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念頭急轉,嘴中淡淡道,“二長老想必也知道,我這人素來公私分明,公事就是公事,私情就是私情,所以貴教若想庇護在襄陽城的羽翼之下,還要看我襄陽城能得到什麼好處?”
阿薩辛對此早有意料,略一沉吟,“明教尚餘義軍三萬,可助慕容兄守住襄陽城。”
“哦?”慕容復挑了挑眉,明教至今還能拿得出三萬義軍,這是他沒想到的,目中帶着些許不信,“二長老莫不是在框我?如果你們真有三萬義軍,鐵木真豈會將七王爺的兵力調到襄陽城?”
阿薩辛淡淡一笑,“實不相瞞,這三萬義軍有一半是波斯總教派來的,大元皇帝目前還不知道。”
慕容復聞言吃了一驚,“波斯來的?”
阿薩辛點頭,“不錯,我教在波斯頗有根基,縱使敗於大元皇帝之手,也未到一蹶不振的地步。”
慕容復對此深以爲然,波斯國以教立國,底蘊極深,波斯雖然戰敗,但卻沒有亡國滅族,只要鐵木真一走,死灰復燃是必然的,只是他有點想不通的是,波斯明教將一萬多的軍隊派到中原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深深看了阿薩辛一眼,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但讓他失望的是,阿薩辛自始至終雲淡風輕,沒有一絲破綻,默然片刻,他說道,“二長老,如今襄陽城的情形你應該有所瞭解,這方圓數十里之內,宋、遼、元三方投入的兵力已逾百萬之數,你那三萬義軍恐怕無甚大用啊。”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條件不夠。
阿薩辛好似沒聽懂他的意思,微微笑道,“慕容兄作爲領兵之人,當明白一個道理,兵貴精不貴多,我教三萬大軍一半是大浪淘沙留下來的精銳,一半是波斯鐵甲,乃精銳中的精銳,定可成爲慕容兄的一大助力。”
慕容復咧嘴一笑,“貴教的‘精銳’真有那麼精銳,二長老恐怕也不會來襄陽城了吧?還是說貴教另有什麼企圖,比如在襄陽城分一杯羹?”
阿薩辛嘆了口氣,“再精銳的軍隊,若不能填飽肚子,也是無力馳騁沙場的。”
慕容復瞬間恍然大悟,原來是斷糧了。
這也難怪,中原明教的義軍一向是靠底下的人自給自足,這種模式在平時發展極快,且負擔極小,可一旦在戰爭時期就極易分崩離析,這也是爲什麼明教號稱數十萬義軍,真正打起仗來只有數萬。
如今更是被蒙古追得四處亂竄,糧草補給自然極其困難。
慕容複目光微閃,“三萬大軍襄陽城倒是養得起,不過就要看二長老出什麼價了。”
阿薩辛皺了皺眉,沉吟不語。
楊不悔卻是開口道,“難道我們幫你抵擋蒙古大軍還不夠麼?”
慕容復斜睨着她,“當然不夠,沒有你們,我一樣能夠抵擋蒙古大軍,爲什麼還要將糧草分出去,平白增加負擔?”
楊不悔登時語塞,阿薩辛問道,“慕容兄有什麼條件,或可說出來。”
慕容復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一語不發。
阿薩辛沒有辦法,只好說道,“慕容兄此次助我教渡過難關,我教上下謹記此恩情,將來慕容兄但有需要,我教可無條件助你一次。”
這應該是他的底線了。
慕容復聽到這眼前微微一亮,但還是沒有說話,其實他也有些猶豫,因爲他不知道阿薩辛所說的三萬精銳究竟是真是假,另一個那一半的波斯鐵甲來到中原究竟有什麼目的。
阿薩辛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了。
慕容復這才展顏笑道,“二長老可否先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慕容兄請講。”
“貴教大軍現駐紮何處?”
“秦嶺之中。”
慕容復白了他一眼,“秦嶺這麼大,二長老可否說得具體些?”
阿薩辛猶豫了下,“襄陽城西面五十餘里。”
慕容復點點頭,又問道,“貴國現在想必正處於艱難時期,不集中力量重建家園,卻將一萬多軍隊派往中原,究竟意欲何爲?”
此言一出,屋中氣氛陡然一凝,空氣幾欲凍結。
慕容復手上握着一個茶杯,一搭一搭的敲擊着桌面。
阿薩辛臉色緊繃,淡紅色的瞳孔中有一縷奇異光芒若隱若現。
楊不悔不明所以,但神色卻也不由自主的變得凝重,呼吸都有些困難。
良久,一切歸於平靜,阿薩辛長長嘆了口氣,“重建家園何等之難,難免要借重一些外力的。”
他這話說得含糊其辭,但慕容復卻隱約明白他的打算,簡單說就是借雞生蛋,要藉助明教這隻老母雞,生一個大金蛋,只是現在這隻老母雞已經快餓死了,他不得不來襄陽城投靠自己。
想通這點,慕容復多少有些同情這個人了,明明是一個心氣極高之人,卻不得不爲了延續教派傳承,遠走中原,爲了重建家園,放下了高貴的自尊。
當然,他也不會僅憑對方隨便幾句說辭就答應下來,盤算一會兒,他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在下還要考慮一二,望二長老體諒。”
阿薩辛爽朗的笑了笑,“人之常情,不過鄙教大軍的糧草已經不足三天之數,還望慕容兄能儘快答覆。”
慕容復微微點頭,“二長老放心,倘若三天之後在下沒考慮清楚,定會給貴教補齊三天的糧草。”
阿薩辛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開口,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慕容復不禁愣了下,“二長老還有事?”
阿薩辛沒有答話,卻是瞥了楊不悔一眼。
慕容復扭頭看向楊不悔,目中帶着詢問之色。
楊不悔忸怩了下,“我……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求慕容公子幫忙。”
“哦?”慕容復心念電轉,隱約猜到了什麼,臉上卻不動聲色,“楊小姐有什麼事但講無妨。”
楊不悔一雙明亮的大眼認真看着他,“我爹爹以前得罪了你,但他也是……也是因爲立場不同纔會那樣做的,能不能請你高擡貴手,不要報復他。”
慕容複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真的天真,還是在裝傻,楊逍那叫立場不同麼?
如果說光明頂上第一次出手暗算他,還可說是爲保明教基業,那麼第二次、第三次呢?尤其是黑木崖那次,差點就讓他陰溝裡翻船,這等大仇豈是一句簡單的立場不同可以原諒的。
“到底怎麼樣嘛!”楊不悔被他盯得有些臉紅,嘴中撒嬌似的嗔怪道。
慕容復收回目光,不置可否,“上一代的恩怨,跟下一代無關,我與令尊的事,楊小姐就不要管了。”
“什麼上一代下一代?”楊不悔登時急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氣?”
慕容復忽的冷笑一聲,“那又如何,小氣一點,總比那些故作大方,卻死個不明不白的傻瓜強。”
“你……”楊不悔自不難聽出他話中的決絕之意,心中既是惱怒,又是着急,這慕容複果然沒有放過爹爹的意思,她抿了抿嘴,“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過我爹爹?”
慕容復搖頭一笑,“我不妨跟你明說,此事斷然沒有迴旋的餘地,楊小姐就不必白費心機了。”
楊不悔仍不死心,不知想到了什麼,她臉頰有些泛紅,“如果……如果我嫁給你,你願不願意放過我爹爹?”
慕容復愣了愣,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隨即正色道,“楊小姐,感情不是什麼籌碼,是不可以交易的,我相信令尊也不希望你這麼做。”
楊不悔臉色一白,忽的掩面而走,轉身之際兩滴淚珠滑落空中。
阿薩辛見此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不知是對誰失望,沉默片刻,他開口道,“慕容兄,難道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楊左使他也不是有心與你爲敵的。”
慕容復不答反問,“楊小姐今日說出這通話來,不會是那楊逍的主意吧?”
阿薩辛搖搖頭,“這吾倒不知,不過根據吾的觀察,楊小姐怕是喜歡上慕容兄了。”
慕容復咧了咧嘴,一副任你怎麼說我也不爲所動的樣子。
阿薩辛嘆了口氣,起身道,“也罷,結盟之事,還望慕容兄好生考慮,告辭。”
阿薩辛一走,屋中白影一閃,現出林朝英的身形,她負責監視阿薩辛,阿薩辛來拜訪慕容復,她自然會跟來,當然也就聽到二人先前的談話了。
慕容復瞥了這個清高冷豔的絕美道姑一眼,淡淡道,“你怎麼看?”
林朝英神色清冷,檀口輕啓,一字一頓的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慕容復忍住給她一個白眼的衝動,“除了這個呢?”
“他們畢竟是魔教,於你聲名不利。”
“你還會關心我的名聲?”慕容復愕然道。
林朝英臉色略不自然的別過頭去,“畢竟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人家罵你的時候,肯定會把我也罵了。”
慕容復起身來到她面前,認真打量她一眼,“你是不是打坐的時候睡着了?”
“什麼意思?”林朝英不解。
“如果不是,你的脖子怎會歪了?”慕容復說話間,居然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晃來晃去,似乎在檢查她的脖子。
林朝英一把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你規矩點,我可不是你的那些女人。”
“那你是我的哪些女人?”
(書羣號,四六三五八七七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