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他剛剛提腳出了廳堂,立刻就看到許老頭笑眯眯地站在那邊廊下,捋着鬍鬚衝着他直樂,那表情怎麼看怎麼顯得猥瑣。
這死老頭居然把倆孫女當作籌碼扔出來,實在是無恥到家了!不過說起來,現如今當官不無恥,想要回家賣紅薯可能也沒機會,直接就拉去嶺南,一輩子別想回來!
暗罵了許老頭幾句,他便收拾了一下臉上神情走上前去:“我剛剛想到還有些事情要辦,只能下次再期待許相這盛情招待了。”
他特意加重了“盛情”兩個字的口氣,眼睛也在瞟着許敬宗的臉色,誰知這老狐狸愣是沒露出任何破綻。
“殿下要走?哎呀,我只是剛剛離開一會,其實是讓她們預備去了!沛王殿下昔日爲了一個胡姬仗義出手大鬧安康樓痛打武三思,這事情整個洛陽城都傳遍了,其實,那些小酒肆中哪有什麼真正的美人,倒是我這裡有幾個來自西域的真正頂尖舞者,那跳起胡旋舞來,才能說得上是真的天魔亂舞,嘖嘖……”
這死老頭咬準了他貪美色這一條是不是,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有,這巴巴地把安康樓三個字提出來是什麼意思?要說這老頭多精明的傢伙,還會不知道安康樓已經給洛陽令封了?
“這看跳舞是要有心情的,只是我如今心情不好,即便是真的天魔之舞,我也不想看。”
李賢索性耍起了無賴,年紀小就是好,少年老成能得大人誇獎,沒事的時候裝裝乖巧還能糊弄一下父母,就是耍賴,誰能說他的不是?這不,對面的許老頭一下子拉下了臉,裝不出那幅榮寵不驚的樣子了!
“殿下今天沒興趣也沒關係,只要喜歡,以後隨時可以來,我這大門隨時敞開歡迎!”
這句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委曲求全的話說出來,李賢心中一凜,雖然仍是頂着那張滿不在乎的臉,心中卻掂量起了這老頭。許敬宗是貪財沒錯,只是,這傢伙不管怎麼說都是宰相,要是放出風聲做什麼事情,只怕巴結的人會直接從淳化坊排到皇宮門口,壓根不必對他低三下四,他又不是太子!可是,要不是爲了錢……
見許敬宗又恢復了笑眯眯的神情,李賢甚至想去揪揪那一把鬍子,看看這能否使許老頭的臉垮下來。終究,他還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皇子身份,打消了這種念頭。
他正思量該怎麼應對許敬宗的話,卻只見旁邊有一箇中年漢子一溜小跑地奔了上來,那圓滾滾的身軀格外顯眼。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那滿身的肥肉隨着跑動一顫一顫,每一步落下,那地下的石板都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似乎連石板都不堪重負了。
“拜見相爺,拜見沛王殿下!”
李賢還沒開口相詢,不防胖子上前納頭便拜,忖度這光景,他立刻恍然大悟。要是沒猜錯,這傢伙怕不就是許老頭剛剛說過的那個舊日奴僕了。
許敬宗這下子就沒那麼客氣了,下巴微微一點嗯了一聲,那胖子方纔爬起來規規矩矩地站着。此時,許敬宗方纔向李賢介紹道:“這就是我先頭和殿下提到的人了,他叫駱方,自從銷了他的契約放出去之後,他因爲腦子還算活絡,便自個開了點小買賣。”
小買賣?李賢打量了一下那滿身肥肉,心中很是表示懷疑。要養成這樣一身肥肉,估摸着不是一兩年功夫就夠的。再說了,這肥頭大耳,也不知吃了多少好東西,許老頭開始也說了爲王公大臣家裡置辦傢俱,就這點營生,至少也是腰纏數十萬貫的主!
那胖子搓着手指賠笑道:“許相說,殿下獻給陛下的那坐具着實是設計精巧,因着小人手下有不少匠人,一直都給各家王公定製這些物事,所以便來向殿下討教一二。”
這事我先頭不是說清楚了麼?
李賢轉頭去看許敬宗,見這老頭滿臉高深莫測的笑容,登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但一想到先前許敬宗莫名的安康樓三個字,他不禁又動了心。
他原本就沒打算吃獨食,營銷路子全都是賀蘭周想的。如今許老頭帶挈這個胖子橫空出世,顯然是要橫插一槓子,既然如此,退一步也無妨。前提是,許老頭總該有所表示纔對!
“這事情嘛不是不能商量的……”
“小人願意出一百萬錢!”
冷不丁被這個聲音打斷,李賢不由得斜睨了胖子一眼。要說是從前,說不定他這個沒有商業頭腦的人大喜過望就答應了,但現在不同,他不是窮光蛋,他是千萬富翁,手下還有賀蘭周這麼個打理產業的職業經理人!一百萬錢,一百萬錢給小爺我塞牙縫都不夠!
“這無緣無故拿你一百萬錢,別人還以爲我這個沛王訛詐良民。”他擺手阻止了那胖子的阿諛,忽然笑道,“既然你是生意人,賀蘭周知道吧?這件事你儘管和他去說,就說是我答應讓你入股一份。詳細的事情我不懂,你們都是方家,自己去定個章程不好麼?”
見這胖子一瞬間臉色刷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李賢頓時犯起了嘀咕。難不成,這傢伙原本就在賀蘭周那老頭的手下吃過虧?
“啊咳!”
旁邊適時響起了許敬宗的一聲咳嗽,緊接着,這一位竟慢條斯理地往長廊那一頭走去。而李賢接到對方丟過來的一個臉色,便慢吞吞地跟了上去。至於那胖子是否留在這庭院中吹風,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到了一個僻靜的去處,他便看到許老頭轉過身來。緊接着,就只聽這一位就嘆道:“殿下和李義府的誤會,我也聽說了。義府爲人高傲,有時難免不會做人,這一點,我就替他賠個不是。唉,他雖然當初有莫大之功,可若總是這麼不知收斂,難免將來……”
這話聽着像是替李義府賠罪,可最後一句似乎又不像。李賢暗罵一聲狡猾的死老頭,剛想開口敷衍過去,耳畔又飄來了許敬宗的一句話。
“安康樓的事情中間多有波折,洛陽令那邊只怕也是兩面爲難,這樣吧,我想想辦法,也好全了殿下的心願。”
這下子李賢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許老頭這個人情賣得絕對不小,要說只是爲財打死他都不信!可要不是爲財,賣這個人情又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