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極沉悶的步伐聲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出使海人的第五天。夏頡一行人被巫陣從安邑挪移到了海人中部領的腹地,隨後在海人軍隊的護送或者說監視下,直往海人的王城亞特蘭蒂斯趕去。從海人的中部領到亞特蘭蒂斯,要經過海人的西部領以及他們的王領,這才能到達那位於海邊的城市。
出於某些忌諱或者某些戒心,海人的接待官員嚴辭拒絕了夏頡提出的使用海人的運輸艦將他們直接運往亞特蘭蒂斯的提議。故而夏頡他們一行百多人只能騎着自己的坐騎,以最緩慢的速度趕路――海人的戰車根本跟不上夏頡他們坐騎的速度,只能以他們的戰車爲標準,極緩慢的前行。
百多人的隊伍,卻有着廣成子他們這一批強悍到極點的煉氣士,更有三十名來自於南方蠻國的毒巫隨行,每一個最少都是九鼎下品的實力。以夏頡的說法,這三十名毒巫,就是前世裡那種大規模殺傷性生化武器。每個人都有着能夠讓萬里疆土化爲死地的可怕能力。加上倒黴的被夏頡拉來陪綁的刑天大風六兄弟,金鋼他們一行彪悍的蠻人巫武,以及履癸派出的五十名九鼎以上實力的戰士,這百多人就有滅國屠城的力量。
“不仁義,不厚道,不夠兄弟呀!”面色憔悴的刑天大風騎在他那匹犼的身上,苦澀的喃喃抱怨着。
“實在是無恥至極!”刑天玄蛭在一旁咬牙切齒,恨得牙齒直癢癢。
刑天磐、刑天羆、刑天鰲龍、刑天荒虎幾個更是用那最爲幽怨的怨婦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夏頡。不就是裝一次孫子,拖延一點時間,給海人繳納一封假的投降國書嘛,又不是叫他夏頡去砍腦袋,爲什麼他就要把自己兄弟幾個給拖拽上?這,簡直就是他們刑天家幾兄弟人生最大的污點,日後傳揚出去,他們還能做人麼?
不過,夏頡的臉皮太厚,他那黃澄澄的麪皮紋絲不動,端坐在玄武神龜的背甲上閉目調息。玄武神龜每一步都震得附近數十丈的地皮亂顫,渾厚至極的土性元力從玄武神龜腳踏的大地上翻滾上來,被夏頡一一吸入體內。他可沒時間去理會這羣傷心到了極點的刑天兄弟。
看到自己哀怨幽怨的眼神對夏頡沒有任何殺傷力,刑天大風立刻開始詛咒起關龍逢!
“這短命掉腦袋的傢伙啊,這獻投降書的惡毒主意也是他想出來滴!爲什麼就要攤在咱們的頭上?”
關龍逢制定的一環套一環的計謀實在是很嚴密的。因爲刑天華鎣成爲了履癸的王后,在刑天厄的默許下,四大巫家通過了讓履癸集權的決策,以傾國之力應付海人和東夷人的兩線威脅。而履癸整合大夏的全部力量,這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的。爲了在這段時間內,不讓海人的戰爭堡壘給大夏造成太大的不可挽回的損失,關龍逢提出,四大巫家的家主附議,履癸最終拍板的決策出來了。
派一支擁有極強破壞力的小部隊去向海人獻納投降的國書,拖延時間,儘可能的拖延時間。而這一支小部隊到了海人的王都亞特蘭蒂斯,還要找機會看看是否能偷或者搶到一艘海人的戰艦,潛入海人的戰爭堡壘去。
整個隊伍都是以不弱於八鼎上品的巫武、巫士組成,最弱的夏頡、刑天兄弟幾個,卻都有着神獸級別的坐騎,那殺傷力和破壞力更是驚人。只要他們能潛入海人的堡壘,那個直徑兩萬裡許的金屬疙瘩,不夠他們這羣人在裡面破壞的。
關龍逢的計劃和夏頡的某些主意不謀而合,故而夏頡很乾脆的接下了任務。他也正想多立功勞,日後牟取更強大的權力,掌握更多的軍隊,以便他向東夷人復仇。不過呢,給敵國遞交投降書,這是上輩子的特工夏侯想都沒有想過的丟臉事情,他上輩子,什麼時候向敵人服輸過啊?這種事情太丟臉了,故而,夏頡很不夠義氣的把本來可以脫身事外的刑天大風他們也拽了進來。
隊伍在平原、丘陵上駱繹向西急行,一路上那些和大夏那粗獷厚重的建築風格完全迥異的小鄉村、小農場,讓一派逍遙自在的廣成子他們嘖嘖稱奇,大爲讚歎。限於某些禁令,他們就連大夏的國土都很少履及,何況是海人的領土?夏頡他們心中都有心事,只有廣成子他們那顆心已經修練到了不沾染一點兒紅塵的境界,輕鬆自在,好似郊遊一樣一路欣賞着風景,不斷的對海人的建築和那些百姓發出各種評議。
除了廣成子他們,最爲逍遙快活的,就要屬赤椋和金鋼他們幾人。赤椋騎着雨工,那雨工乃是電屬性的神獸,往來奔走速度如飛,他的活動範圍包括了隊伍方圓近千里的地域,時時可見他拎着一大堆的獵物興高采烈的奔回來。每一次赤椋拎着獵物回來,都會讓金鋼他們一干蠻人高興半天,他們會立刻向海人的陪同官員要求就地紮營,升起篝火燒烤獵物,大吃大喝一頓了才肯繼續前行。
海人的陪同官員也由得赤椋和金鋼他們胡鬧,一路上耽擱了不少的時間,他們似乎也並不急着把夏頡他們帶去亞特蘭蒂斯,而是面無表情應允了赤椋和金鋼他們的所有要求。只是每天夜裡紮營的時候,海人的官員們都很謹慎的在距離夏頡他們的營房十里開外的地方露營,不敢和他們廝混在一起。
這樣無味平淡的旅程持續了三十幾天,終於夏頡他們踏上了海人王領的土地。
從海人的西部領通向王領的第一座關卡,就是一座純粹用鋼鐵建造的城市。一座城牆高有接近十丈,邊長數裡,城內建築都是黑壓壓的純粹鋼鐵原色,沒有任何其他色澤的純爲了戰爭而建造的堡壘。每一座建築物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無數的炮口深出來,到處都是荷槍實彈身穿全套的作戰鎧甲的海人士兵,無數拳頭大小的機械昆蟲、飛鳥等物在城裡亂轉,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妙哉!這等細物並無靈智,卻行動自如有如活物,實在是讓人歎爲觀止。”雲中子對於這些機械製造的細物有極強的好奇心,趁着在城門口接待他們一行人的海人官兵不注意,他大袖一張,半條街上的機械、昆蟲、飛鳥等物頓時被那黑洞般的大袖給吞了進去。以他的修爲,那些海人士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海人這座城市的監控中心裡,突然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跳。
一名穿戴了一身華而不實沒有絲毫防禦力,但是無比精美的純金鎧甲的金髮青年領了一隊士兵在城市入口的大街上接待了夏頡等人。那青年用一種刻板的公事公辦的口吻,帶着點海人貴族特有的囂張和高傲,下巴挑起來標準的四十五度角,用兩個鼻孔朝夏頡噴出了一團冷氣,冷淡的說道:“你,就是那羣野蠻的、粗魯的、未開化的、還處於原始階段的蠢貨派來的使節麼?”
刑天大風脖子上的青筋蹦起來老高,他坐下的犼,那兩顆眼珠子都變成了赤紅色。這幾兄弟如今屁股下的坐騎,可都是通天道人替他們捕捉的神獸一級的玩意,那智商比不少人還要高一點,聽到了這青年輕佻不屑的話,這批自尊心極強的神獸,就有了衝上去把他撕成粉碎的衝動。
幸好刑天大風他們還分得清事情的緩急輕重,強行勒住了自己的坐騎。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打了七八個來回的海人青年冷笑了幾聲,高傲的說道:“我是高貴的亞特蘭蒂斯十二黃金家族海爾法家族的直系成員,路路?海爾法。我的父親是亞特蘭蒂斯執政官的成員,我母親出身高貴神聖的海洋神殿,是一級海洋祭祀。我外祖父是偉大、高貴、神聖的海洋祭司之一,我的血統融合了神殿的神聖和貴族的高貴。我們家族。。。”
用力的咳嗽了一聲,夏頡懶洋洋的從玄武的背上溜了下來,他右手用力的煽了一把鼻涕,隨後將那粘着某些不明水沫兒的大手朝路路?海爾法伸了過去:“原來是名門之後,唔,我是夏頡,大夏的。。。那個。。。猛鬼候。有勞您來迎接我們。”
夏頡的手堅定的放在了路路?海爾法面前兩尺處,夏頡看着面色慘白的路路?海爾法,大驚小怪的說道:“難道,握手不是你們亞特蘭蒂斯人的禮節之一麼?而且,在我們野蠻的、粗魯的、未開化的、還處於原始階段的大夏,握手可是代表着和平和友善哩。”
伸開兩隻手,證明自己的手上並沒有兵器,夏頡很惡意的看着路路?孩兒。夏頡的身後,刑天大風幾個壞胚子差點沒笑得軟在了地上,就是老陳持重、道心境界極高的廣成子他們,一張臉也開始抽搐了。
路路?海爾法呆滯的看了一下夏頡空蕩蕩的兩隻手,他緩慢的伸出左手,想要握住夏頡的左手。而夏頡在他伸出左手之前,同樣極其不雅觀的用左手在鼻子上狠狠的醒了一把鼻涕。於是乎,他的左手上也故意的沾染了一點兒看起來不甚潔淨的水沫兒。
路路?海爾法僵硬在了那裡,他的手掌細膩白淨,手腕處還有幾片蕾絲邊兒從鎧甲的護腕下探了出來。夏頡能夠聞到他身上那沁人心脾甚至都有點刺鼻的香水味。再看看他打點得紋絲不亂的金色長髮,以及那無比精心的從額頭前飄下的三縷髮絲兒,以夏頡前世受到的訓練可以明確的分辨出,這是一個有着潔癖甚至到了某些病態程度的年輕人。
而路路?海爾法那長篇闊論的介紹他自己家族的光輝背景,可以想象他又是一個把他貴族身份放得比天還要高的浮華子弟,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在人前失禮的。故而,夏頡故意給他來了一個兩難的選擇,是爲了保持貴族的風度和夏頡握手呢?還是爲了自己的潔癖,不顧風度?
大街上數十名海人貴族、大小官員以及近千名士兵目光閃爍的看着路路?海爾法,很多人眼裡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神色。有些人在幸災樂禍,有些人在用看野人的不屑眼神打量夏頡。
夏頡一口濃痰重重的吐在了地上,他很惡意的將一點兒土性元力混在了那濃痰裡,那口濃痰頓時變得粘稠膠結,而帶上了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土黃色。‘噠噠’一下,那口痰液還在金屬街面上跳動了一下,才粘在了地上。路路?海爾法面色一白,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兩隻手本能的朝身後藏去。
可是,夏頡的速度比他快了多少?夏頡的塊頭比他高了許多,兩條膀子更是長得好似長臂猿一樣。夏頡只是肩膀朝前微微一探,兩隻手就握住了路路?海爾法那細嫩白淨好似豆腐腦一樣軟綿綿的手掌,用力的搖了搖。
夏頡微笑着將路路?海爾法強行的摟進了懷裡,連續趕路三十幾天,夏頡總共就洗了三個澡,一身的汗味和那衣甲上厚重的風塵撲了路路?海爾法一臉。活力充沛的男人身上特有的‘臭男人味’好似一顆重磅的生化毒氣炸彈在路路?海爾法的鼻腔內爆炸,路路?海爾法發出了受驚的小兔子一般急促的尖叫聲,好似被**的少女一樣瘋狂的跳動着身體,有如觸電一樣從夏頡懷裡猛的跳了出來。
“我們爲了兩國之間的和平和友誼而來。”
不等路路?海爾法發飆,夏頡已經一本正經的從懷裡掏出了以黑色綢緞做底,純金做軸的大夏國書。他將那國書恭恭敬敬的遞向了面色慘綠無比難看好似要嘔吐出來的路路?海爾法,嘴裡大聲的唸叨着兩國邦交友好、一衣帶水、睦鄰友好、和平共處等等等等官面套話。
幾名海人的官員在路路?海爾法背後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路路?海爾法呆了一下,用力的將手在甲冑上擦了幾下,滿臉通紅的朝夏頡手上的國書伸出了手。他強行按捺住心頭的怒火,一邊詛咒着夏頡這個該死的野蠻人,一邊用那顫抖的聲音說道:“是的,我們偉大的亞特蘭蒂斯王國從來不願意發動盲目的戰爭,只要你們向我們屈服,我們願意賜予你們和平。當然,你們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眼看路路?海爾法就要將那國書抓在手中,夏頡突然將手收回,隨手將那國書塞回了懷裡。他很是納悶的抓了抓腦門,很是憨厚的朝路路?海爾法笑了起來:“呃,我糊塗了。我們大王說了,這國書,還有那些禮品,都只能交給你們的執政院的執政官哩。呃,路路?海爾法先生,你能代表你們執政院的大人們麼?”
路路?海爾法的身體猛的一僵,他強行的將手一寸寸的收了回來,僵硬得好似花崗岩的臉上勉強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啊,抱歉,我們的執政官們,還有神殿的諸位海洋祭司,正在亞特蘭蒂斯等待你們。”
喘息了一聲,勉強忍住下令將夏頡他們當場擊殺,路路?海爾法陰沉的說道:“那麼,請夏頡先生你們放下身上的所有武器,經過我們的檢察後,你們纔可以進入我們的王領。從今天開始,將由我路路?海爾法率領一支精銳的戰士護送你們前往亞特蘭蒂斯。”
他的鼻孔又朝天翹了起來,高傲而不屑的朝那一批送夏頡他們來到王領的海人軍隊瞥了一眼,冷笑道:“這羣卑賤的奴隸,他們沒有資格踏上亞特蘭蒂斯的土地。”他很優雅的做了一個手勢,朝那些站在夏頡身後的海人官兵冷笑道:“你們,可以回去自己的駐地了。”
那一隊受到了極大侮辱的海人軍隊恭敬的朝路路?海爾法行了一個禮,沒有一個人表示出任何的不滿和憤怒,乖乖的轉身離開了這座鋼鐵城市。刑天玄蛭目光微動,盯着那羣海人軍隊看了又看。
經過了一番‘周密’而‘徹底’的安全檢察,將夏頡他們身上最後一點鐵星都給颳了下來,僅僅給夏頡他們保留了手鐲啊、玉佩啊、玉簪子啊、玉戒指啊、不到巴掌長的玉刀啊、腰間佩戴的錦囊啊等飾物,路路?海爾法總算是放下心來,領了三千名海人士兵,‘護送’夏頡他們朝亞特蘭蒂斯行去。
夏頡他們心裡一陣暗笑,要說這些海人不小心罷,他們連白身上的鱗片都一片片的掰開來查了又查,反而給白抓了不少跳蚤出來,讓白舒服得在夏頡的肩膀上直打呼嚕。要說他們小心罷,所有強力的巫器、法寶都被夏頡他們攜帶了過去,反而是那些拿在外面裝模樣的刀劍啊、弓箭啊什麼的都被扣留了,這讓他們如何能不笑?
就好似如今騎在一頭角鹿背上的廣成子,他手裡不斷的玩耍着一枚金光閃爍的寸許方圓的大印。海人的官員詢問他這大印是幹什麼的,廣成子根本懶得迴應,夏頡在旁邊說了一句這是廣成子寫家書時的私人印鑑,這大印就被安然放行了。
可是,這就是廣成子身上威力最大的法寶――翻天印啊!
只看廣成子如今臉上帶着的那一縷譏嘲的笑容,就知道他心裡在翻着什麼念頭了。
至於赤精子放在袖子裡的陰陽鏡,他大咧咧的也懶得收進百寶囊中。兩名海人將領拿着那巴掌大小的鏡子左右翻了翻,隨手又還給了赤精子。夏頡甚至聽到那兩個海人將領在低聲嘀咕說――‘爲什麼一個男人身上要放一面鏡子’!
笑得肚子都疼了的夏頡一行人,就這麼在路路?海爾法率領的三千名海人精銳武士的監視下,朝亞特蘭蒂斯進發。路路?海爾法對於大夏巫武、巫士的認識,還殘留在從體積和塊頭加以辨別的基礎上。塊頭最大的夏頡、金鋼以及十幾個蠻人巫武,身邊都有意無意的圍上了數十個海人戰士。而廣成子他們這些身形飄逸看起來‘柔弱無力’的人身邊,則只有七八個士兵盯着。至於枯瘦矮小乾癟漆黑的三十名蠻人毒巫身邊,只有兩名海人士兵好心好意的唯恐他們突然病死的貼着他們站着。
最讓人無奈的就是,實力絕對比廣成子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龜靈聖母和金靈聖母身邊,居然一個監視的人都沒有!
一肚子鬼胎的夏頡,就這麼領着百多人的隊伍,在路路?海爾法‘嚴密’的監視下,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通過了海人的王領,趕到了大陸最西邊的一座巨大的海港上。一艘鋼鐵巨輪正在碼頭上鳴笛,嘹亮的汽笛聲嚇得碼頭附近的海鳥四處亂飛,‘呼啦啦’的好似天空都突然陰暗了下來。
大隊的海人士兵封鎖了整個港口。在衆多的站在陽臺上和窗臺後的海人居民那詫異、好奇的眼神中,夏頡他們登上了巨輪。一番拖泥帶水的迎接儀式後,巨輪晃悠悠的離開了港口,慢吞吞的朝外海開去。
不過三百多裡的水程,這艘巨輪硬是在海上晃悠了五天五夜才晃到了目的地――亞特蘭蒂斯城。這一下,就連最爲粗條的金鋼都發現事情不對了,他找到了夏頡問道:“夏頡兄弟,我們一路是在故意的拖延時間,我每天都要在路上吃上三頓燒烤哩。可是,這羣一把掐死一大堆的小白臉,他們似乎也在故意拖延時間啊?這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