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都在尋找孟傳情的時候,他已跨過重重山路,到達了潯陽之界。此處邊臨狼谷,常有猛獸出沒,又因附近聚攏了許多惡貫滿盈的人,因此被稱爲惡狼谷。
這日,孟傳情迎着烈日行走于山路中,見前方有一座裝修精緻的茶館,便一頭鑽了進去。
茶館清幽雅緻,坐落於竹林之中,遮雲蔽日,清涼爽透,孟傳情一進門便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舉目看去,見屋中擺了八張桌子,桌椅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左右各一個窗戶,窗外竹影搖曳,不失風雅。
在此風雅之地,客人卻明顯有些格格不入,在坐的八位客人,穿着誇張怪異,外表豪放粗俗,看不出一絲風雅之處。
靠窗的座位,四個粗魯的漢子圍成一桌,嚼着盤中的花生米,聊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時不時又有一些粗言穢語從嘴裡嘣出來;他們身後的桌上,兩個服裝迥異的人相對而坐,左手掰着手腕,右手各自端着一碗水,兩人都極力想將對方的胳膊放倒,又要保證自己碗中的水一滴不漏,一時間倒難分上下;靠近櫃檯的桌上,坐着一男一女,兩人互相餵食,說着一些肉麻的話,好不羞澀。
孟傳情感覺這幾人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只隨意看了一眼便找了個空桌坐下。掌櫃的見有人來了,忙過來打招呼,“這位客官面生啊,第一次來此地吧?”
孟傳情道:“對,有沒有牛肉麪,給我來一碗,再上一壺茶。”
掌櫃口中道好,“您稍等。”說完,就去裡面忙了。
孟傳情等的無聊,從筷盒中抽出一雙筷子,兩指夾住,來回擺弄着,心中同時想着鄢商慈的事。
他出來已經二十多天了,卻連鄢商慈的影子也沒有見到,不免有些喪氣。無論是怡情山莊還是蘇州城,他都尋過,最後都帶着失望的心情離開。來到此地,只是憑感覺,並沒有確切的消息,所以,他隨身帶了一幅畫,邊走邊打聽,一路下來,竟無一人見過。
正想着,掌櫃的將吃食端了過來。“客官,您的面。要不要給您來壺酒?”
“酒?”孟傳情想了想,道:“不了,我急着趕路。”
“好嘞,您慢用。”掌櫃的說着就退開了。
孟傳情拋開心中雜念,認真吃起面來,幾口就見底了。放下空碗,倒些水喝了,就起身走向櫃檯。
“掌櫃的,跟你打聽一個人。”他從腰間抽出一個畫軸,緩緩打開,“你見過這個姑娘嗎?”畫上的正是鄢商慈。
掌櫃的只看了一眼便搖頭道:“這麼漂亮的姑娘是不會來此地的。”
“爲何?”孟傳情不解。
那掌櫃的卻沒有再說什麼,兀自低頭撥着算盤。
孟傳情心有疑惑,還想再問,忽聽身後有人道:“還真是漂亮!”那人說着就想伸手奪畫。
孟傳情反應快,手微微一抖,收起畫軸,避開了那人的觸碰。轉臉看向來人,眼神泛着冷然的光。這人,剛剛還背對自己和同桌的女人說話,此時竟已無聲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倒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那人也有些詫異,道:“反應還挺快的嘛。怎麼樣,小子,既然有美女,也給我飽飽眼福。”
孟傳情不想多事,便沒有理會於他,將畫軸插回腰間,問掌櫃的,“多少錢?”
掌櫃的擡頭看了他身後那人一眼,道:“不要錢。”
孟傳情懶得問原因,直接掏出一粒碎銀,丟在櫃檯上,轉身就走。身後那人卻猛然叫住了他,“你以爲他爲什麼不收你錢啊?那是因爲他知道,你馬上就沒命了!”
那人冷笑一聲,“來我們的地盤,還敢如此擺譜。小子,把你的畫給我交出來!”說完,伸手就抓向孟傳情的肩膀。
孟傳情感覺到了身後的力量,一個旋身躲開了那人的攻擊。那人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微微一愣,眼神驀然一變,伸手又抓向孟傳情。
孟傳情有些煩了,擡手運功,一掌打向那人的胸口,後者一聲悶哼,猛然退後兩步,撞在了櫃檯前。其餘幾人見狀,都有些詫異,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起身看向孟傳情。與那人同桌的女人驚道:“這小子,竟然能將老五震退!”
孟傳情冷冷地看着那老五,道:“無端覬覦他人之物,非君子所爲,閣下的臉皮未免也太厚了。”
那人揉了揉肩膀,道:“你儘管罵吧,我們被人罵的還少嗎?凡是美女,我都喜歡,能夠被我看上,是一種福氣。你小子,還是乖乖地把畫獻給我吧,我可以保證,不傷你性命。”
孟傳情冷冽的眼神一一掃過衆人,“我不想生事,幾位都是前輩,我敬重你們。但請高擡貴手,我們就此別過。”
幾人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孟傳情,靠窗的一人道:“小小年紀,內力倒不錯,不如陪我們練練!”說完,抓起盤中的花生米,施展勁氣,漫天花雨般的暗器盡數射向孟傳情。
孟傳情冷靜卓然,端起桌上未喝完的一碗茶,反手射向對面那人。茶碗剛離手,碗中的茶水就盡數涌出,孟傳情手中運氣,施展與生俱來的絕技,將茶水化爲無數水珠,每一粒水珠剛好與花生米相對,兩兩碰撞,一強一柔,相互抵消。花生米失去力道,猛然墜地,四處滾動,水珠也四散開來,化爲一陣水霧流失在空氣中。
對面那人望着滾到自己腳邊的花生米,一臉驚詫,問道:“小子,你究竟師承何人?這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練會的。”
孟傳情道:“幾位若是還想糾纏下去,我不介意奉陪,但是,後果自負!”他眼中泛着冷然的光,語氣淡漠,早已無往日對能人異士嚮往的激情。
人總是在經歷許多坎坷後才慢慢變得成熟,性格也在慢慢變化,昔日滿腔的熱血,一展宏圖的抱負,如今早已化無。一心要尋找鄢商慈的他,對其他的一切都不再熱心,語氣不免就冷淡了許多。
“小子,大言不慚!”一人道:“以爲露了幾手,我們就怕了你不成!我們八大惡也不是吃素的!”說完,從桌底拔出一把大刀朝孟傳情揮了過去。
對於刀法,孟傳情也曾有無數對戰的經驗,就連被稱爲刀道第一高手的冉必之都不能輕易地將他制服,更別說這個不知名的惡人。此人的刀法完全沒有冉必之的霸道,倒多了些靈巧,讓他閃身不及。茶館空閒的地方不多,以輕功躲閃並無多大益處,僅僅片刻就劈爛了兩張桌子。那掌櫃的看着無比心疼,卻懼於兩人的威勢,躲在櫃檯之後不敢出聲。
孟傳情不想讓掌櫃的損失太多,不再躲閃,在那人的刀揮來之際,運足功力,以雙掌夾住刀鋒,擡腳踢向那人的腹間。後者被這股力道衝擊,猛然摔向窗戶邊的桌子,驚魂未定時,大刀凌空而過,插在他頭頂的牆上。
衆人看向毫髮未傷的孟傳情,眼中多了些憤怒。那女子喚了聲“四哥”,猛然一掌推向身前的桌子,桌子隨着它的力道猛地旋轉,如勁風般朝孟傳情轉了過去。
孟傳情緊緊地盯着桌子,看着它一步步逼近,在離他半尺之間時,縱身跳上桌子,半跪於桌面,同時一掌拍了下去,桌子當即停止了轉動。與此同時,四惡人佔據東南西北四角,各自運功抵住桌沿,內力源源不斷涌向桌子中間。孟傳情手中運力,抵擋住四人層層逼近的內力,雖無法逼退他們,卻也迫得他們的內力緩緩流失。
四惡人中,除了那女人和之前的老四老五,還有那奇裝異服的扳手腕之人。那人正好站在孟傳情對面,擡頭一看,微微詫異,“這小子,仔細一看怎麼有些眼熟?”
孟傳情心中一震,這裡離蘇州城已經很遠了,怎麼還有人認識自己?
這幾天,他每到一個地方便如過街老鼠一般,受盡了罵名。凡是見過自己的人,在聽說他的事蹟之後,無一不對他嗤之以鼻,漫罵連連,對此,他只能忍氣吞聲。本以爲到了這裡沒有人認識自己,他會輕鬆許多,想不到這偏僻之地,也有識得自己真顏之人。看來,是免不了一番侮辱了。
聽了那人的話,右首的女人問道:“怎麼,二哥你認識他?”
被稱爲二哥的人臉上緩緩露出一絲笑意,道:“我曾在飛龍引遠遠地見過他,武林莊的二公子。”
其餘幾人聞言都有些驚訝,“難道他就是那個最近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與自己的姐姐亂.倫被逐出武林莊的孟傳情?”
“原來這小子長這般模樣啊!我還以爲他長了一張猥瑣的臉呢。小小年紀,能耐倒不小,身邊缺女人嗎?怎麼會勾引自己的姐姐呢?”女人道。
“不對,這小子,我看着挺不錯。”老二全然沒看見已經變了臉色的孟傳情,依舊自顧道:“想必是他姐姐勾引他吧,這張俊臉,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迷戀呢。你說是吧,七妹?你一開始不也是一直盯着他看嗎?”
孟傳情冷冷地看着幾人,道:“你們住口,這件事跟我姐姐沒關係,你們休要侮辱她!”面對他人的漫罵,孟傳情向來沉得住氣,但這幾人卻將矛頭指向了孟傳心,這叫他如何能忍,心中不免多了些怒氣。
七妹依然滔滔不絕地說着:“既然做了,還怕人家說嗎?我看你來到此地也是一種緣分,我們八惡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人,因爲在江湖上待不下去了才躲在此地。你既然名聲也不怎麼好,不如帶着你姐姐一塊來這裡,我們湊成十惡,也挺不錯的。”
老五接口道:“順便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把你征服,那一定是個牀上功夫極其了得的人,哈哈哈……”
“混蛋!”孟傳情猛然拍桌,怒氣沖天,一股怨氣從體內涌出,只覺得眼前侮辱姐姐的人都該死。然而,被四人同時以內力逼迫,他無法輕易還擊,一時間僵住了。
八惡似是覺得激怒孟傳情很好玩,老五陰險一笑,道:“既然牀上功夫那麼好,不如讓她來伺候伺候我吧,我可是最喜歡美女伺候了!”
“該死!”孟傳情聽了這話,忽覺得體內血液一陣翻涌,似是有什麼力量欲破體而出,他一時難忍,放鬆了身體,任由那股力道主導了身體。
就在這一刻,八惡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氣自孟傳情身上散出,彷彿身懷千年的怨氣和仇恨,如地獄歸來複仇的血魔一樣,每散發的一股氣息,都透着無上的殺意,讓人感到窒息,只想儘快解脫,脫離這危險之地。
八惡一同看向孟傳情,個個驚詫不已。他的眼睛不知何時竟變成了藍色,閃着妖異的光芒,臉上的表情也帶着詭笑。冷冽的眼睛掃向幾人,掌中猛然發力,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四散開來,將圍困他的四人紛紛震退,遠遠地摔了出去。四人中,七妹倒下去的時候,已然沒了氣息。其餘三人掙扎了片刻,便再也沒有醒來。
餘下的四惡被這樣的力量驚嚇到了,望着站在桌子上的孟傳情,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似是想要所有人俯首稱臣。他揚起右手,真氣流轉,一股藍色的光圈現在掌心,猛然向前劈出,勁氣如狂刀利劍,帶着強大的攻擊力,速度快得驚人,讓人無從躲閃。四人不敢戀戰,對望一眼,從身後的窗戶翻了出去,然而,落後的兩人還是被孟傳情的勁氣擊中,再也無生還之力。
僥倖逃脫的兩人,站在窗戶外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傳情張開了雙臂,一股更爲強烈的肅殺之氣充斥着整個茶館。房樑斷裂,磚瓦一塊塊落下,牆壁也現出了一條條裂縫,伴隨着越來越強的殺意,茶館外的竹子搖曳的更加急劇。只是片刻,茶館便化爲了一片廢墟。
整個茶館坍塌下去,涌起一陣煙霧,將孟傳情的身體湮沒於塵土之中。兩人頓時鬆了口氣,慶幸之餘,廢墟猛然發出一聲巨響,孟傳情一個箭身從廢墟里跳了出來,立在一塊殘木之上,眼中帶着血絲看着兩人。
眼看孟傳情的手心已然運起了一股氣,二人只覺得自己已頻臨死亡邊緣,站在那裡幾乎忘了逃。
驚魂未定之時,一個白色人影忽然從天而降,落在孟傳情身前,擡手化去他掌中的內力。冷聲問道:“你可還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