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燈火通明,已來了十七八個人,男女老少皆有,打扮也各自怪異,有的不修邊幅,隨便套了件袍子。有的卻是衣冠華服,腰懸寶玉。有人形容醜陋,動作粗鄙不堪。有人俊秀文雅,一舉一動都帶着大家風範……
火光照射下,這羣人圍在幾張桌子上賭博,每張桌上都擺滿了一疊疊銀票,每張銀票最小的面額都是五百兩,有人面前銀票已經是所剩無幾,有的人旁邊卻堆滿了票子,少數也有上萬兩。
但不管是輸錢的人,還是贏錢的人,大家神情都很愉快,態度都很輕鬆,似乎紅塵中所有的煩惱,都已被隔絕在這房間之外。
賭博是件很有趣、很刺激的事情,夏雲墨有時候見到別人賭博都頗感興趣。
但這一次,他卻只能搖頭苦笑。
賭客聚在一起賭博的地方叫做賭坊,這個房間就算作個小小的賭坊了。
但這個房間在一天前,還是他的臥室,沒有他的吩咐,就算是船老大也不敢進來,現在卻似乎隨便一個水手都能夠進來賭兩手。
夏雲墨在房間中環視片刻,立時就注意到了一個人。
值得他注意的人,若非是武功蓋世的絕頂高手,那就多半是很漂亮、很美麗的女人。
她也許太高了些,可是修長的身材,線條柔和,全身都散發着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
臉部的輪廓明顯,一雙貓一般的眼睛裡閃動着海水般的碧光,顯得冷酷而聰明,卻又帶着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對生命彷彿久已厭倦。
一個老頭向夏雲墨走了過來,這老頭也就是邀請夏雲墨上船的船長,他也不解釋房間怎麼就變成了賭坊,只是笑着道:“朱公子,想不想來玩賭兩把?”
夏雲墨微笑道:“進了賭坊,自然要賭兩把了。”
老頭笑的更愉快了:“只不過你要賭,就一定要小心沙曼。”
夏雲墨心頭一動,指了指那個很漂亮,腿很長的女子:“她就是沙曼?”
“不錯。”老頭點了點頭道:“她輸的很快,贏得也很快,只要一不小心,說不定連你人也要輸給她。”
“若能輸給這樣的女孩子倒也不壞。”夏雲墨微笑道:“不過,我還是希望贏的。”
夏雲墨已走到了賭桌前,桌上堆滿了金珠和銀票,沙曼面前堆的最多,夏雲墨一走過去,她就又贏了。
這羣人賭的很簡單,也很痛快。只用三粒骰子,點數相同的“豹子六”當然統吃,“四五六”也不小,“麼二三”就輸定了。
除去一對外,剩下的一粒骰子若是六點,就幾乎已可算贏定。
沙曼居然一連擲出了五次六點,貓一樣的眼睛已發出綠玉般的光。
輸錢的莊家是個有些發胖的男人,看來和平日在茶樓酒館看見的那些普通人完全沒什麼兩樣,但卻出奇鎮定,一連輸了五把,居然還是面不改色,連汗珠都沒有一滴。
莊家反手抓起骰子,在大碗邊敲得當當響,大聲叫道:“快下注,下的越大越好。”
夏雲墨從懷裡摸出一把銀票,數了數,有三千兩左右,一把壓了上去。
賭桌上的衆人對夏雲墨這多出來的人也半點不關心,紛紛下注,而且沒有一個是低於五百兩的。
待所有人都下了注,莊家低喝一聲:“通殺。”骰子扔在碗裡,兩個都是六點,還有一點在不停的滾動。
莊家在大叫“六”,別的人在叫“幺”。很快,骰子停了下來,是個三點。
輪到沙曼時,擲出來的又是六。
現在骰子到了夏雲墨的手中,他想要低調一點,擲出個六六四,恰好贏莊家一點即可。以了。
這搖骰子無外乎就是對於勁力的掌控,以夏雲墨的功力,想要一個“六六四”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叮”的一聲,骰子滾落碗中,第一顆骰子是六,第二顆也是六,第三顆就要在第六點停下來的時候,突的一跳,竟向兩點翻滾而去。
除了夏雲墨外,這一桌子自然還有此道高手,在賭博方面甚至比他可能還要精通一些。
夏雲墨雙眸一凝,神念涌動,那已經停下來的骰子竟然又動了動,翻滾了下,四個紅點朝上。
六、六、四,恰好比胖莊家大一點。
如今夏雲墨的神念雖然還不足以粉碎岩石,扭曲鋼鐵,但想要挪動一顆骰子,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賭桌上數人擡頭倏然望向夏雲墨,目光就好似刀子般銳利,原本充滿快活氣息的賭坊,突然就有了一絲凝重的殺意。
“哈哈,看樣子我的運氣不錯啊。”
夏雲墨哈哈一笑,衣袖一掃,面前立時就多了六千兩銀子。
“哈哈,好手藝,好手藝。”坐莊的胖男人哈哈一笑。
“嘿,的確是好手藝。”有人嘿嘿冷笑。
“賭博這種事,往往有輸有贏,”有人卻是一笑,似半點也不在乎:“現在贏了,待會也可能加倍的吐出來。”
沙曼目光流轉,那貓兒般慵懶的目光有了些好奇的光芒。
第二局很快就開始了,莊家已經在叫下莊,夏雲墨把所有銀票推出去,眼睛也不眨一下。
莊家冷冷的瞧了他一樣,隨意的丟了幾個點,點數不大,也不算小。
幾個人輪流投擲下去,有的贏,有的輸,沙曼一擲成六,贏了不少。
夏雲墨一把抓住骰子,隨手扔下,“叮鈴鈴”的撞擊聲響起,投擲落入碗中,前兩顆骰子已經停了下來,第三顆還在轉。
那莊家忽的冷冷道:“這桌子有鬼。”
“讓我看看看是什麼鬼!?”一旁的留着小鬍子年輕男子忽的一拍這實心木頭桌子,桌子震了震,接着便聽得“絲絲”的聲音響動,整個桌子竟宛如冰雪一般在逐漸消融。
最後這整個桌子竟然變成了絲絲飛絮,被風吹走。而那碗從空中掉在地下,穩穩當當的,也沒有翻,碗中的那一顆骰子還在轉動。
這一招實在是驚豔,即使是夏雲墨,也忍不住多瞧了那小鬍子兩眼。
這小鬍子年紀並不大,打扮的就像是花花大少,只怕沒有人能夠猜到,此人竟施展出武林中絕傳已久的“化骨綿掌”。
“綿掌”是武當絕技,內家正宗,可是“綿掌”上面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
這種掌力不但陰毒可怕,而且非常難練,練成之後,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渾如不覺,可是兩個時辰後掌力發作,全身骨骼就會變得其軟如綿,就算神仙也萬萬救不活,比起西藏密宗的“大手印”都要厲害得多。
自從昔年獨闖星宿海,夜入朝天宮,力殺黃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後,江湖中就已沒有再出過這種掌力,卻不知這小鬍子是怎麼練成的。
瞧了這小鬍子兩眼,夏雲墨又將目光投向旁邊的一個白髮老翁。
這人滿頭白髮,文縐縐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飽讀詩書老學究。
在這羣人中,也只有他從未正是過沙曼一眼。
而之所以關注他,是因爲這最後一顆骰子快要停下來時,這人指尖都會傳出一股銳利的勁風,讓這骰子轉的更急、更快。
而在老學究出手的那一剎那,他原本捲成一團,至少留了五六年的指甲突然就變得筆直起來,晶瑩潔白,閃閃發光,像是刀鋒一樣。
如果夏雲墨沒有猜錯,這就是昔年和滇邊段氏的“一陽指”、華山“彈指神通”並稱的“指刀”,亦是一門早已消失的武林絕技。
夏雲墨神念一動,仿若憑空生出一隻巨大的手掌,向那骰子按過去,這若是按實,至少是個五點。
哪知就在這一剎那,一邊的胖莊家忽然撮脣作勢,深深吸了口氣,骰子就忽然離碗而起。
老學究中指又一彈,“啵”的一聲,這粒骰子竟變得粉碎,一片粉末落下來,紛紛揚揚,還是落在碗裡,卻已沒有人能看得出是幾點了。
莊家笑道:“現在是幾點。”
老學究拂了拂撫須道:“已經碎成了粉末,自然是一點也沒有。”
小鬍子呵呵笑道:“所以說賭局無勝負,輸贏天知曉。”
一點沒有,自然就是夏雲墨輸了。
夏雲墨也算是能說會道的人物,自出道以來,吃過的虧更是屈指可數。可在這時候,竟雙臂抱胸,笑吟吟的看着胖莊家把銀子全部收走。既不阻止,也不辯解。
沙曼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就像是冰河解凍,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陽光下開放,她美眸流轉,凝注在夏雲墨身上,輕啓朱脣道:“你知不知道,剛剛那局你若是贏了,現在面前差不多就有一萬多兩銀子。”
夏雲墨點了點頭道:“好像是的。”
沙曼笑靨如花道:“瞧你的模樣,似乎不太心疼。”
夏雲墨笑道:“莫說一萬兩銀子,就是輸上十萬八萬,我也半點不會心疼。”
“哦。”沙曼仔仔細細的打量夏雲墨全身上下道:“莫非你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富豪?”
夏雲墨搖了搖頭道:“不,我現在身上最多還有一百兩銀子,這趟出來本沒有帶多少銀票。”
沙曼道:“這麼說,你還是一個很大方的人,完全不把一萬兩銀子放在眼裡?”
“我這人小氣得很。”
夏雲墨又搖了搖頭道:“別人打了我一下,我就算跟蹤他三天三夜,也會找機會揍他悶棍。別人贏我一枚銅板,我就會搶他一百兩銀子……”
沙曼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那麼你是打算用最後的一百兩銀子翻本?”
“只怕還沒有這麼高的賭藝。”旁邊的老學究淡淡的說了一句。
“我們這裡賭注最少五百兩一注。”莊家瞥了夏雲墨一眼,冷冷道:“有錢下注,沒錢走路。”
夏雲墨也懶得理會這兩人,只是看着沙曼美麗的容顏,微笑道:“正所謂十賭九輸,賭徒間很少有真正的贏家,你說對嗎?”
沙曼顯然是一個資深賭徒,聽聞這句話,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漆黑柔軟的長髮微微波動,宛如黑夜中的海浪。
夏雲墨笑道:“真正的贏家,都是開賭坊的。無論誰輸誰贏,都要交給賭坊銀子。至於交多少銀子,也全是賭坊的主人說了算。”
沙曼又點了點頭。
夏雲墨微笑道:“這裡就是我的房間,各位把我房間當做賭坊,那自然免不了交給我一些場地費。不要多了,一人兩萬兩銀子就足夠了。”
一人兩萬兩,這裡十來個人,就是二三十萬的銀子。
這一筆生意,當真是賺的的盆滿鉢滿啊。
莊家呵呵冷笑道:“收這麼高的場地費,也不怕被賭客不認賬,甚至把你這主任扔出去喂鯊魚。”
夏雲墨拊掌笑道:“好想法,誰若是敢不交錢,我立刻就把他扔下去喂鯊,他所有的錢也歸我了。”
說罷,目光灼灼的望着在場衆人,面上含着一絲笑意,就好似在打量任由宰殺的羔羊一般。
小鬍子輕嘆一聲:“這人只怕不是想要收場地費,而是赤·裸裸的打劫啊。”
老學究捋了捋鬍子,淡淡道:“不過這人似乎還有兩把刷子,據說連敗嵩山、武當、少林三大派掌門人。”
胖莊家道:“賀知章先前出去了,說要找這姓朱的喝酒。現在還沒回來,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夏雲墨插嘴道:“他現在沒有喝酒,去喝湯了。”
胖莊家道:“喝湯?”
夏雲墨點了點頭:“孟婆湯,喝了這碗湯,以後都不會想着喝酒了。”
胖莊家等人沉默了片刻,他們知道,夏雲墨說的應該不是假的。
過了片刻,老學究輕輕一嘆:“我們和那酒鬼半斤八兩,就算勝也勝不了多少,要是一個人出手的話,只怕不太行。”
胖莊家道:“難道我們要一起出手?”
小鬍子點了點頭道:“反正我們在江湖上也沒什麼名氣,是沒皮沒臉的小人物,對付這樣一位名動江湖的大高手,也不必講究什麼一對一,公平決鬥。”
夏雲墨拊掌笑道:“還是一起出手吧,也不必浪費大家的時間。”
“說的好!!”
話語落下,三人身形同時飛掠而起,朝着夏雲墨撲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