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思過對於官員來說算不上處罰,甚至這種另類的申在任何官方制度之內,但在中書省對外發旨的時候,常常會有這麼一條。然而,李賢這炮轟一出,緊跟着就被武后和政事堂聯合請了出來。
前者的意思是,你既然認爲不好,那就推薦一個人出來;後者的意思是,我們都已經忙到腳不沾地了,你這個親王怎麼也不能袖手旁觀。對於前一個要求,李賢自是胸有成竹地拋出了早就預備好的方案,推薦了大理丞狄仁傑;而對於後一個要求,儘管他有心再偷幾天懶,但最終還是隻能低調復出。
可是,面對上官儀草擬的罰俸一年的處罰,他卻着實感到氣結。蚊子再小也是肉,要知道,大唐的官俸可比後世要強,雖說他的封邑並不算大,那點出產錢糧還不夠他養家餬口的,但如今以親王之尊進入了宰相序列,這日子就很好過了。祿米加上職田再加上四季補貼和其他林林總總一大堆,他這一年的損失少說也有幾十萬錢之巨。
而李賢的推薦在宣政殿朝會上輕而易舉地通過了。狄仁傑上任大理丞兩年,每年破案數百件,平均一天兩三樁,且沒有一例冤假錯案,這對於整個大理寺來說都是很少見的。於是,進入大理寺工作的官員都要面對空前的輿論壓力。
以前只要勤勤懇懇那就是好官,現在你要是不如狄公仁杰,那就是飯桶。
所以。李賢的舉薦對於大理寺地上上下下都是一個空前利好消息。因爲只要這一位高升出去,那麼剩下的人就不用日日面對那樣一個可怕的人物,也就沒那麼大壓力了。大理寺少卿親自領銜作推薦,洋洋灑灑歷數了狄仁傑的豐功偉績,底下更是一大堆的官員聯名。在這樣的情況下,升職令和委任令就變得水到渠成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在無數人的企盼中,新任侍御史狄仁傑走馬上任。侍御史的職責就是審訊案件,糾劾百官。而他上任之後面對的第一樁大案,就是讓長安城上下惶惶不安百官人人自危地明崇儼遇刺案。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黎民百姓,都對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不知道應付了今天第幾撥同僚的詢問,饒是狄仁傑勉強也算是鐵打的人。這時候也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幾乎在離開大門之後本能地宣佈關門。雖說他有志於做出一番大事業,同時也希望和同僚處好關係,但這並不意味着。他真地願意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種意義不大的應酬上。
順便提一句,狄公仁杰大人在大理丞任上功勳卓著,屢獲褒獎,所以早就沒住着李賢的房子。而是由李大帝御口欽賜了一座。對於一個六品職事官來說,能夠被皇帝記得名字就已經是殊榮,更別提天子賜宅了。
此時。兩扇體面光鮮地大門緩緩關上。然而。當大門之間只剩下一條縫的時候,兩個人影幾乎是緊擦着最後一刻閃了進來。站定之後,前頭的一個人還彈了彈衣角,對後頭的那個人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間不容髮,好本事!”
狄仁傑聞聲回頭,一看見那人,原本到了口邊地推托之詞立刻吞了下去,臉上一下子佈滿了笑容:“我還準備謝客,想不到這最後關頭居然是殿下來了!雖說殿下舉薦我,我是該感激一番,可殿下同樣害得我下朝之後忙着接待客人,我又苦惱得緊!”
“哈哈哈哈,以後若是老狄你升任宰相,這門庭只怕會更加熱鬧,到時候你纔會真的煩惱!”
李賢自己就是不拘小節的性子,對於部分老古板實在是敬謝不敏,所以覺得狄仁傑適度地油滑很有好感。事實上,歷史上地這一位若不是因爲知道進退善於把握尺度,早就和其他人一起喪命在酷吏手中了。而當他看到自己赤裸裸地說出宰相兩個字,狄仁傑也並未推辭謙遜,便知道自己果然找對了人。
他就知道,大唐決沒有無慾無求地人!
霍懷恩被狄家的僕從安排到另一邊去招待,李賢便和狄仁傑登堂入室,這才一坐定,蓉娘便親自出來奉茶上點心。看到那張熟悉地臉,李賢不禁莞爾一笑:“蓉姐這日子大約舒心得很,以前我瞧着你下巴還有些尖,如今竟然是圓出來了!”
李賢本是常來常往的人,只是上次徵遼東回來之後就是事情多多,竟是有近一年沒登門。今次一見,蓉娘心中自是極其歡喜。只是沒想到他依舊如往日那般口無遮攔,她便臉色一紅,而狄仁傑也同樣是有些不
。
“有一件事好叫殿下得知,蓉娘已經有喜了!”
這狄仁傑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說明,李賢立刻眼睛瞪得老大,目光更是本能地下移到了蓉孃的小腹上。結果,蓉娘在他灼熱的目光中再也忍不住,竟是連進行到一半的倒茶工作也沒心思做下去,隨便找了個藉口就溜了出去,還是狄仁傑苦笑着接手。
這時候,李賢方纔反應了過來,但心中的古怪勁頭仍沒有化開。這自從阿蘿懷孕之後,跟着就是程伯虎和李敬業的那口子,如今竟然連蓉娘也加入其中了。其他人還好,倒是蓉娘不管從古代還是現代的角度,那可都是高齡產婦,這狄仁傑還真是……
見面前的茶盞冒起了騰騰熱氣,李賢便回過神乾咳一聲,少不得道了聲恭喜,接下來就開始天南地北胡侃,不曾提到一句正事。等到一個時辰之後他告辭帶着霍懷恩離開,蓉娘方纔現身出來,臉上的紅潮雖說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憂慮。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狄仁傑自然知道她最擔心的是什麼,遂輕輕抓過她的手拍了拍:“放心,我有分寸。天后陛下無非是想要震懾百官,如今火候已經到了,自是到了把真正的黑手抓出來的時候。其他的事情我興許沒法子,但在斷案上頭,我還有些心得。”
“可是……可是我聽不少人說,此次的事情是六郎他……”
見蓉娘欲言又止,狄仁傑頓時笑了起來。此時也沒別人在場,他竟是破天荒親暱地在她的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這雍王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清楚纔對!他平生最不肯的就是吃虧,這既然把我推出來,無非是準備給某人一個教訓!好了,朝堂上的事情你少擔心,你只需管好你肚子裡的孩子!”
見蓉孃的臉上露出了無比溫柔的表情,他頓時想起了剛剛李賢的話。倘若按照那說法,事情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明年差不多的時候,竟是有四個孩子即將出世,只是不知道誰家男誰家女。然而,倘若他知道李賢的想法,只怕會背過氣去。
回到家裡的李賢直奔阿蘿的院子,一進門便一個箭步衝到阿蘿的小腹前,把頭貼上去聚精會神地傾聽。好半晌,他在直起腰,見阿蘿坐在那裡莫名其妙,他便嘿嘿笑道:“雖說是男是女我都喜歡,但我決定了,這一胎你一定要生個兒子!老天要是保佑,就讓敬業伯虎還有老狄他們三家都生個女兒,到時候讓我那兒子大發雄威把她們都娶過來!”
“喂,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阿蘿聞言大羞,忍不住抓住旁邊一個白玉枕劈頭扔了過去,“孩子還沒生出來,你就想着禍害別人家的女兒!”
李賢一把將那白玉枕撈了個正着,臉上卻笑得更歡了:“這怎麼叫禍害,我的兒子當然像我,這還會差麼?當然,如果生了個女兒,那他們三家就一定得生兒子,讓他們爲了我那寶貝千金打破頭去吧!”
對於這樣的奇談怪論,阿蘿着實無法,索性也就由着他胡說八道。自從知道自己竟是拔了頭籌,她心中便總有些惴惴然,直到武后和家裡三位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都是流水不斷地送來各色用品,她才稍稍安了一點心。只是每每想到明徽,她就感到心中沉重。此時,見李賢心情極好,她便趁機問道:“明徽似乎再有三個月就要生了,殿下你究竟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
李賢原本尚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來。這東宮查出皁甲三百,武后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示,而李弘卻上書自劾,可那自劾書卻有如泥牛入海動靜全無。雖說這母子之間看似沒有隔閡,但他那老媽的思維方式與衆不同,誰知道她究竟怎麼想的?
至於明徽肚子裡那塊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老媽對媳婦孫兒之類的晚輩向來沒什麼寬容心,很可能是絕對不在乎的。這要怎麼說才能解決麻煩,他還真的沒有把握。要知道,武后一向對阿蘿偏愛有加,對明徽可從來沒好臉色。
他坐下來輕輕撫摸着阿蘿的小腹,一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即將出世,那聲音中頓時充滿着無窮無盡的自信:“我辦事,你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