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2 飲觴孤嘯眷疏狂
目送月光的身影化作真正的陰影飄然遠去,蕭洪的視線再度穿越虛空,落在翠環山谷底。
峴匿迷谷,就是這終年封鎖於雲霧深處的山谷,也就是藥師慕少艾的隱居地了……
翠環山,方纔在羅候的大招下地動山搖。哪怕是這整個山谷,都被牢不可破的秘陣守護,隨之而來的地氣動盪徹底打擾了此處的清淨。
阿九,天真活潑、惹人喜愛的貓耳少年,同時是慕少艾的養子。因爲這一陣的激烈元氣動盪,迷之正太心臟痼疾復發,捧着心臟面色蒼白虛汗淋漓,終於是掙扎着昏厥在慕少艾懷中……
因爲先天的缺陷,阿九半心殘缺,最是受不得這般刺激……
那缺陷的不僅只是**,還有靈魂。要治療此疾,首先,得有合適的心臟;次之,還要那人心甘情願的,以秘法奉獻自己心臟部位的靈魂: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像這樣的治療方式,怎麼看都只是疾病的轉移,所以慕少艾一直無法讓他痊癒!
非是不能,而是難得、且不願……
於是,慕少艾也只好用藥物吊住阿九的性命。那些藥物的副作用,便是阿九的形態,會被控制維持在九歲模樣,阿九因此得名。
以上,也是阿九被慕少艾收養的原因。
慕少艾之所以要隱居於人跡罕至的翠環山底,也不過是爲了圖個清淨:對於阿九的心臟痼疾來說,針落之聲宛若驚雷,委實受不得絲毫動靜的刺激!恰好那素還真,甫一出世便號稱武林皇帝、文武半邊天、天下第一人,在慕少艾的認知中這個名頭似乎是可以唬住很多人不得造次,這才隱居於翠環山山腳下的迷谷之中。之後,他也確實是很多年無人問津,享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清淨!
若不是在以後的劇情中,中原武林中了異度魔界的算計,讓劍子仙蹟身受重創的墜入峴匿迷谷,也不至於有慕少艾重出江湖的劇情……
……慕少艾纔不會因爲劍子仙蹟身受重創而重出江湖呢!那時候的劍子仙蹟,也只是恰逢其會、白撿一條性命罷了。慕少艾未來時候的復出,本來就是因爲異度魔界累次強攻翠環山,使得翠環山角不得清淨、阿九每每因此深受痼疾之痛罷了……
不過現在,先是被蕭洪以末世魔眼擾亂因果是非,使得慕少艾在天人感應下心血來潮,道心再也無法平靜。適逢羅候轟擊琉璃仙境、擾亂翠環山地氣,令阿九昏厥過去,終於是徹底點燃了一把怒火!
以心憂且憐愛的目光,看着因爲心臟之疾被激發,而面若白紙早已昏眩的義子,慕少艾的眼中只有心憂和心疼,以及憤怒。
無名火起之下,早先被蕭某某以秘法撩撥、再也無法平靜的躁亂心情,此刻終於是被無限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終於是徹底引爆!
藥師慕少艾的過往,那可是有着很有故事,和事故。沒故事的人,是不會與鼎爐分峰的六大散仙,佛門執首萬聖巖,俠王府,還有燕歸人、羽人非獍這些頂級組織或者個人的認知中,都有着很沉厚的交情和地位的!
同時,慕少艾也未必就是個好人。
他的善解人意,從來都只對自己身邊的人釋放。當年化身爲認萍生的慕少艾,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兇人!
那些的過往雲煙,在此處細數已經是沒有意義了……
但是有一件事,任何人都無法否認!
藥師慕少艾,曾經掀起過一片腥風血雨,親手將苦境武林的執牛耳者,翳流教主南宮神翳,送上了覆亡之路……
……並且,之後還將盛極一時的翳流一派,屠殺殆盡,僅只留下幾個孤魂野鬼,憑藉着不爲人知的蟲屍轉生秘法,苟延殘喘!
像這樣的存在,便是說成是曾經的一方豪強,也絲毫不爲過。
即便是現在的慕少艾退隱已久,要重新的揚名立萬、迅速成爲苦境武林最具備統治力的幾個存在之一,那也是毫無壓力!當初在慕少艾的領導下覆滅翳流、鑿滅異度魔君的主力陣容,如今可都是大多保全着,都伴隨着慕少艾的退隱而隱伏在武林中呢。
真要達成這樣的目標,他要做的,也僅只是給那些老兄弟各自送上一份書信即可……
……慕少艾的老兄弟之中,雖然也有着鬼樑天下那般野心家梟雄存在,更多的卻是皇甫笑蟬羽人非獍那般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同時,像這樣的存在,會在正復當年的情況下激流勇退、覓地隱居,連和其關係非淺的各大組織或者勢力都紛紛隱伏:要說這其中要說沒有發生什麼突變性質的故事,誰會相信啊!
僅只是因爲萬聖巖天座、還有羽人非獍這些摯友在對抗異度魔界時候沾染魔氣、隨時有入魔爲禍的可能?
這怎麼可能!
但是那些故事或者事故,當真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被慕少艾深埋在心底的,因爲過往種種不公待遇,而產生的不甘和不岔之意。
再強大的心魔,也都要以人心底潛藏的最大惡念或者執念爲引。若是一個人本來就心寬體泰、問心無愧,心魔之類的東西是怎麼都不可能成就的。而魔眼,本來就是融入天地之間的眼睛,在獲得劫持一種天地法則帶來異能的同時,都有着類似催眠和魅惑的功用。當魔術或者異能的能力,相對於蕭某某一身能爲,已經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時候,催眠和魅惑這種本來只是額外附贈的填頭,反而是突然變得額外可靠!
……特別是這些功用,和末世魔眼本身的力量,還有因果轉業訣的因果之力牽扯起來,效果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趁着慕少艾因爲阿九的昏眩而心痛到無以復加,心神將近失守的關頭,那些被蕭洪以魔眼牽動的東西,此刻終於是爆發。
各種各樣的擾心之念、誅心之辭,開始不斷的飄蕩迴響,
爲何,我已然退避至此,依舊是避不開江湖的紛擾、得不到絲毫清淨?
更加難以置信的,是在恍惚之中,慕少艾竟然是看到了異樣的東西。
模棱兩可的事實,因爲末世魔眼的影響,而真真假假愈發逾真實的在慕少艾的腦海中浮想,終於成爲了慕少艾腦海中寰轉的唯一真相。
阿九的心疾,竟然是被人爲製造出來,只爲了給這隻名爲慕少艾或者認萍生的猛獸,套上一套名爲羈絆的枷鎖!
而行兇者,影像卻懵懵懂懂,偏偏慕少艾又看得分明,似乎是這兩人便是化成灰也能夠輕易認出:一者,翳流最後的餘孽,蠱皇醫人;另一者,卻是慕少艾怎麼都不可能相信的人,那看似溫文儒雅的身影轉過頭來,赫然便是……
~!!!
這,這怎麼可能!
但腦海中的畫面,卻並未因爲慕少艾的驚駭而定格。
那些畫面,陡然回朔到久遠之前,又一瞬百年,猛的定格到不遠的將來!
不過是瞬息之間,慕少艾竟然看到了他一輩子也不能置信之事!鼎爐分峰內訌、萬聖巖沉淪、俠王府覆滅,燕歸人戰死、羽人非獍入魔!好一陣血流成河下,牽涉着道、釋、儒三教核心的最大同盟組織竟然在轉瞬間間便煙消雲散!
這些一直在慕少艾心底盤旋着、血流不止、要將世界都染作血色的人事物,都是慕少艾曾經最最看重的兄弟姐妹!
鮮血淋漓的幻境愈發的濃烈,而慕少艾的臉色也愈發的猙獰。直到整個世界都被鮮血染成鮮紅,最後化作黑色徹底湮沒的時候,他終於是雙手碰頭,想要仰天長嘯。最終,卻只是着了夢魘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連他最爲珍視的阿九,因爲他的撒手而摔落在地,撲起一地塵埃,都絲毫未有查覺。
宛若死一般的沉寂,其中卻隱含着濃到化不開的恨,又在一瞬間恢復了祥和。
“啊,阿九!”滿頭冷汗驚醒的慕少艾,在一瞬間就發現了跌落在地的阿九,雖然依舊維持着先前的昏眩沒有醒來,卻因爲從高處摔落的陣痛而扭曲着眉頭,而趕緊將之重新抱起。探視且確認過阿九的身體並未因此有什麼惡化後,這才一臉自責的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不能夠再繼續隱居於翠環山角了。因爲修爲到了一定程度的修者,都總是能夠驅福避禍:所以流言止於智者,真真假假的東西,往往憑藉感覺就能夠鑑別,區別僅只是你願不願意去相信……
所以有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裡面揮之不去。若是他什麼都不做、默認事態發展的話,剛纔那近乎心魔的幻境中發生的一切,那些他最最不能面對卻偏偏都近乎真實的一切,都會逐步變做真實!
而那些真實,慕少艾一項都不能接受……
所以,他也只能夠沉吟:“你是真的變了麼,老友!?希望,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老人家的錯覺!”
“何苦來哉,我老人家這是何苦來哉!”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了許久,慕少艾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峴匿迷谷,重出江湖了:“阿九啊,對不住了:我知道你喜歡清淨、也需要清淨,但是此時此刻,確實是容不得我們清淨!”
藥師同志慷愾赴死,不對,是攜怒復出的情節,這下終於是被徹底提前了!
“少艾,我不喜歡這裡……”突然,懷中的阿九發出了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是在迴應慕少艾的歉意。但緊逼的雙目,又表明這只是夢囈,似笑非笑的小臉表明他在做着怎樣的美夢:“我們去人多的地方,人多的……”
是啊,小孩子都是活潑好動的,沒病沒災的小屁孩又有哪個會真的喜歡清淨?
所以慕少艾也只能爲此審視良久,再勉強的露出一絲苦笑:“哈!這可真是”但苦澀之餘,更多的卻是……
好在慕少艾向來深居淺出,迷谷之中,並未有太多的繁瑣物事。所以慕少艾想做就做。
將阿九安置在小院內,再花費幾息的時間,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慕少艾再度懷抱依舊昏睡中的阿九,施展身法一路飄蕩着上浮。那一抹身影似慢實快,明明沒有什麼動作,卻只是幾個瞬息便穿越了層層雲海脫出迷谷:昔年武林第一人的實力,一瞬間便展露無遺!
果然不愧是天下間唯一的一位,輕功尚在素還真之上的人物!
不過在離開此地之前,往翠環山頂而去。長久以來,慕少艾受素還真的照顧良多。此刻告辭,自然是也要看看如此響動,琉璃仙境究竟是發生了怎樣的變故,看看是否有什麼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作爲報答……
不過嘛,光禿禿的翠環山頂,可不是迎客的地方。
“哈,不愧是慕少艾,竟然能夠如此快就平復心境!不過,事態的發展,卻將一步步證實你所看到的真實!”慕少艾下定決心的時候,翠環山另一座山峰的頂端,蕭洪卻是在冷眼旁觀:“儘管那些都只是,片面的真實,卻是我需要的,不是麼?”
感嘆完慕少艾道心的純淨,蕭洪反手之間,他山谷對面的巔峰,琉璃仙境再現原地。
只是消失的時候,和再出現,琉璃仙境中的人卻少了幾個。留下的,也只是屈士途,還有秦假仙和他的兩個跟班,蔭屍人與業途靈……
“咦,這個蔭屍人!”似曾相識,蕭洪轉眼之間已經發現了蔭屍人身上的不對,不過又呵呵一笑,不再去理會,而是甩手一掌,三道似曾相識的三陰泰指指引,再度出現在了屈仕途面前比較隱秘、只有他看得見的地方!
“咦,素還真,素還真你又到哪裡去了?”本來和素還真正在交談的屈仕途眼前一黑,發現沒了素還真的身影,正焦急呢,就看到眼前三道散發着炎熱氣息的三道寒冰指印,馬上安靜了下來,果然聽到了耳邊傳來的蟻語蚊聲……
說話的,無疑是蕭某某:“素還真說了,他暫時要修養一下,你暫時輔佐另一人,並幫助佛劍分說,以對抗如今愈演愈烈的嗜血者!”
屈仕途就問:“誰?素還真要我幫助誰?”
秦假仙這時候卻發現了屈仕途的自說自話:“喂,我說老屈啊,你在跟誰說話呢?對了,剛纔我明明看到好大的一坨黃金,不對,是一屋子的黃金,不對不對,是黃金做成的宮殿,剛準備撬幾塊回家補貼家用,就有幾個恰查某過來嗆聲,還要拿蛇變得弓箭射我,結果我老秦剛準備大發神威,告訴她們什麼叫做男人的事查某少參合的時候,眼前一黑就回來了……”
屈仕途:“……”
蕭某某:“……”
瞪視了秦假仙好久,屈仕途發現眼神殺傷力果斷不夠,這才長嘆一聲:“這也就是說,我們會被人家趕出來,其實都是你害的咯?”然後看秦假仙又要炸毛,果斷穩住了他:“行了行了,打住,我正在和素還真千里傳音商量事情呢,你別打岔!”
但是秦假仙卻一聽屈仕途的話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衝到了他的身邊,然後發現了新大陸:“什麼,和素還真千里傳音,素還真問什麼有事就找你而不是我火龍神探秦厲害?不行,我也要來……咦,這是什麼?”
一看秦假仙發現了蕭某某剛剛留下的三指印記,屈仕途就暗道不好,趕快揮手抹平了眼前的證據:“什麼什麼,沒有什麼,老秦你看走眼了!”然後,只感到冰涼中竟然有一股炙熱的火勁就沿着手上的經脈直衝自己心脈,不由得暗叫一聲不好,趕快運功調息,廢了好大精力纔將這一絲異種真氣驅逐出體外,然後也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這,幾十年不見,歐陽上智的指力,竟然已經精進至此了麼?”
回過神來,屈仕途卻發現秦假仙還在糾結於指印的問題。
“可是,總覺得這個指印,好像在哪裡見過……”秦假仙如是說。
或許是覺得這記號被秦假仙惦記住了,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屈仕途也只好安慰下秦假仙:“我說秦假仙啊,這個記號……”
秦假仙卻突然跳起來:“對了,我突然想起來答應了我家花仔要回家吃晚飯的,趕緊的,不然又要跪搓衣板了!”
嗯,這個花仔,就是花非花,是有刀狂劍癡之稱的中原劍聖葉小釵的孫女,同時也是秦假仙的妻子。秦假仙的這個藉口貌似不錯,卻忽視了一個問題,以至於屈仕途也只能夠一頭黑線:“喂,我說秦假仙啊,現在可是大清早,你回家吃什麼晚飯!”
秦假仙:“對,所以我現在要去笑蓬萊,不趕早去的話等我從笑蓬萊出來就是深夜趕不上晚飯了……”
這份急智,直令屈仕途翻起了白眼:“秦假仙啊,妓院大清早不開門的……”
……可是秦假仙卻已經撒開腳丫子就跑,跑的不見影兒了,屈仕途只能夠聽到業途靈跟在秦假仙身後的大聲叫喚:“大仔,等等我!”
於此,屈仕途也只能夠做出一個悲傷的表情,哪怕明知道秦假仙就這樣跑出去會生出事端,卻也無法前去阻攔。
因爲,他已經聽到,半空中傳來了一陣嘹亮的詩號:“少時聽琴樓臺上,飲觴孤嘯眷疏狂。不信江湖催人老,皇圖笑談逐塵浪。”
作詩踏歌而來的,正是從山底迷谷一躍沖天的慕少艾,曾經的武林第一人。
同一時間,蕭洪的話語也在屈仕途的耳邊迴響,這也是屈仕途停下腳步的原因:“要你扶助的人,已經來了!”
嘛,至此,除了時間上略微有所不對之外,一切的一切都宛若歷史的重複,各方各面,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