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李陵只覺得自己的心涼了半截。
在諸多事實的證明下,他已經可以幾乎肯定,眼前這個木小九,就是真正的木小九。
但是,如果眼前的木小九就是真正的木小九,那無疑就證明,張啓那邊出了問題。也就是說,張啓那邊很可能有敵人的暗字,甚至於,很可能張啓被人偷樑換柱了。
而與此同時,很多問題也需要擺到檯面上了。
比如說,如果這封信真的是張啓撰寫的,那麼,依照張啓的性格,他怎麼會把木小九支到崇明島上?如果這封信不是張啓寫的,或者說張啓只寫了前面,後面則是被他人模仿了他的筆跡,增添上了最後那一句,那麼,這個人是誰?
而且,到目前,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他們該怎麼辦?
直接派人去跟張啓溝通?如果暗中的那個人真的是張啓的副官,那麼這一舉動絕對會打草驚蛇。
放任不理,押後再議?如果暗中的那個人是扶桑人的探子,那己方的行動就會被暴露出去,雖然說張啓這一計是陽謀,但是如果扶桑人有了防備,甚至針對性的做出一些行動,那就會給這場計謀平添許多變數。
李陵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左右爲難……左右爲難啊!”
木小九看着一臉疲憊的李陵,輕輕搖了搖頭,他在想,如果現在他是李陵的話,他應該怎麼做。
“我覺得,張將軍應該沒有被偷樑換柱。”木小九突然說到“雖然我並不認識張將軍,但是從種種舉動看來,他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所作所爲也都很合理,尤其是在面對啓東縣城被偷襲這件事上的安排以及啓東縣居民全部撤離這兩件事的時候,他表現的很正常。”
“更何況,通過那一段時間的接觸,我可以看出,張啓張將軍跟手下人的關係不錯,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不合理的舉動,他手下的人肯定會跟他據理力爭。所以,我覺得張將軍應該沒有什麼太可疑的地方。”
李陵看了木小九一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也就是說,現在最壞的可能就是,張啓的身邊有扶桑人的棋子,而且他已經把我們這一次針對北岸的全盤謀劃都交給了扶桑人。”
羽逸飛也跟着發表了意見“那,不如我們終止行動?”
“不行!”這兩個字是木小九和李陵一起說出來的。
“現在佈置都已經佈置好了,根本沒辦法去終止。如果終止了活動,就意味着北岸的兵力要重新調動,否則以現在的佈防根本沒辦法迎接扶桑人的進攻。可是問題在於,我們現在不知道扶桑人什麼時候會進攻,也就是說,如果在我們重新佈防的時候,扶桑人進攻了的話,北岸就會被直接攻破。”木小九開口解釋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改變一下策略好了。”沉思了有一會兒的李陵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笑容裡卻滿含殺機“我原本定下的計劃是,事先派人在北岸岸邊一帶埋伏起來,一旦扶桑人登岸,我們就傾盡全力,與北岸的張將軍一起對扶桑人發起進攻,爭取一舉殲滅扶桑人的大部分兵力。”
“果然是陽謀,簡單,粗暴。”木小九扶了扶額頭“但是不得不說,因爲扶桑人對北岸志在必得,所以這種陽謀儘管簡單,但卻最爲有效。而且再加上扶桑人雖然知道我們定然會設伏,但是卻不知道我們會在何時、何地,設下多少埋伏,所以他們也無法有針對性的去抵禦,只能分散兵力,做出兩手準備。”
李陵點頭表示贊同“對,但是一旦我們的佈置被扶桑人洞悉,那他們就可以很明白的對此做出準備,我們也就失了很大的先機。”
“所以,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計就計,同時把陽謀轉而成爲陰謀。對吧李將軍。”木小九看着李陵,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對。”李陵會意,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樣,爲了避免我營中也有細作,羽公子,待會兒要麻煩你受一點苦了。木大人,一會兒你……然後,等到明日,木大人你記得,要……”
……
“嘭!”
李陵的營帳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隨後,一道白色的身影撞破了營帳,跌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兩下方纔止住身形。
與此同時,營帳中還傳出了幾聲大喝。
“小九你幹嘛!”
“木師兄!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啊!”
“你這賊子,果然暗藏禍心!竟敢……”
最後這句話還沒說完,一道身影裹挾着另外一道身影直接從營帳中躥了出來。營帳周圍的士兵定睛看去,發現那位特使木大人正挾持着他們的李將軍,從營帳中出來。
“你們還看不出來嗎?李陵他這是鐵了心的不相信我,死活都覺得我就是一個冒牌貨。我已經爭辯了那麼久,你們都問了我問題,我也一個個的解答完了。可他呢?他居然還懷疑我!”木小九一臉的冷然,身上的殺意逸散而出,讓周圍的士兵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師兄,那你也不能動手啊。”陌小可都快急哭了“你這一動手,不是更坐實了你是冒牌貨嗎?”
木小九手中的刀又用力了幾分,李陵脖子上也隨着又多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幫我跟逸飛道個歉,我不想傷他的,情急之下逼不得已,望他見諒。至於這位李將軍……”說着,木小九側過了頭“李陵,我真的很失望,這麼簡單的詭計你竟然都看不出來?呵,我看你這個將軍算是做到頭了。你就等着陛下的聖旨吧!”
“小九!你別動手……”狐小仙咬了咬嘴脣,走到了木小九的身邊,然後看了看周圍那些嚴陣以待的士兵“我們走吧,既然他們不相信你,我們就離開,讓他們自己打這一仗。”
木小九眼神變換了幾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他一把拉住狐小仙的手,然後一腳把李陵踢了出去,轉身飛縱而去。
“將軍,將軍您沒事吧!”
李陵被人從地上扶起來,眼看着那些人要追出去,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們別追了,讓他走,這人武功很厲害,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派幾個人去江湖人士的營帳那邊,把他們的領頭人叫過來,我有事要宣佈。”
“遵命將軍!”
……
這時候,秦沐言已經走了過來,他先是給李陵遞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然後有些冷硬的說道:“李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木特使怎麼發生了衝突?我想,你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李陵一怔,旋即心中大喜,秦沐言這句話遞的簡直太好了。若不是知道,他險些以爲秦沐言剛纔在裡面跟他們一起商議過對策了。
暗中跟秦沐言比劃了個大拇指,李陵面上卻嘆息着搖了搖頭“秦將領,你先隨我進來吧,這當中有些蹊蹺,我們等人來齊了再說。”
又過了一會兒,等到那些將領和江湖人士陸陸續續的走進了營帳中之後,李陵先是屏退了左右,然後掃視了一圈這些人,緩緩說道:“本將軍接到密報說,那位木小九木特使是被人假冒的。”
“什麼!?這怎麼可能!”
“這不會是搞錯了吧!”
丐幫四位舵主中的那兩位都皺了皺眉頭,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看向了桃花四友。因爲先前有過木小九的吩咐,所以羽逸飛四人知道這兩個人可以信任,便也衝他們遞了一個安心的眼神。
兩個丐幫舵主會意,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唉,這事兒……實在是有些撲朔迷離。而且,雖然我們也覺得這個木師兄並不是冒牌貨,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所以……”羽逸飛搖頭嘆息着說道,他臉色蒼白,衣服上還帶着塵土,顯然是木小九那一下讓他傷的不輕。
“沒錯。”李陵皺着眉頭,黑着臉說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各位,眼下這個時辰叫你們過來,也只是爲了跟你們說一聲,木小九已經離開了而已。”
“算了,不就是一個木小九嘛。”蕭劍吟眼神閃爍“走了就走了,走了纔好,省得小爺見着他就煩。”
“喂!蕭劍吟!你怎麼說話呢!”陌小可一下子站了起來。
蕭劍吟冷哼了一聲,頗爲蔑視的看了陌小可一眼,然後竟是轉身就走。然而,羽逸飛卻看到了他藏在袖中的左手對着自己勾了勾手指,顯然是示意讓自己跟着他出去。
所以,羽逸飛也告了個罪“不好意思各位,在下捱了木師兄一掌,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出去了。”
衆人連道沒事,於是羽逸飛在陌小可的陪同下,也走出了營帳。
“羽大哥,木師兄那一掌不重啊,你這臉上的白色不是自己凝滯氣血弄的嗎?你怎麼?”剛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陌小可就低聲問道。
羽逸飛擺了擺手“先走,先回營帳,蕭劍吟在那等着……”
“我在這。”黑暗中,蕭劍吟突然走了出來。
“唉,你這人怎麼——”陌小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被羽逸飛一把拉住了“蕭公子,叫我出來,是有什麼事嗎?”
蕭劍吟正了正色“剛纔你們是在演戲吧。”
“嗯?”陌小可和羽逸飛都愣住了。
“呵,你們騙別人可以,騙我可騙不住。”蕭劍吟搖了搖頭“我曾經跟木小九有過一次生死相搏,那傢伙若是別人假冒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既然他絕對是真的,李陵將軍又不是白癡,怎麼會把他逼走?所以,你們應該是在演戲吧。”
羽逸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苦笑着說道:“怪不得木師兄是這件事絕對騙不住你。”
“嘖,他倒是挺了解我。”蕭劍吟面上滿是不屑,眼中卻帶着笑意“既然他知道騙不住我,那他肯定有安排,說說吧。”
“師兄說,你是個很驕傲的人。”羽逸飛也沒有藏着掖着,而是乾脆利落的直接說到:“在這種情況下,假設你不知道他是在騙人,再加上李將軍那句‘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你會怎麼做?對了,師兄他會去南岸的時思鎮。”
“嘁,你小子還想考校我?”蕭劍吟冷笑了一聲“行了,我知道了,你們走吧,我這就去李陵的營帳。”
說完,蕭劍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直接就走向了李陵營帳的方向。
營帳中,本來衆人都快要離開了,蕭劍吟卻突然再一次闖了進來。
注意到了李陵的眼神,蕭劍吟面上怒氣充盈“李將軍,我聽說,你說我們不是木小九那廝的對手?”
李陵眼中閃過精光,正要說話,卻聽蕭劍吟繼續說道:“呵呵,你等着,我這就帶上白雲城弟子去圍捕木小九。你放心,我會留下一半的白雲城弟子供你驅使的。”
看着蕭劍吟離去的背影,丐幫那兩位舵主中的大義分舵蔣舵主站了出來“這蕭劍吟怎麼如此胡鬧,算了,我帶上一部分丐幫弟子跟他一起去,也省得他出什麼問題。”
李陵點了點頭“也好,那就勞煩蔣舵主了。”
蔣舵主點了點頭,也離開了營帳。
“唉,行了。”待蔣舵主走後,李陵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各位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大敵當前,居然出了這種亂子,還真是……對了,秦將領你留一下,我有些事要跟你說,關於明天島上的防禦工作的。”
秦沐言應了一聲,沒有跟着那些人一起出去。
等到衆將領和那些武林人士都離開了,秦沐言看向了李陵“李將軍,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陵笑着搖了搖頭“還真是,看來是什麼事都瞞不住老秦你的這雙眼睛啊。”
秦沐言嘴角微微翹起了一點弧度“我若是跟他人一樣盲目,又豈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不是我還算有用,你李將軍恐怕也不會冒着那麼大的風險,力敵衆議,與劉慶將軍一起把我保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