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氳,薄紗輕搖。
同樣的浴池,蕭墨已經不能夠呆得同樣自在。
樓無豔旁若無人,脫光衣服走入水池,蒸騰的霧氣很快便在他臉上洇出一片水汽,臉上易容的東西早已卸掉,白皙的皮膚被熱氣染上紅暈,薄脣也因爲熱度變得豐潤柔軟。
樓無豔長睫眨動,奇怪地看蕭墨,“你不下來麼?”
蕭墨氣惱,他那是什麼表情,兩個大男人一起沐浴很好玩麼?還是他有暴露狂,明明國師府浴池多的是,偏要兩人擠一個。
不過,等等,兩個大男人。
是啊,兩個大男人,他怕什麼。蕭墨一想到這,迅速脫光衣服就跳了下去。
池是漢白玉池,池水微燙,蕭墨一跳下去忍不住叫一聲,腳下一滑就要跌倒,樓無豔手臂一伸攬到他腰上,再一用力將他拉到懷裡。
蕭墨只覺得自己的臉比池水還燙,推開他躲到一旁,眼珠子就快丟到水中,怎麼也撿不起來。
樓無豔卻彷彿無事,雙臂搭到浴池沿上,頭略微向後仰,閉上了眼。
過了許久蕭墨偷眼看他,小聲嘀咕,“也不怕真睡着了被淹死。”
“即使睡着了,掉下去,也會醒,墨兒不相信可以試試。”
蕭墨愕然,像是被當場抓住做壞事的孩子,嘴脣動了動,不說話。
沉默、安靜,彷彿能聽到池水親吻皮膚的聲音。
蕭墨感覺整個人快被泡透了,卻一動不敢動,心裡嘀咕還要多久啊。
“墨兒,聯絡白虎君吧。”
“啊?”樓無豔突然的話語,讓蕭墨有些摸不着頭腦。
“其他三君,大概只有離玉會真心幫你。”
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說的蕭墨心中一凜,楚顏、重魅,不都是待他很好麼?不過心思一轉,又罵自己,只幾日的相處就判定一人,實在過於天真。
實則,蕭墨不知道,共同經歷了那許多,他對國師的話已經有了一份莫名的信任,大千世界,異時空,能信一人,也是幸運。
“這一次,很危險吧?”右相終於要出手,十年的經營,一鳴想要的就是驚人,不成功,不保的也許是人頭,那麼就必定竭盡全力。
“我會保護你……就是死……”
這樣的話,如果說不感動,那他就不是人了,還記得那天跟着墜下峽谷的白色留在心中的震撼,蕭墨心尖一暖,靠了上去,想說謝謝,可又覺得,十七年間自己知道、不知道的那麼些,只謝謝兩字實在太輕,於是半張的嘴沒有吐出聲音,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浴池中的水已沒有了先前的熱,連帶霧氣也少了許多,樓無豔感覺到蕭墨靠近睜開眼,只見稀薄的霧氣中,又大又亮的眼睛彷彿會發光,黑髮溼透成細縷貼到額前,臉色紅潤,雙脣微啓,多了一份魅色,那伸在半空的手,彷彿是邀請。
只覺下腹一陣熱流,眉頭蹙起,噌地躍上地面,走到屏風後更衣。
慾望,他從來都懂,但那不是他需要的,不明白爲什麼對着那個人,會失控。在草原,那個人需要掃去心中陰影,奉上身體只是職責,性命都能交付,更何況是軀體,可是他絕不允許自己的慾望滋長,直覺告訴他,那樣很危險。
更衣完畢,揮袖離去,“我在大廳等你。”
對於樓無豔那麼突兀的離開,蕭墨心中只是微微一涼,並沒有過多在意,反倒是覺得他離開了自在些,立刻沉到水裡結結實實把自己洗了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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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將軍的腳確實是好了,可在看到突然造訪的國師時,不經意間又微微跛了起來,並且直到國師離開就那麼一直跛了下去。
蕭墨好笑,默默走到冰冷的樓無豔身邊坐下。
“君上也回來啦,怎麼不派人通知,我好帶人到城門口迎接”,薛青的一雙眼閃露異樣的光芒,像是一雙有形的手在蕭墨身上溜來溜去。
蕭墨知他早在自己被樓無豔帶到百官面前時就認出了自己,想着他對南華的那些凌虐,如今又這樣看着自己,心中怒火頓生,噌地就站了起來。
薛青似乎很滿意他這樣的反映,手撫過下巴輕笑。
樓無豔奇怪看他,片刻之後輕輕拉他坐下,小聲在他耳邊問,“不舒服嗎?”
蕭墨瞥了一眼薛青,見他正招呼下人上茶布點心,才放心壓低了聲音對樓無豔道,“這人……南華……南華……我……”,說來說去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樓無豔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剛纔薛青的眼神他看的很清楚,那人好色,盯着好看的人看並不稀奇,蕭墨在青樓的事他不是太清楚,聽他提起南華,下意識地以爲薛青曾經試圖侵犯,手上不知不覺灌注內力,“他傷了你?”
蕭墨見樓無豔這般模樣,知道自己要是一個點頭,他能立即動手殺了薛青,雖然忍不住奇怪他今天怎麼忽地這麼沉不住氣,卻仍是握上他的手,“沒有。”
一被握上,樓無豔也驚覺自己的失常,緩緩撤去內力。
這時,茶水點心已經布好,薛青轉頭,正好瞥見兩人的手分開,眼角一挑,似乎收穫了什麼意外的驚喜。
“國師和君上前來府上,不知所爲何事?”
“不知大將軍的腿傷如何了,國師府上有許多療傷聖藥,要是大將軍不嫌棄,我明日差人送來。”
“不必,不必,本將軍的腿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國師前來,不會只爲了區區一條腿吧?”你不說,他就挑明,忍了十年,還真是能忍,不過薛青卻覺得國師那張臉實在美的驚人,那麼看着腦中忍不住幻想將他那刺目的白色衣衫剝掉的光景。
“不知大將軍此話何意,難道本國師關心大將軍的傷勢倒是不應該?”樓無豔的冷,直達眼底。
“哼,國師何須做作,你來這裡是爲了三日後處斬烏蘇二王子的事吧。”
色令智昏,絕對的色令智昏,護國大將軍原是個智勇雙全的人,平日裡絕不會這麼魯莽先泄了底,可哪知今日兩個絕色擺在眼前,就那麼不爭氣地成了莽漢一個。
然而,樓無豔並不知道這其中緣由,只是覺得薛青竟然這般說話,大有撕破臉的意思,忍不住皺起眉,冷冷道,“這等事,問大將軍也無濟吧!”
啪--
薛青拍案而起,兩道劍眉怒的快完全豎了起來,“國師此話未免太不把本將軍放到眼裡。”
樓無豔歪頭,彷彿懵懂的孩子看着薛青,淡淡道,“薛將軍好像也沒把本國師和朱雀放到眼裡吧,我兩人墜入峽谷,薛將軍不救,竟然帶了軍隊回國,這等行徑和叛國無異……”
“你信口胡言!”大將軍的臉色有些不好,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永不點破,這好似成了處事規則,可今天樓無豔卻當面道明,大將軍實在有些摸不着他使得是哪一招,但國師最後一句卻着實讓他嚇的不輕。
叛國者,誅九族。
當日他到大草原,只是得知國師也跟了去,想要伺機一次除掉眼中釘,沒想到那兩人居然一起墜谷,而烏蘇二王子更是趴在峽谷邊呆呆如同傻子,此等機會他豈能錯過,抓了二王子,立刻領軍回國,留下一小隊士兵,若他兩還有生機便送他們一程,後來士兵回報並無見他們,又有尚軒親弟尚宜留下以絕後患,沒想到居然命大,讓他兩人回了來,而今國師的話無疑當面質問,一時之間大將軍也有些失分寸。
“信口胡言?尚宜,大將軍不會不記得這個人吧?”
“本將軍麾下兵士萬千,怎麼能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
“那麼尚軒呢?”
“對於那種意圖謀害主將的人,本將軍不想再提起。”
“喔,那好,如果將軍不介意,我與朱雀君想要親自審問他,看看他究竟是借了誰的膽,敢謀逆犯上。”
“你……你……”
“我看大將軍的腿傷似乎沒有好的全,還是多加休息爲好,我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
國師牽蕭墨的手,臉若寒冰,無限優雅地在薛大將軍的怒目中走出了將軍府。
蕭墨一路憋着笑,走出將軍府,上了馬車才抓住樓無豔的手搖晃,“無豔,你真厲害,我從沒見過薛青那樣的臉色,真是太解恨了……”
“墨兒,很高興?”
“恩,他待南華極壞……”,一說到南華,蕭墨又沉默了。
樓無豔的臉雖還是冰冷,卻仍是伸手將他攬到了懷裡--還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