件事,該不會又是你的傑作吧?”
孟凡塵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麼會來?現在還是一個人嗎?”顯然是想拉攏夏星辰回自己身邊。
夏星辰道:“我現在的去處,已然不用你操心。你還沒回答我呢?”
孟凡塵沒有說話,夏星辰又道:“你不說也罷,外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着呢,你設計他也不是一兩次了。”她慢慢向門口走去,“這真是一場好戲,相信夜未央一定很感興趣,我該回去覆命了。”
孟凡塵眼睛一鼓,夜未央?難道她已經追隨那個人了?如此,便留不得她了!殺心忽起,尾隨夏星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