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人偶
“哎……你、你也住在這裡？”
“……”
一直走到了高級公寓的樓下，在和女孩子打交道這方面十分笨拙的姬峰才終於又憋出一句話來。有希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地按下密碼走進了緩緩向兩邊滑開的鋼化玻璃大門，幾乎被無視了的姬峰連忙跟了進去，並且和她一起通過門廳，一起站在了同一部電梯裡。
唔……如果這個時候電梯突然壞了就好了。
在只有他和有希兩個人的電梯裡，姬峰自然而然地就閃過了這樣的念頭，只可惜他不是春日，根本沒有那種心想事成的能力，能夠進入主神空間裡就已經算他燒了八輩子高香了——又或者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運。
“我叫姬峰，1年5班的華夏留學生，住在607號。你住在7樓的哪間公寓？”
看到顯示面板上不斷跳動的數字，始終沒有等到電梯故障的姬峰趕緊向既沒有刻意遠離他也沒有過分靠近他的有希自報了家門。不過眼鏡反光的有希只是定定地看着電梯的顯示面板，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些什麼，又或者是因爲不想回答所以才假裝聽不見。
啊哈哈……身爲一個宅男，被美少女如此冷淡對待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姬峰一點也不傷心，因爲有希根本不知道他是一個宅男，所以有希是不會對他如此冷淡的，這個邏輯完全沒有問題對吧？
“長門有希，1年6班，708號。”
就在姬峰即將絕望的時候，猶豫了好一會兒的有希終於像報暗號似的輕輕吐出了幾個詞組，等她說完之後電梯也正好停在了6樓。
努力搭訕終於獲得了迴應的姬峰心情激盪得差一點都不想走出電梯了，但他還是以強大的意志力迫使自己邁開腳步向外走去，並且重新翻出腦海中早已制定好的《回家途中在便利店偶遇有希》劇本，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過頭問道：
“嗯……
那……那等會兒我們一起吃便當吧？”
“……”
“唰……”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中，電梯門靜靜地合上了。眼鏡反光的有希完全沒有反應，這就是無言的拒絕了吧。
如果是三次元……不，現在這裡已經是三次元了，應該說如果是在過去的世界裡，姬峰看到對方這麼愛搭不理的就知道自己沒戲了，那麼他肯定不會像某些男人那樣寧肯充當必須賠笑臉的提款機也要圍着女人的屁股轉，向她們大獻殷勤以求得一個交配的機會。
但是在這裡卻不同，他非常清楚有希只是被設定成了三無屬性而已，所以他完全不會生氣，更加不會放棄——這很重要，所以一定要說兩遍！
回家換下了褲襠拉鍊被扯壞了的校服之後，穿着一套優衣庫便服的姬峰毅然決然地拎着便當和禮物來到了708號公寓的門前。他首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按下了門鈴，不過門理所當然地沒有打開。
“你好，我是剛纔和你一起上來的那個同學，607號的華夏留學生姬峰！”
面對冷冰冰的房門，姬峰強自壓抑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盡量保持禮貌但又足夠洪亮的聲音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一直靜靜地等在門外，沒有再按門鈴也沒有再叫門。
因爲是溫帶海洋性季風氣候，日本這個城市的四月只比華夏同緯度的地區溫和一點，但卻仍然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不像真正的溫帶海洋性氣候那般溫暖。姬峰在沒有封閉的樓道站了一會兒，開始感覺身上有些發冷。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面對着那扇遲遲沒有打開的門，他感覺越來越冷了——不僅是手腳、耳朵和身體，甚至連內心也在慢慢變冷，這讓他忍不住打起了寒戰。
但他卻遲遲沒有離開，哪怕七樓的其他住戶用帶着各種猜測的異樣目光偷偷打量着他，他也仍然固執地站在那裡，手裡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就好像一個被同居女友拒之門外的可憐男人似的。
姬峰並沒有幻想過，僅僅憑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堅持就可以打動“女神”。不管是在三次元的世界還是在二次元的世界裡，他都從來沒有這樣幻想過。
他只是想要體會一下，體會一下當夢想變成了現實之後，這個現實又和曾經的夢想相差多少；他只是想要驗證一下，驗證一下當幻想中的“老婆”變成了三次元的陌路人之後，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美少女又能和自己曾經的幻想重疊幾分。
也許，這並不是他所期待的世界，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異世界。又或者……這是因爲他並非本世界的“男主角”？
“咔嚓！”
不知道過了多久，708號的房門終於還是打開了。再次出現在姬峰面前的長門有希仍然沒有換下制服，就好像是剛剛進入家門似的。
她揚起臉來看着姬峰那雙異常平靜的眼睛，能夠遮住三分之一個臉的大方框眼鏡難得地沒有反光，但是鏡片後那雙彷彿無機質構成的眼睛裡卻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
她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姬峰，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一樣，哪怕是眼皮的眨動都異常規律，簡直就像是在執行設定好的眨眼程序。
即使姬峰明明知道長門有希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是資訊統合思念體（主流派）所製造的對有機生命體接觸用人型終端，是可以被籠統地當作“外星人”來對待的生體機器人，是擁有三無屬性的大萌神……
但是當他第一次認真地看着她的時候，卻仍然感受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悲哀。
當一個無口、無心、無表情的三次元女孩站在任何一個正常人的面前時，哪怕那個人是世界上最宅的宅男，只要他的審美觀還正常，都絕對不會覺得這個女孩有什麼地方可萌的。
這只是一個人偶，即使再漂亮，也只不過是一個漂亮的人偶。
——這一瞬間，姬峰終於理解了明日香厭惡地將被宅男們奉作“女神”的綾波麗稱作人偶時的心情。
這的確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儘管姬峰並不會因此而感到厭惡，但是他那已經變得一片冰涼的內心，卻會因此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