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感覺這葉東來大概是在什麼地方進修過。
說變臉就變臉,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着實不是尋常人能夠相比的。
他輕輕點頭:
“這麼說來,不打算跟我拼命了?”
“不拼了,不拼了。”
葉東來立刻說道:
“公主被您救下,您就是咱們秋葉的大恩人。
“想來聖天子知道此事,也不會再跟青國結盟。
“到時候咱們秋葉金蟬一道,將青國分而食之,豈不快哉?”
“……”
江然撇了撇嘴,對溪月公主說道:
“你得小心這個人,太過滑頭了。”
“即如此……江大俠想要跟下官說什麼?”
溪月公主對他輕輕點頭:
“他雖然名聲不好……但卻可以相信。”
自然是江然說什麼是什麼。
葉東來苦笑一聲,他還能怎麼說?
江然就在眼前,和公主看上去關係還不錯的樣子,雖然暫且弄不清楚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溪月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葉東來一眼:
“葉使官,你怎麼說?”
這樣的人才能夠吃得開。
他的任務面板上,現在還有一個捉刀任務。
只是提起任務的時候他還想到了一件事情。
護送長公主前往皇都。
武功蓋世,心機深沉。
“好了。”
心中有棱有角,做事有底線,外表卻又圓滑,可以和任何人周旋。
但不管是哪一種,現如今都不能觸怒了江然。
“我着人來皇都,已經觀察了你的幾日時間,從行爲上來看,倒是無可指摘。
得到了溪月公主的肯定之後,葉東來便也暫且放下了顧慮,看向了江然。
溪月公主則是笑了笑:
“果然滑頭的很。”
“……江大俠說得對。”
溪月公主便讓葉東來放心。
畢竟這可是金蟬的大魔頭。
這一路走來溪月公主雖然覺得江然應該對自己確實是沒有什麼惡意的,而且,先前江然給她擺道理,講事實,陳述分析,都讓她覺得確實是有道理的。
這讓江然懷疑,是不是需要帶着長公主,見到了青帝之後,方纔算是完成?
可問題是,太過滑頭的話,那就讓人很難深信。
滑頭是世故,這一點其實沒什麼毛病。
江然擡頭,沉吟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
“雖然你們的公主不是我殺的,但卻是我救下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真的徹底相信江然……除非江然施展美男計,騙取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否則的話,那還是很難的。
“當時追殺她的人,自稱江然。
江然擺了擺手:
老祖宗講究天圓地方,換算到爲人上,便是外圓內方。
否則的話,那纔是真的壞了大事。
江然則撇了撇嘴,對於所謂的‘名聲不好’,不是很願意苟同。
這話其實也是有點保留的。
可這個任務一直到現在,都顯示着進行中的字樣,遲遲未能完成。
“既然不打算拼命了,那咱們就坐下來談談。
累的他這麼長時間了,一個任務都沒能完成。
但是現在,彼此目的相同。
弄巧成拙,當真害了溪月公主,他就算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得。
他在金蟬的名聲好的很,也就是到了青國之後,這才變得人人喊打了。
“但你這麼滑頭的話,應該也明白現如今的問題所在了。”
其中既有江然真的救了溪月公主的可能,但同樣的,也有江然抓住了溪月公主,然後拿來做籌碼威脅的可能。
葉東來沉默了一下,便偷偷看了一眼溪月公主。
“這件事情,顯然是有心人想要栽贓嫁禍。
“而這也是我救她的原因所在……”
葉東來當即又看向了溪月公主。
溪月公主點了點頭:
“那個人好似是青國江湖上有名高手的弟子……學的也是刀法。
“他糾集了一羣人,聯手而來,冒充江然一行,對我展開追殺。
“若非是護衛們拼死相護,本宮只怕也堅持不到遇到江然了。”
“原來如此……”
話說到這裡,葉東來基本上也就明白了大概情況了。
有人冒充江然,刺殺長公主,目的肯定是爲了栽贓嫁禍。
而栽贓嫁禍的目的是什麼,更是不言而明。
再結合青帝所說,江然已經殺了長公主這個傳言來看……葉東來的眉頭便禁不住狠狠地鎖了起來:
“公主是在懷疑青帝?”
“實際上,贏神刀曾經親口承認,這件事情是青帝所爲。”
江然在一邊輕聲說道:
“只不過,贏神刀已經死了。
“就算是沒死,一介江湖中人的話,也未必能夠取信於人。”
葉東來緩緩閉上了雙眼,仔細想想這當中的前因後果。
最後卻搖了搖頭,睜開雙眼說道:
“可是下官不懂……這麼做對他來說,又會有什麼好處?
“我秋葉已經表達了結盟意向,他爲何不能順勢而爲,反而多此一舉?
“哪怕此舉做出來之後,確實是可以讓秋葉對金蟬憎恨,從而無論結盟與否,都會對金蟬出手。
“可同樣的,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一旦我秋葉得知當中真相……
“他又該如何是好?”
“正是如此。”
江然點了點頭:
“所以,我懷疑現如今青帝的身份可能會有問題。”
“青帝的身份?”
葉東來先是一愣,繼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江大俠是懷疑,有人假冒青帝?故意如此倒行逆施?
“江大俠此話,可有根據?”
江然便把先前曾經跟溪月公主說過的,關於天上闕的事情,如此這般的又說了一遍。
葉東來只聽得渾身冷汗直流。
全然不敢想象,這江湖上的組織一旦興風作浪起來,竟然可以達到此等地步。
只是他也不明白,這天上闕這般行事究竟是何道理?
不過江湖上的人,做事又豈能處處都按照道理來要求?
很多時候,他們就是不講道理的。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江大俠既然知道其中原委,爲何還要將公主帶來皇都?
“若是您將咱們公主送回秋葉,必然可以瓦解秋葉和金蟬緊繃局面。”
葉東來看着江然:
“江大俠究竟意欲何爲?”
江然輕聲說道:
“天上闕能夠殺了青國小皇子,對我朝長公主栽贓陷害,也可以殺了溪月公主,栽贓在下。
“那此類事情,今後又豈能杜絕?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若是不能瓦解源頭,那便是源源不絕,天天在這查缺補漏,又豈是買賣?”
葉東來確實是個聰明人,他沉默了一下:
“所以江大俠懷疑青帝身份存疑……
“有可能會是……會是天上闕的人假扮的?”
說到這裡,他輕輕搖頭:
“此事……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
“下官孰難想象。”
“沒什麼難以想象的。”
江然輕聲說道:
“青國先皇都能夠被人刺殺,這件事情當中真相,至今爲止也未必的調查清楚。
“那現在這皇帝,是真是假,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葉東來陷入了沉默。
爲什麼先皇身死,這件事情草草了事,是因爲時值金蟬進攻青國的關鍵時期。
主要就精力都放在了對抗金蟬上。
對於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那般上心。
據葉東來所知,這件事情青帝也一直都在調查,但也僅限於調查……
至於調查出什麼……至今爲止,無人知曉。
想到這裡,葉東來深深點頭:
“即如此,江大俠究竟想要讓下官怎麼做?”
“很簡單。”
江然扒拉了一下手指頭說道:
“兩日之後,溪月公主安然無恙抵達皇都的消息,會傳遍天下。
“到時候,你只需要表達,公主已經被請回了使館之中。
“不日,便要面見青帝。
“同時,公主被惡賊江然追殺,卻被青國江家子弟救下的事情,也需要你代勞承認一下。
“嗯,就拿出今天要跟我拼命的架勢就行。”
葉東來聽的兩眼迷茫,琢磨了好一會之後,方纔說道:
“你是想……進宮面聖?”
“是真是假,自然是一看就知。”
江然輕笑一聲:
“葉使官,可明白了?”
“……好。”
葉東來點了點頭:
“下官自然配合,不過公主殿下,您現在就隨下官一起回使館吧。”
江然卻搖了搖頭:
“她不能去。”葉東來一愣,繼而眉頭緊鎖:
“江大俠,溪月公主乃是我朝公主,一身安危榮辱,事關重大。
“伱這是想要扣押我朝公主嗎?”
“好大的口氣。”
江然啞然一笑:
“不過這話我也同樣送給你,你可知你現如今身在何處?
“又是否知道,一旦這件事情提前泄露了消息,真想要讓她死的是青帝的話,在這皇都之中,你護得住她嗎?”
“……”
葉東來頓時沉默,他護不住。
擡頭看向溪月公主,就見溪月公主噘了噘嘴:
“你就聽他的吧,他所有的事情全都盤算好了。”
“……是,下官遵命。”
葉東來說着,躬身一禮,然後就要告辭。
卻見江然又輕聲說道:
“且慢。”
葉東來只好又停下來:
“江大俠還有事?”
“王橫。”
江然喊了一聲。
王老爺子當即進了門,雙手抱拳:
“公子。”
外人面前,到底是不好喊出‘少尊’二字。
江然笑道:
“這位王老爺子,你也算是打過交道了,今天就是他請你來的。
“這一趟回去,自然也讓他送你。
“另外,這幾日之中,也讓他陪在你身邊。”
“……”
葉東來沉默了一下:
“那就多謝江大俠了。”
“不客氣。”
江然擺了擺手:
“去吧。”
葉東來又對江然抱拳行了一禮,這才和王橫一起離開。
“你還是不相信他?”
溪月公主眉頭微蹙。
江然點了點頭: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他這麼滑頭的人,總得留一手。
“王橫在明,暗中還有一個人。
“一明一暗,應該不會出現什麼紕漏。”
說完之後他看了溪月公主一眼,輕笑一聲:
“我讓人先護送公主回客棧。”
“……好。”
溪月公主看了江然一眼,心中也有疑惑。
來到皇都之前,江然身邊有什麼人,她都清清楚楚。
但是到了皇都之後,他身邊的人卻比想象中的還要多。
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個人除了驚神刀的身份之外,莫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身份來歷?
只是這個疑問,一時半會的,倒是沒有解答。
江然一邊着人將溪月公主送回了客棧,一邊也離開了此地,片刻之後,來到了另外一處所在。
打開房門,就見唐天源正和渡魔冥王相對而坐。
見到江然之後,唐天源趕緊起身:
“參見少尊。”
江然擺了擺手:
“唐員外莫要客氣。”
“就是,左右也是你的女婿,拿出點老丈人的氣勢來啊。”
渡魔冥王在一邊翻着白眼,語氣之中滿是不屑:
“昔年你在江天野的面前,也是這般狗腿。
“如今還是這般模樣……唐天源,你得到什麼時候才能讓老夫高看你一眼?”
“你高看不高看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唐天源也是微微一笑:
“更何況,一個自囚二十年,二十年來一事無成之人,又有什麼資格來品評在下?”
“……”
渡魔冥王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黑着臉看向了江然:
“少尊總算是來了?”
江然眉頭一挑:
“如何?”
“……不敢。”
渡魔冥王開口語氣挺衝,反應過來之後,才發現這不是個能夠讓自己宣泄的角色。
唐天源起身讓開位置,江然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君何哉讓人請你出山,目的爲何?”
這是先前江然就想知道的事情,只是昨天晚上的時間實在是來不及。
渡魔冥王看了江然一眼:
“那鐵面具不是已經說了嗎?他讓我出山幫他尋找我教神兵。”
“……神兵?”
江然的眼睛微微眯起:
“傳說中那能夠焚天煮海,移天換日之能的神兵?”
“正是!”
渡魔冥王正色點頭。
“真有這件神兵?”
江然眉頭微蹙。
“不僅僅有,而且,此物所在,唯有本王知曉。”
渡魔冥王哈哈一笑:
“少尊可是想知道,此物所在?”
“不想。”
江然輕輕搖頭:
“因爲我壓根就不信,這世上會有這種東西。”
“少尊爲何不信?”
“因爲這不科學……”
“咳血?此事爲何要咳血?”
渡魔冥王臉上的笑意,頓時化爲了愕然。
江然懶得跟這個文盲解釋,便輕輕擺了擺手:
“冥王相信真有神兵?”
“自然相信。”
渡魔冥王說道:
“不僅僅相信,少尊可知,爲何屬下能夠和江天野作對,卻仍舊佔據渡魔冥王之位?”
“和此事有關?”
“正是。”
渡魔冥王笑道:
“神兵所在,歷代都是我渡魔一脈傳承。
“屬下這一脈,自最初開始輔佐魔尊,千百年來從未改變。
“因爲其職能特殊,所學非凡,又兼顧這天下第一等的大秘密,所以,素來地位尊崇。
“這才能夠和魔尊分庭抗禮。
“實際上……二十年前本王便說過,倘若當真想要對抗五國,那就該請出神兵,重建魔國。
“然而江天野對此卻不置可否。
“對神兵之說,更是半點不信。
“老夫對此實在是氣不過……這才與之分道揚鑣。”
“即如此,冥王何不自己取出神兵?”
“取不出來。”
渡魔冥王哼了一聲:
“神兵所在,乃是我渡魔一脈口口相傳。
“然而想要打開神兵密藏,還需要兩個必要條件。
“第一個條件是一件東西,其名爲【血玲瓏】。
“不過此物應該就在我教總壇之中,尋之不難。
“除此之外,便是需要當代魔尊的血。
“只是,究竟用一滴,還是一缸,那就無人知曉了。
“這也是爲何,魔尊只能姓江。
“因爲,你們便是昔年魔國正統!!”
“……”
江然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一直覺得,魔尊這個位置是有德者居之,或者按照魔教的性子,多半也是武功最高的人才能坐。
卻沒想到,鬧了半天,竟然是個世襲罔替。
怪不得當時永寧寺下的時候,渡魔冥王會說那樣的話。
又因爲江天野身死,自己身患九死絕脈,而絕望自囚於永寧寺下。
一個堅守了數千年的線,到了他這一代忽然斷了。
哪怕他和江天野再不對付,又如何能夠不絕望?
不過聽完了他這番話之後,江然倒是明白了君何哉想要做什麼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
“看來一直以來都是我着眼於跟前三寸之地,未曾將視線拔高。
“立意之上,倒是遜色一籌了。
“看來青國這一站快要結束了……
“接下來還有更大的亂子在等着我呢。”
唐天源面色凝重:
“少尊……”
“我沒事。”
江然笑了笑:
“我大概知道了君何哉想要做什麼,他籌謀半生,如今也算是大局已定。
“這宏圖偉業,就要實現了啊。”
渡魔冥王若有所思的看了江然一眼:
“宏圖偉業?君何哉?哼,他是癡心妄想……不過,少尊既然知道他有一場宏圖偉業,卻不知道打算如何應對?”
“何必應對。”
江然一笑:
“順其自然,反倒是省了我許多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