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從小到大,未曾有過一敗,小小年紀,便已經名震江南,卻不想今日卻在一個酒樓裡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一掌逼退,心中這份訝異之情,當真是難描難繪。
他看向面前扶着老婦人一動不動的少年,喝道:“你老師是誰?”
那少年還未開口,少年身邊的婦人急忙道:“這位公子不要見怪,是我兒無禮,不小心惹出了這事情,這……您的衣衫酒菜,該賠的我們一定賠,還請不要互相打鬥,無論傷了誰,都不好。”
青年公子看了一眼婦人,笑道:“這位嬸嬸,你這孩子本領不賴啊!”
這婦人慌忙道:“公子,小二年幼,性格火爆,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青年公子看向面前的少年:“小子,你是跟誰學的本領?好了不起!”
他身份非同尋常,年齡又比這少年大了不少,此時與這少年動武,無論輸了還是贏了,面上都不好看。
況且以剛纔兩人交手的情況來看,自己可謂是輸多贏少,實在沒有必要與這少年交惡。
他是年紀雖輕,人卻豁達,只是微微沉吟,剛纔的一腔火氣緩緩消失,他將自己外面的衣服隨手脫掉,對少年笑道:“你出手這般魯莽,砸了我的桌子,壞了我的衣服,你有什麼話說?”
那少年本來一臉桀驁不馴的表情,此時聽到青年公子的話後,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吭吭哧哧道:“我賠你就是了!”
青年公子身邊的一名隨從喝道:“賠?你賠得起麼?光是我家公子身上穿的這貂皮大襖,就值得一百兩銀子!你怎麼賠?”
少年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母親:“娘,我闖禍了!”
婦人道:“我兒,我這還有一根碧玉簪子,抵一件貂皮大襖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不要擔心。”
她正要從少年身上解下包袱取簪子,李俠客身邊的楊志已經坐不住了,大踏步走到婦人身邊,叫道:“大嫂!是你嗎?”
那婦人一愣,擡眼看向楊志,片刻後,眼睛越睜越大,擡手指向楊志,叫道:“可是楊志叔叔?”
楊志慌忙跪地:“大嫂,真的是你?你怎麼到了這裡?滿堂大哥呢?”
那婦人急忙伸手虛扶:“叔叔快請起!”
她扯了一下身邊少年的衣服,道:“再興,還不快拜見你叔父!這便是你爹爹生前常常說起的青臉叔叔!”
那少年看了楊志一眼,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道:“再興拜見叔父!”
楊志將少年扶起,看向面前的婦人,驚道:“生前?我大哥去世了麼?”
那婦人聞聽此言,眼眶兒先自紅了,道:“前些年得了一場大病,昔日傷勢一併爆發開來,人眼看着就不行了,躺了沒幾天,人就走了!”
楊志心中大慟,將這母子倆引到李俠客等人面前,道:“嫂嫂,還請坐下說話!這是我們寨主李先生,旁邊是魯大師,都是自己人,再興,你也坐下。”
他說到這裡,起身對剛纔與母子倆起衝突的青年公子道:“這位公子,剛纔這孩子是我的小侄子,衝撞了各位,實在抱歉,你的衣服酒菜都算在楊某身上罷。”
那青年公子笑道:“一件衣服,值得甚麼?你這侄子好生了得,使得是是家傳功夫麼?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楊志道:“在下楊士心,我在這裡替我侄子賠不是了!”
他從褡褳裡取出一錠金子遞給青年公子:“區區心意不成敬意,污了公子的袍子,實在太不應該!”
青年公子並不接金子,搖頭道:“老兄,這算的了什麼?如若不棄,一起來用酒可好?”
楊志道:“兄弟還有要事,就不打攪諸位了,各位若是有心,可與我的兩位哥哥結交一番。”
便在此時,魯智深端着酒杯從旁邊走了過來,笑道:“灑家魯達,見過諸位英雄。”
那青年公子哥深深看了楊志一眼,又看了魯智深一眼,嘿嘿笑了笑,低聲道:“原來是魯提轄和楊制使,小弟方傑,見過二位。”
魯智深一愣:“你知道灑家?”
方傑笑而不答,旁邊坐着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笑道:“魯提轄赫赫威名,倒拔垂楊柳,神力驚人,天下誰人不知?小人王寅見過大師!”
魯智深腦子一陣糊塗,睜着眼道:“你們知道灑家的底細,我卻不知你們的來歷!你們是哪裡人士?”
方傑道:“大師還請坐下說話!”
此時剛纔砸了酒桌的醉漢已經爬了起來,也不敢吱聲,悄悄的下樓溜走了。
方傑、王寅喊過店小二,將酒桌重新收拾了,請魯智深坐下飲酒說話,而楊志則來到李俠客身邊,道:“先生,我在這裡遇到了大嫂與侄子,想要出去說話,卻不能陪您飲酒了,且等處理完家事之後,我再上樓陪您!”
李俠客擺手道:“你自去,不要管我!”
楊志便領了母子二人出了酒樓,找了一處客店暫且住下,隨後向自己的大嫂打探兄長的消息。
原來楊志出身天波楊家,但卻不是嫡系傳人,因此沒有修習過楊家槍法,雖然十八般武藝都很精通,但最拿手的乃時一杆朴刀,並不是楊家槍法。
而楊家槍法到了九代孫楊滿堂的時候,因爲心傷家人戰死無數,七郎八虎,七杆槍,兩把刀盡數獻了朝廷,到最後滿門無一男兒,閤家都是寡婦,朝廷又不對楊家有半點優待,因此在佘老太君去世之後,楊滿堂便離開天波楊府,隱姓埋名,不再力保宋王。
他離開楊府之後,楊家槍法自此不在江湖出現。
楊志與楊滿堂是堂兄弟,楊滿堂臨走時還曾提攜了楊志一把,讓他當上了軍中制使,對楊志恩情不淺,因爲當初經常走動,楊志自然也認識楊滿堂的夫蕭玉嬌。
此時見了嫂嫂蕭玉嬌,楊志又是高興又是傷心:“嫂嫂,我大哥怎麼就去世了?”
蕭玉嬌道:“他之前衝鋒打仗,中過毒,受過傷,一直都有隱患未除,後來巧妹得病去世了,他傷心之下,也得了病,就再也沒有好過來!”
楊志知道蕭玉嬌所說的“巧妹”,乃是楊滿堂的第二個夫人安巧妹,當初自己這兩位嫂嫂也是女中豪傑,威震天下,做出過好大的事情,在不曾想卻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便聽蕭玉嬌道:“滿堂去世後,我在河東撫育再興,後來河東受災,我母子二人便想着來濟州府投奔親戚,沒想到濟州府也受了災,親戚找不到了,我想了想,準備去江南尋找生路,路過這裡,再興便想着來樓上看一看。你大哥當初路過此地時,可是每次都來飲酒賞景的。當年火山王與高行周等先人英豪也都在此待過,再興思念父親,因此想來這酒樓看一看,卻是好巧,遇到了叔叔。”
楊志眼中落淚:“想我楊家滿門忠烈,哥哥神勇無敵,臨了卻落得如此淒涼!”
他對蕭玉嬌道:“嫂嫂,這江南你還是不要去了,兄弟如今跟隨李先生在梁山棲身,您若是不嫌棄的話,可隨我一起去梁山居住。”
蕭玉嬌道:“叔叔,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丟了花石綱,又丟了蔡太師的生辰綱,如今已經成了朝廷要犯,你要我母子跟你去梁山,該不會是落草爲寇吧?”
楊志道:“落草倒也算是落草,爲寇倒是不能算寇,只能算是不服皇帝老子管的人罷!嫂嫂,你卻說,去還是不去?”
楊志這一句話,引出了蕭玉嬌昔日豪情,當下道:“去!怎麼不去?大宋姓趙的害我楊家不淺,便是不服他的管,卻正趁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