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趙文睿以爲裡世界的枯木林地,是因爲天地異變形成的。
在他的相關想象中,某種偉力撬動裡世界法則,導致環境大災,移山倒海、天地翻覆,原本的生態遭到重創,這裡的林木不過是大滅絕的一個縮影,且是情況相對好的,至少保留下了完整的屍骸,而不是灰飛煙滅。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數據收集,採樣分析,發現這個臆測基本不成立。
這些枯木,其實是活的。
恍然間,他意識到,人類掌握的自然知識,人類的聯想能力,甚至人類的思維模式,已然成爲了一種束縛。
這種束縛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是思維慣性的使然。
另外,在一番綜合分析之後,他發現,這裡邊也有他自己不願跳出人類框架的原因。
其主要原因,還在於他有感情。
對於一名合格的舊支而言,感情也不過是精神力的一種,舊支對其的運用,更像是現代的人類對稀土的應用般,有一定的成功案例,但更多、更深入的應用還在開發中。
至少他所傳承的舊支信息,是這般程度。
有較大概率,他所繼承的舊支知識,跟當前最前沿的相關技術比,已經嚴重滯後,那些從遠古一直存在至今的舊日支配者們,極有可能已然完全駕馭精神力,無論是理性側、還是感性側。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不具備那樣的技巧,也不願意那麼做。
他已經注意到道性對人性的影響,他並不想將自己變成冰冷的機器。
就當是一種任性吧,他覺得人也不能太過現實,沒有浪漫,也就沒有夢想,沒有夢想,人的精神世界會顯得格外枯寂。
話題轉回裡世界的枯木上,按照其外在,姑且就這麼叫。
這種植被是活着的,只不過運轉模式與他所知的普通之物大相徑庭。
裡世界根本沒有陽光,也就沒有以葉綠素爲代表的植物運轉體系。
不過其在生態鏈中扮演的角色並未改變。跟其他裡世界植被一起,屈居於食物鏈的底層,靠數量和規模延續存在性。
趙文睿對它們興趣不大。
更準確的說,即便裡世界很特別、很另類,甚至在他的記憶中是絕無僅有的。他也並不動心。
他關注的僅僅是可能存在的,營造出這樣一個世界的造物主。
關注的主因,在於克蘇魯一系的舊日支配者對之心存覬覦。
與他比起來,克蘇魯一系的舊日支配者更專業一些,知曉哪些事務,是寶藏。那麼作爲新上路的邪神,跟着專業人士摸魚,他覺得這思路沒毛病。
枯木間距較大,有些像是地球的次森林,甚至人工林,而不是連合格下腳處都缺缺的原始密林。
不過這片林地是真的廣闊,他的速度達到了時速170公里,在林地,這絕對算是風馳電掣一般的速度了。可即便這樣,向着一個方向行進了兩個多小時,仍舊走出林區。
換成心志不堅的人,怕是這時已經懷疑自己在幻境迷宮中了。
但他知道不是。
強大的分析鑑別能力,讓他知道,這一路行來,貌似差不多的周遭環境,實際上從未有過一次哪怕重複。
這一路上,自然也遭遇了不止一種裡世界生物。
然而他不是學者,對研究動植物興趣不大。
或者說,尋常的生物、環境研究,大可以交給米蘭諾,哪怕在他離開這個世界後,讓第一秩序的傀儡們自行繁衍、研究,也是完全可行的。他這麼大個BOSS,舞弄這些一點都不經濟。
他的冒險,也不是精彩的西幻故事中所謂的英雄史詩,剿滅了多少豺狼人,打敗了幾頭食人魔,最後幹掉某頭魔龍,順便還拆穿、覆滅了某有反人類、反世界傾向的老陰嗶的惡毒事業。
他的冒險,是以傳奇位爲起步,瞭解詭異世界法則背後的真相。
聖所、神蹟,這類存在,才值當的他下手,魔神、古神、邪神,纔是他的對手。
而一般來說,這樣的敵人但凡是以這裡爲領地的,多半隱藏幕後、爪牙無數,氣候已成,不是靠傀儡們堆數量所能啃動的。
那麼就他來。
他也未必能勝,但他能在嘗試後,定下一個最終基調,若是大賬算不過來,該撤也得撤。
重視情報,包括反偵察和信息保密,哪怕他的第一秩序所涉及的並非核心機密,遇到犀利對手仍舊能夠見微知著,推敲出很多信息。
利益沒拿到多少,自家的底泄個六七分,他覺得那纔是真虧了。
林區在疾行了近四個,終於到了盡頭。
裡世界與艦島世界的時間是同步的,現在已經是接近午夜,月亮從東天升起,露出大半個臉,非常的大,能佔據人的視野區域五分之一面積的大,就連影視劇中,都鮮有這麼誇張的,一般只在動漫相關特寫鏡頭中才會出現的那種,讓人每一次見到,都感覺到震撼。
晶壁系的解構與宇宙大相徑庭,恆星的那一套根本不能往上套,也就是說,無論是日還是月,都可以不是恆星和行星的衛星。
反正米蘭諾從他迴歸時,就已經孜孜不倦的探艦島世界了,到現在還沒有探到邊際。
已經確定艦島世界不是球形,類人認知中的世界不過是一個巨大的區域內,在他們認爲的世界盡頭之外,其實還有更廣闊的空間……
且不說這些迥異於自然宇宙的環境之神異,就只說月亮。
既然不是一顆星球,那它是什麼,造物主安排的探照燈,一如地下種植園中,代替太陽的疝氣燈?
趙文睿不知道!
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他第一次進入裡世界,不就飛上天空了麼?
其實不光是爲了俯瞰地面,也有了解天體的心思。
結果神性直覺示警,滅神雷之類的已經在醞釀,他若繼續在高空裝比,極有可能就得被排斥放逐,被放逐之前大約還得渡個劫什麼的。
月亮升起,清冷的月華普照,林木、長草,彷彿一瞬間生長出了葉子,反射着月光,陰森林地,秒變夢幻林地。
但必須說,景緻並不美。
又或者說,美過了頭!
阿凡達那種錯落有致,色彩斑斕,有對比,以黑暗爲背景色調的,才叫美,而眼前這種可以稱之爲通亮。
就像一個密閉房間裡塞滿了白熾燈,然後突然打開,從一個極端到一個極端,那宛如鱗波之海的大面積光芒搖曳,晃的人眼暈,讓人心情煩躁。
用仙道風水的說法,這特麼妥妥的就是光煞!
他對自己成功在月亮升起前走出枯木林有些小慶幸,月光下的枯木林,可不止是晃眼那麼簡單,還會產生對生靈有害的輻射。
衆所周知,植物是有自己的一套呼吸機制的,枯木也有,只不過不是吸納二氧化碳、排出氧氣,而是吸納月能,排出超凡輻射。而這種輻射,對靈能有極強的中和作用(精神力、幽光燈,本質都是靈能運用)。
就目前分析所得,以枯木爲代表的這一吞吐轉化能量的機制,對裡世界的環境結構,有着重要影響。
當然,這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關心的是,提燈人在裡世界有什麼項目。
畢竟提燈人才是最初的領路人。
他之所以能獲得裡世界的精確座標,是因爲在提燈上佈置了邪病毒,而後提燈被提燈人的同夥回收後,使用其進入裡世界,邪病毒按照預設,自行脫落,吞噬繁殖,僞裝成枯木,這纔有了他後來從枯木中走出的那一幕。
而在提燈上佈置邪病毒,是抱着有棗沒棗打一杆的想法操持的。
箇中因由,主要在於提燈法器,是擁有克蘇魯一系神力的高端法器。
這種法器在艦島世界顯得格格不入。
幽靈艦島,就已經是艦島世界的異類,是低魔環境下的高魔秘境,由特殊的結界隔絕,並且不止一層結界,另外還連通着裡世界,能與裡世界交換能量,這才得以維持。
而提燈法器的超凡能量濃度,又較之幽靈艦島的內部環境超凡能量濃度高了近百倍。這樣的提燈,不太可能是在艦島世界製造的,而就算造出來,一般人也用不起,光是養護耗費,甚至製造足夠超凡能量濃度的養護環境,都是艱鉅的任務。
尤其是提燈蘊含的是邪神之力,是不能學仙道體系的修行者,以自己的軀殼作爲法器的蘊養爐的。
哪怕是邪神的眷族也做不到,這是舊日支配者的逼格決定了的(再寵溺也是主子和奴僕,有着絕對的力量層次和生命層次的差距)。
於是他懷疑,有秘境、裡世界之類的高魔所在,提燈源自那裡,也需要每隔一段時間拿回到那裡去保養。
他想要一窺究竟,於是在提燈上佈置邪病毒。
之後,他並沒有讓邪病毒一直綴着提燈,而是半智能的、只要到了地頭,就脫落、繁殖、然後玩自己的。
這樣就杜絕了提燈人一方在養護提燈的過程中,有着邪神逼格的安檢程序,進而察覺邪病毒的存在。
反正只要領進門,其他慢慢摸索唄,這樣更穩妥和靈活。
然後問題來了。
邪病毒是就近吞噬繁殖,意味着提燈人當初的裡世界進入點,也就是枯木林深處。
那麼他們謀求的是什麼?據點在哪裡?爲什麼找不到活動痕跡?
黑暗之犬搜索了門的周遭區域,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
而他也很難想象提燈人以枯木林深處爲活動起點。
這不符合邏輯,就像沒人會空降到亞馬遜森林深處造別墅一樣,哪怕是專門針對亞馬遜森林的考察團建觀察站,也沒必要搞的這麼誇張。
可惜提燈人近一段時間再未有動作,就連通過噩夢收集恐懼的活動都停止了,也不曉得是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還是常規性的休養生息,讓因噩夢而精神萎靡的艦島人恢復一下。
沒有提燈人搞事可供觀察,他就只能自己安排項目。
說實話,有些茫然,這次是隨便選了個方向。行動底線就是出了枯木林,建立中轉站。
如今,枯木林已然被甩在身後,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沼澤。
他本能的討厭沼澤,每一個看似淺顯的水塘,下面都可能是淤泥陷阱,又或潛伏着捕獵者。表面波光水色,實則惡意天成。
而眼前的沼澤更令他討厭。
因爲這裡的泥塘中積存的並非是水,而是蟲。
像枯木一樣,這種生命與尋常的陽光生命有着巨大的差異。
這到沒啥,畢竟裡世界有負界、冥界特徵,天然扭曲,又或與陽光生命對立,都是很正常的。
讓他討厭的是這些蟲子的能力所隱藏的惡意。
它們那針尖大小的幼蟲像是一塊腐壞的肉上蠕動的蛆蟲,密密麻麻的形成泥塘中的填充物,宛如微波漾動的毒水,在月華下呈毒綠色。
他猜測這些傢伙大約是在曬月光,這是生存中的重要一環,因此拼命向上擠,爭取能曬到。
如果只是這樣,那絕談不上惡意,只是曬月光,又沒礙着誰。
惡意的體現是這些傢伙有一種羣體能力,它們能夠模擬經過它們周遭一定範圍內的一切。
他自認自己還是比較寬容的,這或許是因爲足夠強大吧,能讓他真正上心動怒的事物已經不多。
但這些小東西他忍不了。
緣由是它們的模擬,是建立在信息盜取的前提下。
而盜取的具體操作,是一種類精神力侵蝕。
最爲噁心的點在於,這種類精神力是不講理的!
可以說,獨特的世界環境,構成了獨特的生命體系。
按照他所熟悉的邏輯,不講道理實際上是層次更高的超凡。再具體些說,比你高兩個層次以上,那麼在你看來,其能力作爲,就顯得不講道理,無法理解,解釋不通,邏輯上不能自洽。
但眼前的情況,打破了這個‘越不講道理,越強大,越有逼格’的常規,而似乎是遵循‘至簡者至強大’的定律。
這些小東西不但在邏輯規則上成功羞辱了他,還不請自上的對他發起侵犯,要窺視他,模仿他。
那場面有些像是{未來戰士5}中天網於2017年的自動化生產工廠中的養成池中編程液態金屬時的情形。
小蟲子們涌動攀爬,軟泥塑形,形成概略模樣,似是而非……
然而他是有逼格的,舊日支配者如果那麼容易模仿,那麼早就邪狗邪貓遍地走了,而不會始終是數的着的那些個。
所以這些小蟲子們最終並沒能成功,甚至將自己撐死了。
它們發生了爆炸,個體的器量、能力,不足以模擬他這軀殼的邪神細胞。
他這軀殼所用的邪神細胞雖然不似漫威大宇宙的哨兵,身藏宇宙,近乎每個細胞都是一顆恆星。卻也是在海底深淵,藉助外部壓力結合術技鍛造的。
海淵本就高壓,每平方釐米的壓力以噸計算,他還藉助足量的黑暗之力,強化了這種壓強。
也正因爲如此,軀殼的細胞足夠凝練,能承受更多的超凡力量,每一個都像一座特殊的煉爐,從而具備吐納轉化能量的能力,並且吞吐能力極強。
這些小蟲子是仗着特殊的天地法則,獲得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力量逼格的。
它們的確是能耐的很,他一個不注意,不但幽光燈的靈能力場沒能擋住其窺視,就連他自身的法則力場都沒能做到。
因爲在這個世界,天大地大,它們的靈能逼格最大。
唯一不能攻破的,也就是利用神秘要素和更高級技術構建的腦域邊際了。其他的無論是他以何種形態存在,對它們而言都形同虛設,直接看穿,從而獲取了每個細胞組織的結構信息。
然後它們就開始模擬了。
可能窺視是一回事,能模擬是另一回事。
裡世界的特殊環境雖然令它們得以磨礪,個體強大,且能夠隨意組成羣體意識,但還不足以模擬他的細胞,於是紛紛爆炸。
卻仍舊讓他心驚肉跳,繼而有點無能狂怒。
講道理,能將自己炸死,這意味着它們所能操控的力量,遠大於自己所能承受的。
這就是幫瘋子,還是老天幫忙開掛的瘋子。
他相信,如果不是他順從本心,以超越表面能力很多的實質裝小扮嫩,那麼現在恐怕是另外一種情形。
比如說按照他之前設想的某種可能般,進行更多的適應性調整。
那麼此時此刻,面對的就是一堆實力不輸自己,甚至手段能力都相差彷彿(常規向)的自我克隆版。
興許打着打着、連使用力量的技巧都被其窺視竊取了去。
那場面就搞笑了,不但大量的信息被竊走,還被當場打臉,一說你白龍魚服,該啊!
實際上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在噁心人,就彷彿是某意志特意打造的陷阱,專門用來坑人的。
這還是沼地幼蟲,那些會飛的成蟲更噁心人,居然比幼蟲時個頭都小很多,如果不是數量衆多,且在吸收月華時發光,形成了蒸騰的霧氣飄蕩在沼地上空,以人類的肉眼都看不到。
不止如此,這些傢伙竟然連感知也是無效的。
說白了,成蟲也擁有幼蟲般靈力逼格高的天賦。
假設精神力的基本單位是一種能量粒子,而感知原理是雷達那般,接觸反饋。那麼這些成蟲,就是具有吸收及偏轉塗層及形態設計的隱形戰機,它的隱形原理,就是靠高逼格的靈能等階撐着,從而獲得在等身範疇內、性能壓一籌的實質。
所謂的等身範疇內,是指它本身的投面就小,單位面積內碰觸不到多少精神能量粒子,再加上它自身的靈能粒子級別更高,於是在對抗中取得勝利,從而達到了無法被感知的真隱形效果。
至於戰力,這些玩意,有跟{異形:契約}中齏粉化的異形原蟲相似的能力,微不可查,又有突破防護能量之能,皮膚對其而言更是粗陋的防禦,輕鬆就能侵入內部。然後就開始造反。
另外,它們同樣能隨意組合,不但血肉上能夠組合成質密強度不疏於合金的整體,精神上也可以構架類似SC宇宙星靈們卡拉之道的羣體思維,衆魂意志。
他甚至懷疑,幽靈艦島的衆魂意志,其實就是這種蟲子的Low版。因爲艦島世界畢竟不是裡世界,沒有天地法則爲其開掛,因此幽魂們不具備這些蟲子的逼格,綜合性能也更差,但模式卻是同一套。
所以他在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的同時,也不得不說個服字。得虧他內涵豐富,底蘊十足,換個人,哪怕是傳奇位來了,怕都過不得這片沼澤!
於是問題又來了,這麼有逼格的裡世界,諸如提燈人之流,是怎麼混的?莫非一直拿臉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