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多倫多有雨,但在吉爾伯特的墓園,聚集了百餘人,穿着黑色西裝,舉着黑傘,如期與會。
“生命太過匆忙,以至於沒有時間去敬畏生與死。”
“在我年幼的時候,我的父親曾經告訴我,死亡並非一切的終點,主會接納人們死後的靈魂去往天國,沒有病痛,沒有死亡,所有的人都在那裡得以永生。”
愛琴的悼亡詞不算很長,但能感受到一份沉重的哀傷,楊小志聽着俞勝蘭的翻譯,一直保持沉默,他知道,烏瑟一直信仰‘舊教’,信奉着三位一體的天主,世上虔誠的教徒,都遵守着舊教條律和十誡。只不過楊小志很奇怪,十誡中的不可殺人,顯然對黑荊棘來說,是件不可能遵奉的事,烏瑟又怎麼能算得上虔誠信徒?
信仰這種事,並非怪力亂神,人如果沒有信仰,那就沒有道德底線。雖然宗教自古以來就與統治階級同流合污,施行愚民之策,方便統治階級剝削,但不可一竿子打翻。現代的人,誰不知道宇宙是一場大爆炸後的產物?但還有那麼多人去奉行信仰,並不是想去所謂的天堂,只是想求個心安寧罷了。
楊小志就是個典型沒有信仰的人,也沒那個心思去求安寧,所以,十誡裡的十條他都犯滿了,包括偷別人妻子。
至於愛琴,楊小志倒是很感興趣,她是不是也是虔誠信徒,他記得舊教條律裡還有一條,不可發生婚前性-行爲。愛琴要真是信徒,那豈不是說她還是個處女?饒有興趣地瞧了瞧愛琴,恰好愛琴同時轉過頭,看見了楊小志的眼神,不知道爲什麼,頓時慍怒,像是要把楊小志殺了似的。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只有愛琴和楊小志兩個人心知肚明。
愛琴掛着黑眼圈,不過因爲化了妝的原因,別人不太能看出來,但眉目之間滿是疲憊,楊小志這混蛋,折騰俞勝蘭到半夜,愛琴也就看到了半夜。俞勝蘭有沒有腿軟她不知道,但自己的腿肯定是軟了……雖然愛琴沒有和男人幹過這種事,但也知道,楊小志實在太可怕,都把俞勝蘭弄成那樣了還有體力,愛琴都替俞勝蘭擔心,這混蛋要是沒點輕重,怕是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弄死在牀上。
蕾絲邊也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看到俞勝蘭那一副悽楚可憐又魂銷授予的神情,愛琴當然知道這對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心中隱約有些失落。
唸完了悼亡詞,愛琴便送上了一捧花束,然後是教會神父上去禱告,這種超度類的法事,當然也是歸宗教的範疇。大抵是些什麼‘神愛世人’和‘引渡天國’之類的話,楊小志對這種千篇一律的宗教論調不怎麼感興趣,也就沒怎麼去聽,不過主要還是因爲俞勝蘭去了愛琴身邊,沒人給他翻譯的緣故。
結果俞勝蘭很不識趣地拉着愛琴來到了楊小志身邊,愛琴偷聽偷看了半晚上,哪裡還不知道俞勝蘭的心思?但愛琴也不好當着俞勝蘭的面發作,只是冷着臉,一言不發,偶爾還會用一種‘你個死變態暴露狂’的眼神盯着楊小志。
葬禮其實
大同小異,賓客問禮環節,來的人一個一個挨着去送了花,不過中國的葬禮是燒黃紙,寓意不同。迷信不可取,不管是天堂地獄,還是仙界地府,楊小志都不太認同,什麼惡有惡報,期望這種虛無縹緲的輪迴果報,還不如自己動手。
黑荊棘主人的葬禮,來的人當然也是黑荊棘裡的,但楊小志認識的也就那幾個,像是路西法和格里菲斯,姜戈和他的小孫女吉莉安。楊小志也不算太惹眼,多倫多是個匯聚了多方文化的城市,在黑荊棘裡的華裔也不少,雖然美女沒看到兩個,但黃皮膚黑眼睛,怎麼也要看着親切一點。
雨一直下,春雨連綿,放在多倫多也是很貼切的,楊小志打着傘,對愛琴問道:“明天的首腦議會,有哪些人蔘加?”
愛琴瞥了他一眼,只是回答了一句:“死亡天使和滾石機器的所有高層……”
楊小志道:“哦,路西法和格里菲斯也會到?”
“當然。”
楊小志沉吟道:“我有點想不通,爲什麼黑荊棘會有這麼奇怪的權力結構,死亡天使和滾石機器,不是路西法和格里菲斯說了算嗎?怎麼還會有人反對吉爾伯特繼續掌管黑荊棘呢?”
愛琴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這就是首腦議會的雛形,所有事,都不能一個人說了算,大家同策同力,纔有黑荊棘今天的壯大。”
‘死亡天使’中,米迦勒、安吉拉以及梅丹佐,與‘滾石機器’的特洛伊木馬和特塔,近半數的首領,對愛琴執掌黑荊棘投出了反對票。這是一場黑荊棘的內部爭鬥,但奇怪的是,最終得利者是加拿大國會議員,也就是駐上海的那位。
國會議員,被提名了黑荊棘主座,實在是一件怪事,楊小志喃喃唸了一句:“特朗普……居然跟新任美國總統一個姓?”
葬禮後半段,闔棺敲釘,由四個人擡着棺材,送往墓園。
神父跟在一旁,嘴裡念着悼詞,還一邊灑着聖水,所有人都跟着棺材移動的方向走着,這場面蔚爲壯觀,百餘人,百餘把黑傘,就像一條黑色的長龍,由棺材起頭,在神父旁,還有許多穿着白袍的小孩,唱着彌撒,安魂曲神聖而肅穆。人就是這麼奇怪,死得很突兀,但儀式卻那麼按部就班,恢弘莊嚴。
棺材入土,就這麼放在了挖好的土坑裡,愛琴看着這一幕,終於淚眼朦朧,這世上,她最親的人,就這麼長埋土中,死亡從來不是什麼神聖的事,只帶着悲痛和沉鬱。
楊小志默然無聲,不管再怎麼說,至少他曾經叫過烏瑟一聲‘義父’,是不是誠心實意的已經無所謂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如今他和愛琴的關係很微妙,敵人倒還不至於,但朋友卻也說不上,如果不是中間有一個俞勝蘭,愛琴估計這輩子都沒有和他說話的想法。
西方的葬禮和中國當然是不同的,沒有大辦酒席,葬禮一過,也就各回各家了,只有最親密的人陪着逝者家屬,但最後還是要離開的。此情此景,委實令人悵然,人多的時候還感覺不到
那種悽楚,但獨自一人的時候,最能感受到那種靜謐中流淌着的沉重哀傷。
楊小志感受過這種情緒,那是一種不能爲外人道的傷感,鑽入骨髓一般。
吉爾伯特莊園,已經迴歸了寧靜,雨也停了,接近黃昏時分,這一場葬禮圓滿落幕,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畢竟是在黑荊棘統治下的罪惡王國,沒人敢來尋釁。雖然沒有發生意外,但這場葬禮還是用了大半天的時間。
格里菲斯來到了楊小志面前,拍了拍楊小志肩膀:“楊,明天……我們就有一場硬仗了。”他的中文是纔開始學的,有些蹩腳,但還是說出了一句完整的中文。
楊小志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明天過了就離開。”
格里菲斯琢磨了許久,才終於明白楊小志的這句話,愕然無語了半晌,但卻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楊小志從來不是黑荊棘裡的人,認烏瑟當義父,也不過是當初的權宜之計,如今烏瑟已死,楊小志其實和黑荊棘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他沒有理由,也不想摻和到黑荊棘的麻煩裡。
雖然姜戈和格里菲斯與楊小志都算比較友好,但僅此而已,或許連朋友都談不上。
路西法只是冷冷地瞥了楊小志一眼,也沒有說話。
楊小志對愛琴道:“今晚是最難熬的,但今晚一過,就什麼都好了,時間……會治癒一切。”
愛琴只是沉默,但看着俞勝蘭,便點頭道:“我知道。”
楊小志帶着俞勝蘭也離開了莊園。
……
回到酒店後,俞勝蘭有些猶疑地開口問道:“小志,你和琴……真的沒有希望嗎?”
楊小志悵然道:“有希望,但我跟她都不太願意把這個希望放大,老實說,如果她不是黑荊棘的人,我會竭盡全力地幫她,但可惜,我和她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
俞勝蘭認真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那就讓她脫離地下世界吧,明天的首腦議會,你不是也有席位嗎?你是烏瑟義子,也有希望繼承黑荊棘,你如果成功,她就不用再繼續生活在仇恨和陰暗中了。”
楊小志無奈搖了搖頭:“談何容易,我在黑荊棘沒有根底,就算我要爭,也不可能爭過愛琴和那個不知道底細的國會議員。”這一次,楊小志沒有任何謊言,他對愛琴並不是沒有念頭,可種種因素,讓楊小志和愛琴愈走愈遠。
他是潛龍之主,要擔負起潛龍的職責,而她是荊棘花,地下世界的黑色荊棘花。
這就是他和她各自要揹負的命運。
楊小志雖然不是憤青,但也絕不是漢奸,國與國,家與家,他心中自有一把尺。他可以憑藉着黑荊棘的勢力來與青幫和許家對抗,可從來沒想過要和黑荊棘一路,至少不是用這種方式。參加這一場葬禮,已經是楊小志看在烏瑟對他的幫助份上,但他不可能讓黑荊棘再踏入上海,這是原則。
潛龍,就是國門。
而楊小志,就是守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