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於林間散發着灼熱的光。
在周圍參天的古樹,遮蔽了絕大部分星光的情況下,照亮了周圍的環境。
夜幕之下的十萬大山,深沉寂靜,又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氛圍。
這是江然帶着詩情畫意等人踏入萬毒窟的那一刻。
在這十萬大山的另外一個角落,幾個人正圍繞着火光坐下。
白皙的手掌自火堆旁邊,拿過了一張燒餅,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裡,狠狠地咬了兩口之後,卻又露出了滿臉的苦澀:
“真難吃……這餅都壞了吧?
“好想吃肉啊!”
田苗苗一邊說着,一邊揉了揉自己飢腸轆轆的肚皮。
她感覺自從進入十萬大山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一頓肉了。
金歌不知道哪裡弄了一塊木頭,正拿着小刀一點點的雕刻,如今已經略見形態。
是一個看上去尚且還有幾分模糊的小狗。
他仔細的瞅了瞅,繼而謹慎的下刀:
“先忍忍吧,十萬大山的食物其實還算是比較豐富。
“只是咱們沒有大哥那般的本事,不好分辨哪些有毒,哪些沒有毒。
“田有方回了笛族,咱們更得謹慎一些。
“山中野味少碰,要是不小心身中奇毒……那多半是救不回來的。”
說到這裡,他將手裡的木雕展示了一下:
“田姑娘,你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田苗苗的回答毫無誠意:
“如果跟在公子身邊的話,肯定能吃上大魚大肉!”
“所以,田姑娘還得努力一下。”
一直沉默的青源道子此時輕笑一聲:
“等做完了江兄交代的事情,自然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吃那些大魚大肉。”
另外一頭保持沉默的是一個老頭。
徐慕。
他隨手掐下了一塊燒餅,塞進了嘴裡,看向了田苗苗:
“咱們真的沒有找錯方向嗎?”
“沒有。”
田苗苗仍舊沒有半點猶豫的回答:
“我已經排除了這附近的一切痕跡,笛族的,百族的,山中子民和山外之人,在十萬大山之內留下的痕跡是截然不同的。
“而除了他們之外,不會還有其他人于山中行走。
“所以,我找到的痕跡,肯定是他們。
“只是人數方面,似乎有些奇怪……”
這一趟跟着田有方一起來十萬大山的人其實不少。
金歌,徐慕,田苗苗,時邈,青源,趙晨,還有楚雲娘。
金歌,田苗苗和趙晨,都算是一直跟在江然身邊的。
吳笛被人拐走,趙晨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武功,在這幫人之中只能算得上是末流,也沒有放棄跟上來的打算。
至於金歌和田苗苗自然是不用多說。
金歌知道江然護短,肯定不會放任吳笛和田有方不管,所以便來了。
田苗苗則是無事可做。
江然不在身邊,就好像是沒了主心骨。
因此幹啥都行。
至於徐慕……他是爲了遊歷江湖,見識天下高手。
有笛族高手出手,他自然也打算跟上來看看熱鬧。
時邈則不能忍受有同伴在她身邊被人擄走……她外冷內熱,不會說話,做事的時候也是冷言冷語。
可心中最是堅持俠義二字。
親眼見到吳笛被拐走,怎能無動於衷?
而楚雲娘則是想要跟時邈別苗頭。
楚雲娘一直覺得,於年輕一輩之中,自己哪怕不是最高明的那個,卻也絕對鳳毛麟角。
尤其是女子堆裡,除了唐詩情和唐畫意那對妖孽之外,她不認爲自己弱於任何人。
卻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時邈,卻有着讓她都驚歎的劍法。
丹陽捨身劍,走的其實也是盜天機一脈的法子。
都不是正兒八經的正路。
但對於武功的提升,實在是叫人驚歎。
當時在青國遇到的時候,楚雲娘對此尚且一無所知,一直到北道線戰火點燃,兩個人同赴戰場,方纔察覺這姑娘的劍法之高明,恐怕還在葉驚霜和葉驚雪姐妹倆之上。
而自己所修的南風藏劍式,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絕技。
卻沒想到,兩相對比,鋒芒竟然不相上下。
一時之間,俠義心倒是弱了三分,爭勝之心則被提了起來。
眼看着時邈爲了吳笛的事情,也打算來十萬大山,她就趕緊也跟了上來。
衆人先前隨着田有方大鬧了一場笛族族地。
本意是拯救吳笛。
卻沒想到,待等田有方回來之後,卻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江然也在笛族之中。
這讓所有人都大喜過望,尤其是田苗苗。
她作爲江然的‘通房丫鬟’,一瞬間就感覺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恨不能立刻朝着江然飛奔而去。
結果卻被田有方告知,江然另有打算,先不用會和。
再到後來,那個容貌和‘阿竹’一樣的姑娘找了上來。
田有方迫不及待的出去跟她見面。
緊跟着又讓衆人在這裡等待,說是笛族之內情況有變,他要隨着那姑娘一起回笛族一趟。
本以爲只是暫時,卻沒想到當天晚上田有方就回來。
並且交代了一個江然吩咐的任務。
尋找無生樓!
無生樓的人是跟着江然他們一起來離國境內的。
只是到了之後,兩夥人就兵分兩路。
一直都是一明一暗……可沒想到,即將抵達十萬大山的時候,無生樓的這羣人忽然不見了蹤跡。
江然懷疑他們可能發現了什麼事情,又或者是遭遇了什麼事情。
這才暫且和自己分開。
因此在聽到了田苗苗也來了之後,當即就生出了讓田苗苗發揮她的特長,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無生樓的痕跡。
結果田苗苗也當真不負所托。
循着痕跡一路找到了這裡……
雖然似乎跟江然越來越遠,但一想到可以完成江然吩咐的任務,回去之後,繼續大魚大肉,心中倒也確實是有幾分動力。
“無生樓的人,都是殺手,想來手段也非同尋常。
“你能夠追上痕跡已經很不錯了,再想精準判斷,也太過苛刻。”
楚雲娘輕聲說道:
“如今升出這篝火,如果他們在附近的話,被這火光吸引,說不定會自己找上門來。”
青源道子點了點頭:
“希望如此。”
說完之後,稍微搓了搓手,忍不住看了趙晨一眼。
就見他盤膝而坐,一口單刀橫在膝上,不參與任何討論,只是悄然修行內功。
引得一縷縷寒氣,自他身上朝着周圍散出。
這讓原本就不太舒適的環境,變得更加苛刻了起來。
可青源道子看着他卻也忍不住感慨:
“趙二公子果然是良才美玉,江兄慧眼識珠啊。”
趙晨是江然的二弟子。
大弟子自然是軒轅一刀。
他得傳江然的【冷月大·法】,自此苦修不斷。
雖然時日尚淺,功行不算太深,卻也初現端倪,頗爲了得。
讓青源道子很是另眼相看。
尤其是此人據說原本只是錦陽府城頭上的一個小兵。
機緣巧合和江然相識,得了江然的一招刀法。
本以爲這緣分到此爲止,卻沒想到,又因爲餘慢慢而千里奔行,找到了京城再見江然。
有感於此江然方纔收他爲徒。
這讓青源道子有些不知道該羨慕哪一個纔好……
而他這話音剛落,忽然就見趙晨睜開雙眼。
嗆啷一聲單刀脫鞘而出,口中一聲斷喝:
“什麼人?”
話音起處,裹挾着寒霜的單刀便已經斬了出去。
這一變故叫在場所有人都相顧錯愕。
就聽‘叮’的一聲輕響。
這周遭竟然真的有一個人!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斂息之法出神入化,竟然會被一個內功淺薄的後輩識破。
隨着那一聲輕響,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現出身形。 卻又在一轉之間,重新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就聽得呼啦呼啦的聲音響起,田苗苗,金歌,徐慕,時邈,楚雲娘和青源等人紛紛起身。
環顧四方。
可週遭寂靜,空空如也,全然不見方纔那人的蹤跡。
就連趙晨也是眉頭緊鎖,臉上多少帶了一些迷茫之色。
若非方纔這一刀當真斬到了什麼,他自己都要以爲這是幻覺。
青源道子【先天無量道】運轉於心,小心探尋四方,一邊輕聲詢問趙晨:
“趙二公子是如何發現此人?”
“……不知道。”
趙晨手持單刀,心頭也隱隱有些緊張,沉聲開口:
“方纔我正打坐行功,朦朦朧朧之間就感覺好似有什麼東西闖入了身邊。
“那東西裹挾殺氣,來者不善,我這才站起身來,拔刀出手。
“可這會……我也感覺不到了。”
青源道子如有所思的看了徐慕一眼:
“前輩可能察覺到?”
徐慕搖了搖頭:
“此人斂息之法無聲無息,行進之間,說不得還有幻覺於當中加持……老夫也尋不到此人痕跡。”
“我去樹上看看。”
金歌說話之間,便要縱身而起。
卻被青源道子一把拉住:
“且住……敵暗我明,不可輕舉妄動……
“趙二公子方纔是運功之時,察覺到了此人蹤跡。
“料想,當時氣行於內,靈覺於外,方纔有了一瞬間窺破對方身法的感觸。
“我有先天無量道護身,可以勉力一試……諸位暫且爲我護法……”
他的話剛說到此處,就聽時邈冷笑一聲:
“麻煩……”
緊跟着就見她手中長劍倏然一挑。
千百劍氣凝聚於一點,鋒芒之銳利,幾乎讓人產生空氣都被這一劍挑撥出陣陣漣漪的錯覺。
只是這劍法固然了得,卻也讓人不明所以。
敵暗我明,對方斂息之法可謂驚世駭俗,這等情況之下,時邈這一劍意義何在?
卻不想,這一劍點出,就聽一聲嘆息傳來。
劍勢到了半途,忽然凝滯。
絲絲縷縷的劍意自此瀰漫而出,劍氣滾動之間,三寸之外,夜幕之下竟然現出了一隻手。
以這隻手爲起點,一道人影便出現呈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這人穿着一身黑衣短打,手腕腳腕都有綁帶。
年紀大概在五十歲上下,並不年輕。
兼且長得有點獐頭鼠目。
腦袋比尋常人小,一雙小眼睛好似黃豆嵌在了窩窩頭上。
兩撇狗油胡,尖嘴猴腮,看着就不像個好人。
他此時眼睛裡全都是見鬼了神色:
“劍境通明?
“這是丹陽捨身劍?”
說話之間,掌勢一轉,時邈神色不動,身形卻不由自主的接連後退。
手中長劍顫抖不休,隨着她一甩手,一抹劍氣被她甩出,貼地而走,於地上還出一道深刻的印痕。
最終嗤的一聲,斬在了一顆大樹之上。
雖然未曾將這棵樹一分爲二,卻也觸目驚心。
可縱然如此,時邈手中的劍也還在顫抖不止。
嘴角更是流出了一抹血色,被她隨手一抹擦去不見。
“尊駕是什麼人?”
青源道子的聲音此時從那狗油胡身後傳來。
狗油胡環目四顧,方纔幾個年輕人,此時已經將其團團圍攏在了正當中。
不禁一笑,輕輕點頭:
“好好好,年輕一輩也算是人才輩出,老夫心中甚是寬慰。
“只可惜,爾等現身於此,只怕是敵非友。
“今日老夫恐怕得開一場殺戒了。
“至於姓名,爾等將死之人,不知也罷。”
這一番話落下,就見此人足尖一點,身形忽然又一次不見蹤跡。
青源道子眸光一閃,開聲喝道:
“楚姑娘,足下!”
楚雲娘聞言當即飛身而起,就在她兩腳脫離地面的那一刻,轟然炸響自她腳下而出。
楚雲娘人在半空之中,並指如劍分心就刺。
就聽那狗油胡哈哈大笑:
“不知死活!!”
話音至此,五指如鉤,探手便要拿楚雲孃的胸前要穴。
按照狗油胡的推測,這一爪殺了楚雲娘可謂綽綽有餘……先斷兩指,再取要害。
可心中計劃雖然好,變化卻遠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快。
就見楚雲娘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把劍。
待等狗油胡察覺的時候,那劍鋒已經到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自下而上,自然是鉚足了勁。
因此這看上去倒好像是他自己往楚雲孃的劍鋒上撞一樣。
呼吸之間,只怕一條性命就要交代。
那狗油胡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了七八次。
做夢都沒有想到,今日竟然幾次出現生死之危。
最驚人的莫過於趙晨那突如其來的一刀,實在是出乎了他的預想。
其後他關注於趙晨,生怕再重蹈覆撤。
卻沒想到,又被時邈的劍境通明來了一劍……這一劍實則遠比趙晨那一刀威力大的多。
可有了前車之鑑,狗油胡也算是有些防範。
這才以內息震住劍意……身法遮掩不住,現出本來面目,卻總好過被時邈一劍殺了。
這兩個年輕人都讓這狗油胡頗爲忌憚。
卻沒想到,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一個楚雲娘,更是讓人意想不到。
這劍法實在是太過兇險詭譎。
如今生死危機當前,這狗油胡終究不是尋常人物,強行調勻體內內息,改變原本的招式套路。
放棄了進攻,拼盡了全力只爲了躲避這一劍。
終於他的脖子在這一刻朝着左側讓出一寸半。
鮮血劃破夜空。
楚雲娘飛身落地,再擡頭,就見那人於當空一個轉折,便要隱入樹叢之中。
那人挪開了一寸半,但這一劍原本是要直入咽喉的。
一寸半堪堪避開,可脖子仍舊被劍氣劃破。
只聽那怒喝一聲:
“好一個南風藏劍式……領教了!!!”
這並非是臨走之前的狠話,而是怒氣勃發,想要大開殺戒之前的怒吼。
只是這一聲吼完了,又聽得嗡的一聲響。
有什麼東西劃破虛空,於黑夜之中撕裂了一抹銀光。
是箭!
金歌的箭!
弓是追雲弓,箭卻不是逐月箭……而是另外一種普通的箭。
可再普通的箭,被追雲弓射出來,它都不會普通。
當聽到聲音的那一刻,這箭幾乎就已經命中狗油胡的腿彎。
狗油胡這一刻真的恨不能破口大罵。
今天晚上這都遇到的是什麼人?
他年紀大,武功也高內功修爲遠在這些年輕人之上。
卻沒想到,一招出手就落入了下風之中。
若是被這一箭射穿了腿彎,那今天只怕得被這幫年輕人活活打死。
心念一動之間,他怒喝一聲,周身一滾,就好像是一隻蹦蹦跳跳的大老鼠,一滾之下那支箭被他身周罡風牽引,僅僅只是擦破了腿上的一層皮,狠狠地釘進了一側的樹幹之內。
直沒入柄,消失的乾乾淨淨。
狗油胡也自半空之中跌落下來,他內功雖然高明,身法更是精妙。
可到底不能在半空之中接連轉折,方纔已經冒着受內傷的風險,強行扭轉內息。
如果再轉,不用等這幫年輕人下手,自己就先把自己給弄死了。
而自半空之中跌下,卻不是雙腿先落地。
就勢一滾,心中更是恨得不行。
只覺得被一幫年輕人逼迫到了這個份上,着實是丟臉至極。
待等掌握身形,重新站起,便是怒喝一聲:
“老夫再也不讓了,你們都得死!!”
話音至此,就見到一道身影,手持兩柄舉行的黑色開山斧,嬌聲喝道:
“誰用你讓!?”
狗油胡的瞳孔逐漸收縮,就見這人是個姑娘,兩杆開山斧幾乎比這姑娘的身形都要大。
如今掄圓了自高處狠狠擊下,拖拽的巨斧隱隱裹挾龍吟!
聲勢之大,簡直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