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願遇刺和屈突仲翔遇險,沒有幾個人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在一般的人看來,一個是安撫海東的朝廷大將,一個是飽食終日的官宦子弟,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然而,當聽到長安令拿到了狹持屈突仲翔的歹徒時,還是有人成了熱鍋土的螞蟻。
由於上官儀正式拜相,因此李義府這幾天一直不那麼高興,再加上兩千萬厭勝錢到現在還只湊到了一半,因此他更是常常死沉着一張臉,大異於往日笑眯眯的模樣。這一天朝會之後,他正淮備前往中書省處理事務,卻發現袖子被人拉住了,回頭見是許敬宗,頓時把到了嘴邊的呵斥吞了下去。
“老許,找我有事?”
許教宗笑吟吟地看着李義府,心裡卻想起了當年的過往。要說立後的時候,他對武后的支持絕對不比李義府少,結果李義府一下子當上了書令,他卻只得一個禮部尚書,還是在板倒了韓緩之後,他這才得了侍中之位,說起來,這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
“李老弟,有件事我得捉醒你一下。你那兒子女婿在外頭打着你的名義幹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你可得提防一點,如今風言風語已經夠了!”
李義府聞言勃然色變,只因爲對面的人是許敬宗,他不好隨便翻臉,當下只是淡淡地答應:“人言可畏衆口鑠金,老許你怎麼也聽信這些不盡不實的話。我那裡還有事,先走了!”
李義府前腳剛走,許敬宗便站在那裡沒好氣地聳了聳肩,自顧自地往門下省而去。要說他纔沒那麼好心,要不是武后讓他轉告,他才懶得費口舌。該做的他己經做了,至於昨天晚上那件事……李義府既然不
在心上,那是他話該!
另一頭。劉仁願面對前來拜訪的長安今馮子房,心中着實有些迷惑。然而,當對方直言相告,可能已徑抓住了行刺他的兇手時,他再也難耐心中激憤,一下子柏案而起。
“這些賊子殺某家人屬下,如今終於落網!好,好!”他來來回回在房間中踱了幾步,臉上的憤怒之色漸漸褪去,這時方纔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道:“不知馮大人是如何抓到他們的?”
“這不過是因緣巧合。”馮子房一直在打量對面這們從海東歸來的將軍,見他直到此刻才問起這樣重要的問題,心中不禁有些鄙薄,而上卻還是帶着謙遜之色,又拿出一卷圖冊呈遞了上去,“雖說劉將軍不見得看清他們的面目,但還請先看看這個。”
劉仁願打開一看,卻只見上面赦然是幾個人的輪廓圖形,無奈那一天晚上驟然遭襲,他一點都沒有看清楚這些刺客的形貌,當下便令人去叫來那天參戰的護衛。才把那捲圖形拿下去讓他們辨認,他便看見馮子房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絹帛,神情卻有些猶豫不決。此時,他本能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遂把房內衆人先遺開了去。
“馮大人莫非是還有其他事?”
馮子房就等着這句話,此時故意麪露爲難之色,沉呤了老半天,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其實,下官還從這些刺客手中搜到了一樣東西。只是此物事關重大,所以”
“我最不喜歡吞吞吐吐的人,不管是什麼,馮大人只管直說就是!”
他的話雖然說得爽快,但是,當他看請了手中這塊絹帛的時候,卻禁不住從腳底冒上來一股寒氣,往日斬殺千萬人都不會抖的手,這時候竟是微微顫動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口中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咆哮,目光一下子變得無比銳利。
“這一次的事情多謝馮大人相告,明日陛下便要召見,我一定把此事據理直呈。我一生精忠,卻不想天底下還有人一心想取我性命!”
出得劉仁願的別院,馮子房上了馬車,這纔有餘暇掏出帕子擦了擦油光可鑑的腦門子。要說怎麼是武將,剛剛那陣殺氣發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感到兩腿在那裡打哆嗓。咳,他還真是命苦,這一次的事情錯
綜複雜,要是哪個節骨眼上沒顧上週全,他就要倒大黴了!
幸虧那位沛王殿下給他支的招好伎,既然劉仁願那裡的第一關過了,剩下的就是面君這一關了——他這個長安今平常也能見到聖駕,可這一回不得不取巧一下子了。
他伸長腦袋望着窗外景色,判斷了一下自己所在位置,然後又擡頭望了望天,這才一咬牙對車伕道:“往朱雀大街!”
新官上任三把火,宰相上任自然更加志得意滿,而上官儀除了躊躇滿志之外,對那東宮太子太傅的頭銜更是看重。輔佐明主成不世之明,是爲未來的帝師教導太子成才,地於任何一個讀書人而言,這都是最大的榮幸,如今他一人點得這兩項,原本走路就瀟灑欲仙的他自然是平添三分鳳儀。
捋着下領幾縷長鬚,他便打算先到東宮去方看自己未來的學生,誰知卻見一輛馬車飛一般地朝這邊馳來,緊接着,上頭跌跌撞撞下來一個身穿緋色官袍的官員。他一向最看不得莽莽撞撞的行徑,當下便呵斥
一聲:“宮閣重地、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從馬車上下來的正是長安令馮子房,他在朱雀大街那邊的樹蔭底下已經觀察了好一陣子,直到發現上官儀出來,這才喝令車伕一下子急急衝出去。此刻,見上官儀聲色俱厲地喝斥過來,他連忙歉然行禮道:
“上官相爺,下官剛剛一時情急,競是忘了儀禮,還請恕罪。”
雖說不像李義府和許敬宗那樣分管一省,但如個上官儀已徑是宰相自然不能像往日那樣只在應制做詩的時候顯露才華。當下他把手一北,隨口問了兩句。當聽得馮子房說,已經抓到了行刺劉仁願的兇徒時,他一瞬間眼晴大亮。
劉仁願回京他也曾經伴着李治見過一次,除了知道這是如今朝廷在海東的主將之外,還有一點他是不會忘記的——上次李義府那封書信中,可是清甭楚楚明明白白地讓劉仁願殺了劉仁軌!這樣的大事,他纔不信李義府只幹了一回,既然劉仁軟如今還活得好好的,那麼,劉仁願自然是招了李義府的忌恨,這次回來鋪天蓋豔的彈劾就能夠看得出來。
“你果然能幹!”上官儀再也不吝番贊謄之詞,連連點頭道,“劉將軍乃是朝廷大將,你能夠抓到這些兇徒,一來可告慰死傷者,二來是可昭顯我天朝之威!晤,陛下今日未必有空見你,你且先跟我來!”
一夜好睡的李賢幾乎睡到日上三芋,卻仍然懶得爬起來——數錢數到手和筋,睡覺睡到自然醒,這纔是人生最最美好的事特,以後若是那位於老頭真的來給他當老師,他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團囤覺可睡了。懶
洋洋地在一羣宮人的侍候下換好了衣服,他便出了武德殿前往御苑,而一路上無遮無蓋的太陽幾乎沒把他曬暈過去。
選好了一匹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他便騎上去跑了一圈,跳下馬時卻皺了皺眉頭。這馬速度可觀性格溫順,若是送給賀蘭肯定不錯,問題是屈突申若一想到那一位的大姊頭做派,他最後決定選一匹更有特色的,結果把要求對旁邊的內侍一說,對方立刻毫不猶豫地牽出一匹渾身油黑髮亮的高頭大馬。
“這一匹無論速度還是耐力都不錯,只是有一樁不好,食量大!”說到這一點時,那內侍忽然笑了起來,“餵它一個的飼料足足可以喂同樣的三匹馬,它既不走比別人跑的快三倍。又喜歡搶食吃,所以小人一直叫它飯桶。”
一匹聽“飯桶“的馬?李賢怎麼爲那個內侍都有禍水東引的意思,不禁有些猶豫了。那位大姐要是誤會他故意挑了一匹劣等的,那就有得解釋了。正躊躇的時候,卻呀內侍把他那匹迫風牽了出來,結果,兩匹馬一對眼,那匹飯桶立刻刨着蹄子發出了一陣嘶鳴,而他那匹追風竟似乎有些害帕,更往後頭退了兩步。
“就是它了!”付度屈突申若橫豎不缺這麼一點餵馬的錢,李賢立刻打定了主意,旋即吩咐內侍將轡頭馬鞍等一應用具重新配齊。剛剛出了御苑,他就看到自己武德殿的一個小內侍焦急不安地等在那裡,不禁眉頭一挑。
“殿下!”小內侍見着李賢登時大喜,三兩步奔了過來,見其他人都離着還遠,低聲道:“阿蘿姑娘讓小人稟告一聲,說那兩人已經碰面了。”
這話雖然沒頭沒腦,但李賢一聽卻不由得神采飛揚。沒說的,這必定是皇城門口看到那情形的人把消息送到武德殿的,想不到,這長安今馮子房還挺有效率,這麼快就找上了上官儀。如此說來,兩邊估計升快起來了。既然是混政治的,就得有打嘴仗這種覺悟才行。
至於他麼……呆會去趟一含涼殿,順便把那匹白馬討來送給小站頭,然後把黑的那匹送給屈突申若,這樣就齊全了。該操心的事就讓宰相操心好了,他自當他的富貴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