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整個皇都都在議論紛紛之中度過。
很多人都在猜測永寧寺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人動的手?
還有人親自去查看了情況。
然後信誓旦旦的表示,從永寧寺被毀的狀態來看,這絕非是一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絕對是一大羣人衝進了永寧寺內,將永寧寺徹底毀了。
但是也有人認爲,這麼多人涌入皇都之中,殺入了永寧寺,這不現實。
朝廷哪怕如今還有金蟬這個對手在攻城略地,卻也不是耳聾眼瞎。
皇都之中更是高手如雲。
要是有大批人馬潛入皇都,絕對會引起朝廷的注意。
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很快,他們便在那巨響之中,失去了意識。
“總不能叫本尊對他納頭就拜吧?
“倘若,他當真願意去做那件事情,讓我納頭就拜,我也認了。
“好似天塌地陷,周遭的一切都在動搖。
“可是,我和他之間,註定不能共存。
“去,將那件事情散出去……
轉動着手中鐵膽,隨手取過了桌子上的茶水:
這個人整個籠罩在黑袍之中,掌中拿着的是一杆九節蛇杖。
只聽那中年人苦笑一聲:
“那又能怎麼辦呢?
“寺內僧人並未盡數死絕。
“要麼便是耳聾,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中了‘雲泥蠱’,其他人都死了,或者瘋了,他卻失蹤了。
“注意點首尾,別被人循着脈絡找上門來。”
而在他的背後,正有一個人在闡述永寧寺的情況。
“聲音一重接着一重,不知道從何而起……
聲音陰鬱森冷:
“離家之前,家兄便說過……盡心竭力!”
“自他由明轉暗,來到此地便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他緩步來到了一側的桌子旁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已經準備妥當了。”
這話說完之後,他微微抱拳,縱身而起,轉眼不見蹤跡。
“尊主言重了。”
“這件事情,就勞煩你了。”
“大部分都死在了地牢之中,但是最下層的兩個人,不知所蹤。”
與此同時,皇都的一座高樓之上,正有一人負手而立,站在圍欄之內,看着腳下皇都景象。
“永寧寺內的地牢,又被掀開,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屬下告辭。”
“是,屬下明白。
“他來了。”
就見一側牆角,轉出了一個人。
說話的人輕輕轉動手中鐵膽:
“看來啊,是他來了。”
黑袍之下的聲音輕聲說道:
“可就算如此,或許也難以擋住他的腳步。”
“兩日之後的事情,可曾做好了準備?”
“當代少尊,武功蓋世……若不集齊衆人之力,如何與之抗衡?
揹負着一隻手的人,另外一隻手上,把玩着兩枚鐵膽,隨後詢問。
“永寧寺下的人呢?”
黑袍之下的聲音緩緩說道:
“昔年承蒙尊主親長大恩,方纔有我與家兄的今時今日。
從這個角度,幾乎可以將整個皇都一覽無遺。
“只不過,救回來的人也很少,有些人醒來之後,要麼精神受到了重創,直接瘋了。
“少部分人還可以用文字闡述,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當時正在休息,忽然聽到了劇烈的響動。
負手而立的男子轉過身來,現出了一張中年面孔。
“有勞了。”
中年人微微點頭。
而那黑袍人則是躬身一禮,潛入了陰影之中。
待等此人離去之後,坐在那裡的中年人臉上逐漸浮現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放下了鐵膽,指尖在茶杯口上緩緩轉動。
末了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半生操勞,宏圖過半。
“江然……你可莫要讓我失望!”
……
……
白日裡的風波終究只是風波。
江然首尾乾淨,哪怕是甄誠對他所有懷疑,卻也沒有實際上的證據。
便也只能旁敲側擊。
可江然是什麼人啊?
欺神騙鬼老酒鬼的徒弟,謊話素來說的是滴水不漏,哪怕甄誠再怎麼懷疑,也無法找到半點破綻,最後反倒是覺得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只是出門之後,卻又忍不住開始懷疑。
畢竟放眼整個皇都,如果說誰能夠在一夜之間,滅掉永寧寺。
那恐怕非江然莫屬。
然後就納悶,自己剛纔怎麼忽然就信了江然的鬼話?
甄誠能做的僅此而已,而在這一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永寧寺覆滅之災上的時候,卻是無人察覺,秋葉來的使官,在一條小巷子裡被人用麻袋套住了腦袋。
在這一瞬間,葉東來第一反應便是反抗。
他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
可是不等他催功發力,肩頭便是一緊,一股奇詭的力道,不僅僅瓦解了他所有的反抗,更是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裡,由內而外,制住了他周身上下,包括啞穴在內的一十七個穴道。
高手!
葉東來一瞬間就意識到,來抓自己的這個人,是一個絕頂高手。
而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個人就已經凌空而起。
一路顛簸,這位高手也沒有半點動靜。
待等平穩之後,葉東來就感覺自己被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抓他的人還是很沉默。
從始至終不曾開口說過一個字。
將他綁起來之後,又重新加固了一下穴道,做法極端小心。
葉東來本以爲,不管抓自己的人到底是誰,這個時候,也應該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了。
結果沒有……
因爲抓自己的那個人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
葉東來這一瞬間甚至懷疑,難道是一個路過的高手,因爲心情不痛快,所以臨時起意,打算把自己綁起來,扔到一個暗無天日的所在之中。
讓自己也跟他一樣不痛快?
否則的話,抓都抓了,又不是打死,顯然是有目的的。
有目的卻又不說話,難道被抓的自己還能意會?
這讓原本一直都很冷靜的葉東來,開始逐漸變得焦躁了起來。
未知的等待是很煎熬的。
對方點穴的手法也很厲害,他暗中調運內力,無論如何也衝不破被封鎖的穴道。
就只能坐在這裡胡思亂想。
越想越覺得煎熬。
而抓自己的那個人,從始至終,再也沒有出現過。
“到底是什麼人?
“難道是青國皇帝?
“因爲我死賴着不走,所以打算暗中把我處理掉?
“可溪月公主的事情,一日沒有結果,我又豈能輕易離開青國?
“再說了,我如果離開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公主在他青國地界出了問題,他沒有交代的情況下,可還想過兩家聯盟之事!
“哦,對了,金蟬的人殺了公主,兩家是否結盟他已經不在意了!
“等等……感覺還是不對……
“可如果不是他的話,難道是金蟬的江然?
“如果是他殺了溪月公主。
“如今又抓了我……是擔心聯盟成事?
“可……他已經殺了公主,又何必再殺我一個使官?
“如今哪怕兩家不結盟,聯手對抗金蟬已經成了定局啊!
“退一萬步來說,真是他做的,直接殺了我就是了,何必將我帶來此處?
“可如果不是他的話……
“總不能是聖天子因爲我辦事不力,指使公主有失,這才着人前來捉我?
“可若是聖天子,又豈會這般大費周折?
“聖旨之下,我難道還敢抗旨不尊不成?”
葉東來各個方面都想了一遍,就差把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全都仔仔細細的回憶一遍,看看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可思來想去,覺得青國皇帝的門大。
雖然按照同樣的道理來說,青帝直接殺了自己也可以達成目的。
但是卻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
致使結果發成變化。
可是就現階段來說,卻又覺得青帝完全沒有做這件事情的必要。
就這般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足足嚇唬了一整天。
到了晚間的時候,房門終於吱嘎一聲被人打開。
“誰?”
葉東來努力了一天,終於解開了啞穴,可以開口說話了。
但是來的人卻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沉默更讓葉東來恐懼,他咬着牙說道:
“你……你難道是青帝派來的不成?“我朝公主,在貴國領土失蹤。
“你們聲稱公主已經遇害,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身爲秋葉使官,難道不該跟貴國要一個交代嗎?
“這般行徑,究竟意欲何爲?”
“哦?”
來人總算是說話了,聲音之中似乎略帶笑意:
“原來你還跟青帝要過交代。”
“……不是青帝的人。”
葉東來心中頓時明悟:
“那你們到底是誰?
“難道……難道當真是金蟬的那個驚神刀?”
“是他又如何?”
江然隨意的來到了椅子跟前坐下:
“傳聞之中,此人殺了你們的溪月公主。
“如今再殺了伱,不也順理成章?”
“……”
葉東來聽他這麼說,便知道絕對不是江然。
他深吸了口氣:
“閣下到底是誰?是下官有什麼得罪之處?若是有的話,你儘管直言,倘若是下官有錯,自當認錯。”
“若是你沒錯呢?”
“?”
葉東來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咬牙切齒的問道:
“既然我沒錯,你憑什麼抓我?”
“憑我能夠抓住你。”
江然笑道:
“而你反抗不得。”
“……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你們的眼中還有王法嗎?”
葉東來勃然大怒:
“我是秋葉使官,前來青國和青帝有要事相商,你們抓了我,就不擔心壞了青帝的大事?
“這般重則,可是你擔待的起的?”
“我眼中確實是沒有王法。”
江然笑了笑,忽然對着門外招了招手。
葉東來就聽到又有一個腳步聲來到了跟前。
緊跟着葉東來只覺得眼前一亮,便已經看到面前站着的兩個人。
一個是看上去很瀟灑英俊的世家公子,另外一個……另外一個……
葉東來張大了嘴巴:
“公……公主!!!”
溪月公主看了江然一眼:
“這是怎麼回事?”
“防範一手。”
江然說道:
“也咋呼咋呼,從行事來看,他沒有什麼問題。
“可不咋呼一下,到底是不能完全相信。”
他說着,屈指一彈,葉東來只覺得渾身被點住的穴道,盡數解開。
而從江然的話語之中,他也明白了‘具體情況’,當即又是生氣,又是惱怒,又是慶幸。
緊跟着他內力一震,捆縛住他雙手雙腳的繩索頓時崩碎。
整個人一躍而起,撲通一聲跪在了溪月公主的跟前:
“下官葉東來,參見溪月公主!”
“你還跳起來跪……”
不等溪月公主回答,江然便率先插嘴。
葉東來反應過來之後,倒是感覺膝蓋確實是有點疼。
溪月公主則是輕聲說道:
“起來吧,本宮無恙,勞你掛心了。”
“公主無恙便好……下官,下官這一段時日以來,着實是食不下咽,寢不安枕。”
葉東來說着,眼眶都紅了。
江然則從懷裡取出了一封信,打開之後念道:
“六月初三,清晨,葉東來於林家館子吃三碗爛肉面,扶牆而去。
“午間,於清水樓內,享清水活魚三吃,美酒兩壺。
“夜……青帝設宴……”
“住口住口住口!!”
葉東來趕緊喊道:
“這位兄臺,到底是什麼人?下官到底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沒什麼。”
江然笑道:
“我不過是一個路人而已,看到貴國公主蒙難,這纔出手相救。
“其後一路護送你們的公主來到了這皇都之地,見到了你這位食不下咽,寢不安枕的大忠臣。”
“……”
葉東來只覺得江然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很刺耳。
倒是溪月公主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本宮雖然貴爲公主,卻也未曾想過,我死之後,就得讓旁人因此也餓死,困死。
“該吃吃,該喝喝,沒什麼所謂的。”
“公主能夠體恤下情,下官佩服。”
葉東來當即一個馬屁就給拍了過來。
然後沉聲說道:
“公主殿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您究竟是如何從那江然惡賊手中脫身?
“此人如今又身在何處?
“可莫要叫下官知道,否則的話,拼上這一身性命不要,也定要與之周旋到底!!!”
溪月公主當即看向了江然。
江然則連連點頭:
“好好好,葉使官果然是忠肝義膽,叫人佩服。”
葉東來還覺得這話刺耳,但是看江然滿臉認真,倒不像是譏諷自己,這才抱了抱拳:
“兄臺言重了。”
“不言重!”
江然沉聲說道:
“想那惡賊江然,何等跋扈囂張?
“可謂是膽大妄爲之極,刺殺秋葉公主,更是膽大包天。
“偏生此人武功蓋世,尋常人難以抵禦。
“葉使官忠肝義膽,正所謂主辱臣死,願意拼去一身性命,和江然你死我活,屬實是忠誠典範。”
葉東來聽他說話,好似發自肺腑,心中頓時受用至極。
哪怕明知道是對方把自己給抓了,關在這裡胡思亂想了一天。
這會倒也不覺得他可惡了。
反倒是感覺他面目越看越是順眼,禁不住笑道:
“言重了,真的言重了。
“不過是爲臣者應盡之事。
“說起來,尚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在下姓江名然,金蟬人士,江湖人稱驚神刀。”
江然微微抱拳,面現笑意。
葉東來也連連抱拳:
“原來是驚神刀江……”
他的笑容忽然就凍結在了臉上,餘下的話也盡數塞進了嗓子眼裡。
他帶着凍僵的笑意,看向了溪月公主。
眸子裡全都是探尋之色。
就見溪月公主輕輕點了點頭:
“他就是江然。”
葉東來先是陷入了沉默之中,然後眉頭緊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帝親口所言,溪月公主已經死在了江然的手中。
“可如今看來,江大俠不僅僅不曾加害公主,反倒是將公主安全送到了皇都。
“這其中,必有陰謀!
“公主殿下,下官懇請殿下立刻發八百里快報,回稟聖天子陛下。
“將此事原委告知。”
“嗯,找你便是爲了做這件事情。”
溪月公主說道:
“你是使官,有聯絡兩朝之責,這封信函,需要你來寫。
“本宮可以用印。”
“是。”
葉東來當即抱拳凜然遵命,繼而說道:
“這件事情事不宜遲,公主殿下接下來是如何打算的?”
“需得先見青帝。”
溪月公主開口說道:
“青國無人認識本宮,你卻是我秋葉使官,有你承認,本宮的身份再無疑慮。
“青帝說本宮死在了江然的手裡,本宮卻偏偏要活着出現在他的面前。
“所謂結盟之事……在未曾弄清楚青帝所謀之前,一切事由暫且按下。”
“公主殿下英明。”
葉東來當即說道:
“即如此,下官這就前往準備。”
說完之後,轉身便要離去。
卻被江然一把攔住:
“且住……”
“江大俠還有話吩咐?”
葉東來看向江然。
就見江然滿臉笑容的說道:
“你就這麼走了?剛纔不是還要跟我這惡賊拼命的嗎?
“我正等着呢,來吧,拼。”
葉東來頓時淚流滿面:
“江大俠,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下官是真的不知道真人就在眼前,還請您高擡貴手,饒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