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會兒,兩撥人都聽到東邊大路上馬蹄雜沓,一羣人亂糟糟的乘馬奔馳而來。
王璟擡眼看去,只見一隊元兵縱馬而來,約摸五六十人。後邊還拖曳着一百多名婦女,被元兵用繩子拴着,這些婦女大都小腳伶仃,如何跟得上馬匹,有的跌倒在地,便被繩子拉着隨地拖行。所有婦女都是漢人,顯是這羣元兵擄掠來的百姓,其中半數都已衣衫被撕礙稀爛,有的更裸露了大半身,哭哭啼啼,極是悽慘。
元兵有的手持酒瓶,喝得半醉,有的則揮鞭抽打衆女。這些蒙古兵一生長於馬背,鞭術精良,馬鞭抽出,回手一拖,便卷下了女子身上一大片衣衫。餘人歡呼喝彩,喧聲笑嚷。
王璟瞧得怒火中燒,雖然蒙古人虐待漢人,但是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欺辱,卻也是極少見之事,及其容易引發暴亂,王璟正待上去結果了這羣蒙古兵。
那少年公子已經搶先說道:“吳六破,你去叫他們放了這幹婦女,如此胡鬧,成甚麼樣子!”話聲清脆,又嬌又嫩,竟似女子。
一名大漢應道:“是!”解下系在柳樹上的一匹黃馬,翻身上了馬背,馳將過去,大聲說道:“喂,大白天這般胡鬧,你們也沒官長管束麼?快快把衆婦女放了!”
元兵隊中一名軍官騎馬越衆而出,臂彎中摟着一個少女,斜着醉眼,哈哈大笑,說道:“你這死囚活得不耐煩了,來管老爺的閒事!”那大漢冷冷的道:“天下盜賊四起,都是你們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鬧出來的,乘早給我規矩些罷。”
那軍官打量柳蔭下的衆人,心下微感詫異,暗想尋常老百姓一見官兵,遠遠躲開尚自不及,怎地這羣人吃了豹子膽、老虎心,竟敢管起官軍的事來?
一眼掠過,見那少年公子頭巾上兩粒龍眼般大的明珠瑩然生光,貪心登起,大笑道:“兔兒相公,跟了老爺去罷!有得你享福的!”說着雙腿一挾,催馬向那少年公子衝來。
那公子本來和顏悅色,瞧着衆元兵的暴行似乎也不生氣,待聽得這軍官如此無禮,秀眉微微一蹩,說道:“別留一個活口。”
這“口”字剛說出,颼的一聲響,一支羽箭射出,在那軍官身上洞胸而過,乃是那公子身旁一個獵戶所發。此人發箭手法之快,勁力之強,幾乎已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尋常獵戶豈能有此本事?
只聽得颼颼颼連珠箭發,八名獵戶一齊放箭,當真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每一箭便射死一名元兵。衆元兵雖然變起倉卒,大吃一驚,但個個弓馬嫺熟,大聲吶喊,便即還箭。餘下七名獵戶也即上馬衝去,一箭一個,一箭一個,頃刻之間,射死了三十餘名元兵。其餘元兵見勢頭不對,連聲呼哨,丟下衆婦女回馬便走。那八名獵戶胯下都是駿馬,風馳電掣般追將上去,八枝箭射出,便有八名元兵倒下,追出不到一里,蒙古官兵盡數就殲。
那少年公子牽過坐騎,縱馬而去,更不回頭再望一眼。他號令部屬在瞬息間屠滅五十餘名蒙古官兵,便似家常便飯一般,竟是絲毫不以爲意。
王璟過去慰撫一衆被擄的女子,問起情由,知是附近村鎮中的百姓,於是從元兵的屍體上搜出金銀財物,分發衆女,命她們各自從小路歸家。
王璟知道趙敏必然會在前邊綠柳山莊等候,與黛綺絲兩人共行上馬,遠遠的吊在後邊。
黛綺絲惱怒道:“剛纔那是個女公子吧!你追上去想做什麼?”
王璟笑道:“那是個很有意思的姑娘,要救六大派衆人,跟她要打的交道還多着呢!她現在不過一黃毛丫頭,哪有你有韻味,你何必吃這種乾醋?”說完雙手又開始不太老實,在黛綺絲身上敏感處撥弄。
黛綺絲哪有王璟這種厚臉皮,一時間拒絕不得,無奈隨他去了,靠在王璟懷裡,卻是不再着惱。
王璟和黛綺絲慢悠悠的直到黃昏時分,才過永登,正行間聽得馬蹄聲響,大路上兩騎並肩馳來,奔到十餘丈外便躍下地來,牽馬候在道旁,神態甚是恭敬。那二人獵戶打扮,正是箭殲元兵的八雄中人物。
那兩人走到王璟跟前,躬身行禮。一人朗聲說道:“敝上仰慕明教王教主仁俠高義,英雄了得,命小人邀請兩位赴敝莊歇馬,以表欽敬之忱。”
王璟還禮道:“兩位客氣了,請前邊帶路!”
那二人大喜,上馬先行,在前領路。行不出一里,前面又有二人馳來,遠遠的便下馬相候,又是神箭八雄中的人物;再行裡許,神箭八雄的其餘四人也並騎來迎。王璟暗道:“趙敏倒是禮數週全!叫人難生惡感!”
順着青石板大路來到一所大莊院前,莊子周圍小河圍繞,河邊滿是綠柳,在甘涼一帶竟能見到這等江南風景,王璟也爲之胸襟一爽。只見莊門大開,吊橋早已放下,那位年輕公子仍是穿着男裝,站在門口迎接。
那年輕公子上前行禮,朗聲道:“明教兩位今日駕臨綠柳山莊,當真是蓬蓽生輝。王教主請!紫衫龍王請!”
王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道:“姑娘倒是打聽的清楚。不介紹下自己以及這八位兄臺麼?”
那年輕公子欠身道:“卻是小女子疏忽了,在下趙敏。這八位是我的下人,分別叫趙一傷,錢二敗,孫三毀,李四摧,週五輸,吳六破,鄭七滅,王八衰。”一邊說一邊指着八人。
王璟笑道:“趙小姐好名字!給下人取的名字也甚是有趣。看來對我漢人文化研究頗深啊!”
趙敏笑道:“王教主真是風趣!”
趙敏親自領路,將王璟和黛綺絲帶入大廳。
王璟見大廳上高懸匾額,寫着“綠柳山莊”四個大字。中堂一幅趙孟繪的“八駿圖”,八駒姿態各不相同,匹匹神駿風發。左壁懸着一幅大字,文曰:“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劍決天外龍,劍衝日中鬥,劍破妖人腹,劍拂佞臣首。潛將闢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詩末題了一行小字:“夜試倚天寶劍,洵神物也,雜錄‘說劍’詩以贊之。汴梁趙敏。”
王璟讚道:“趙小姐的書法筆勢縱橫,兼有嫵媚之意,以女子而言,算的上佼佼者了。”
趙敏喜道:“原來王教主也擅長書法,再好不過了,小女子待會尚要求懇一幅法書。”
王璟笑道:“書法倒是小事,有此風景,又有我夫人與趙小姐這般的佳人,倒不如繪畫兩幅,遠勝過書法!”
趙敏聞言,喜上眉梢,忙吩咐下人準備文房四寶,王璟卻是說道:“在下繪畫方式有些不同,還請拿一些木炭過來。”
趙敏雖不懂,還是吩咐下人照辦。說話之間,莊丁已獻上茶來,只見雨過天青的瓷杯之中,飄浮着嫩綠的龍井茶葉,清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