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致命一擊

老僧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極濃郁的嘲諷和厭惡神色。

就像是看到市井之間,別家賣醋卻要兌兩碗水的婦人一樣,充斥着理所當然的驕傲和不屑。

“你身爲天魔宮之人,又爲何下此毒手,並還要助少林武當殘殺同門呢?”

寧缺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幫膽小如鼠的廢物,又如何有資格做我的同門”

“而且如果不這樣做,又如何取信於那些所謂的名門大派呢?不這樣做,少林寺又如何能認可我這種半路出家之人呢?”

“可惜這幫和尚着實太過於吝嗇,我替他們做了這麼多,那五大至高絕學,也不過是讓我看了一本”

“就連那本如來神掌,也是我意外所得”

蓮三十二冷漠地說道。

“不過在那裡,我的確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氛圍。原以爲在那,我可以看到一些關於世界的真相,可惜到最後我才發現,這幫所謂的大德高僧,也不過是一羣沽名釣譽之輩”

想到了藏經閣中掃地的那個蒼老的僧人,蓮生三十二神情微微一凝,臉上佈滿了譏誚。

“表面冠冕堂皇,暗地裡卻齷齪不斷,明明只是想動手,卻又要找一大堆的藉口,哈哈哈,都是一羣不堪造就的廢物”

囂張的大笑聲從那殘存着血跡的枯脣間迸發出來。

他那兩道白眉飛了起來,似乎是在舞蹈一般。

臉上豪情縱橫,便如一位持劍行走鄉野四處,尋找不平之處的青年俠客。

那略帶嘶啞卻豪意十足的大笑聲,迴盪在幽靜昏暗的大殿內。

寧缺怔怔看着,在白骨山間前仰後俯,似乎隨時可能摔倒的老僧。

感受到笑聲裡清晰傳達的狂放意味,不由暗想此人當年有資格與小師叔齊名,並以友相稱,倒確實有幾分道理。

難怪數十年前,此人能橫貫佛道魔三宗,最終險些成功挑起諸派紛爭,讓整個天下陷入血腥地獄之中。

雖然此人算不得英雄,但身爲一個梟雄,能做到這一步,也同樣是令人敬佩了。

於是,寧缺問出了自己內心真正的疑問。

“無論是在道在魔在佛,你都是備受尊崇的大人物,無論你怎麼選立場,甚至都不用選,都能成爲名留史冊的傳奇”

“可你爲什麼偏偏選了一條最血腥、最無趣的道路,你爲什麼非要與這個世界爲敵?”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

老僧看着他緩緩地說道:“很多年前,衛光明這傢伙就經常這樣自省,他不惜與全世界爲敵是因爲他堅信自己是對的。但我不一樣,我與世界爲敵的理由很簡單,因爲我知道這個世界是錯的。”

忽然間,老僧兩縷極長的白色眉毛無風而飄,不是飄然若仙,而是莫名暴躁起來。

“這世間早已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了”

“我是昊天道的裁決大神官,曾坐墨玉神座,我是天魔宮當代傳人,修有精妙無比的功法,我是佛宗的山門護法,可以號令萬僧”

“我這一生何其風光驕傲,翻手覆手間便有風雨大作,我欲成佛便成佛,我欲成魔便成魔,哪有道理可講?”

“你看這污糟糟的世間,活着不知多少庸碌如豬的蠢貨,難道你不覺得呼吸的空氣都那般髒臭?頂着一個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賊天蓋,難道你不覺得呼吸極不暢快嗎?”

蓮生三十二彷彿要將內心的怨氣盡數揮灑出來。

“人活於天地之間理所當然就要吃肉,吃豬吃狗吃雞吃天地,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寧缺忽然說道:“但那絕對不包括吃人。”

蓮生大師眉頭一皺,隨即又馬上舒展開來,“你的確很不錯,若在別的時候,倒真是有資格繼承我的衣鉢”

“不論在什麼時候,我都對你的衣鉢沒有任何興趣”

寧缺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不是我自誇,在我全盛時期的時候,這世上幾乎沒有能夠戰勝我的人,道魔相通便可入神,我的衣鉢,你確定不要嗎?”

蓮生大師突然來了興致,他可以看出,眼前這個少年並非是在說假話,但其眼中對力量的渴望也同樣不是假的。

還真是一個有趣的少年啊!

寧缺愣了一下,搖着頭開口說道:“我對魔功沒興趣,更加不想入魔。”

蓮生三十二像翱翔天際的雄鷹看向籬笆裡的土雞一樣,冷漠看着他說道:“先前便說過,書院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區區入魔,便能把你嚇成這副模樣。”

“我並不害怕入魔,只是我不需要”

這話語中帶着不屑和輕蔑。

“難道我的衣鉢就這麼沒有誘惑力嗎?道魔相通便可入神,這是我多年的體悟,可並沒有騙你”

此時的蓮生,並不是什麼高僧大德,而是個瀟灑甚至霸氣的狂生,微微眯起眼睛,一臉不悅的樣子。

“我是夫子的親傳弟子,世間諸般妙法皆可修習,我想這個份量應該比你的衣鉢要重些吧”

老僧聽着這話,竟一時語塞,即便他驕傲到視世間道佛魔三宗爲破鞋,也不敢自認比夫子更高。

柯浩然只是夫子的師弟,便已經給他留下了無盡的羞辱和痛楚,更遑論夫子呢?

“書院的確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夫子,也的確是天下第一人”

寧缺聽到這話,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行走天下多年,爲何不去書院聆聽一下夫子的教誨呢?我想書院不會比任何地方差吧”

蓮生沉默很長時間後,開口說道:“書院,已經有了一個叫柯浩然的傢伙。”

寧缺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所以這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問題,只是你嫉妒我師叔,你想要戰勝他,但始終都沒有成功,所以到最後你就陷入了絕望,甚至想要拉着整個世界給你殉葬。”

老僧微微一怔,然後像聽見世間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右手不停揉着乾癟的腹部,說道:“我會嫉妒一個瘋子?”

寧缺沒有笑,平靜看着他說道:“你本身就是一個瘋子。”

蓮生沉默了片刻,嘆息了一聲後,說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有些嫉妒的。”

“我苦修佛法多年,精通少林七十二絕技,妙境自悟彷彿天生,在知守觀悟道,修得樊籠陣,揮手之間,便能困住世間一切”

“天魔宮諸般妙法,皆爛熟於我心中,憑藉一卷天書,我便悟得了昊天真意,本以爲我這樣的人,應該算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天才了”

每聽到一句,寧缺的心便狠狠震動了一下,這般強悍的修行者,這世上恐怕找不出幾個。

哪怕是顏瑟大師,或者是那小胖子陳皮皮,也絕對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也許只有那位蓋壓一個時代的小師叔,能有這樣的才情吧。

祝玉妍和葉紅魚心裡也是頗爲震撼,她們雖說對眼前這個老和尚已經有了不少的瞭解。

但畢竟是來自書籍或是長輩口述,此刻聽聞本人闡述,則更加讓她們心驚。

“可偏偏又出現了柯浩然這樣的人,我萬法皆通,卻連他的一劍都敵不過”

“柯師叔會幾種功法?”

蓮生三十二微微一笑,“他只會一種,柯浩然只會使劍,從最開始像孩子打架般的木片劍,到最後一劍破天的劍,都是他的浩然劍”

“如果說我是真正的萬法皆通,那他便是真正的一法通萬法生,他這一輩子只會使劍,但卻能將劍意化爲世間任何法門,這座困住我的樊籠便是如此”

目光掃過牆壁上的斑駁劍痕,蓮生長吐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一劍幻化成世間萬千道法!

寧缺震驚無語,心想這等境界自己要修多少年才能觸碰到呢?

老僧微笑說道:“遇着這樣的人,其實真的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

“柯浩然生的不如我好看,騎的那頭蠢驢也不及我的座騎神駿,他的腳好出汗,所以脫了鞋便臭,卻又偏生喜歡,坐着便去摳腳”

“他脾氣也不好,爲了一碗紅燒肉,甚至能和夫子對罵上整整三天三夜”

“但就這樣一個人,世人偏偏卻只看他,與他並肩同遊時,世人眼中只有他,無論我做出多少驚天之事世人眼中還是隻有他”

蓮生三十二的笑容顯得非常苦澀,“我想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確實有嫉妒他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還是因爲我想尋找到一條通往彼岸的道路”

“而無論是做任何事,他都一直攔在我的身前,所以我必須想到一個方法,一個可以讓他去死的方法”

“可你依舊失敗了”

寧缺這樣說道。

“是啊,最終還是敗了,我之前從未和他交過手,雖然知道他的實力很強,但並沒有一個很準確的概念,現在我有了,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在這裡困了幾十年”

那蒼老的面龐上閃過了一絲感慨之意,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那怨毒的神色再次出現在了臉上。

“幾十年了,這個地方絕對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音,沒有螞蟻爬過,沒有樹葉搖晃,什麼都沒有”

“最後你會因爲太想聽到聲音,耳膜變得無比敏銳,你甚至能聽到身邊那些屍體腐爛的聲音,而那些腐屍肚子脹氣,炸開後的聲音進入你耳中,就像是一道驚雷!”

老僧淒厲的聲音在幽靜的房間裡來回震盪,如同無數道連綿不斷的驚雷。

“房間裡的屍體都腐爛了,或者變成了乾屍,於是連這些聲音都沒有了,前一刻還令你作嘔的聲音在下一刻,便成爲了回憶裡最美好的東西,你可知道這種感覺?”

“到了最後,你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裡流淌的聲音,聽到肌肉因漸漸失去水分而變形的聲音,聽到自己胃袋乾癟的聲音,腸子幹粘在一起撕扯的聲音”

“很奇妙是吧?如果你聽的時間長了,你絕對會很想吐,然而問題是你不能吐。

老僧的眼眸裡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像石像般麻木回憶着這數十年殘酷的人生。

他喃喃地說道:“再強大的修行者也不能完全不飲不食,你需要吃些東西,哪怕是很難吃的東西,如果你把食物吐出來,那你就會死亡。”

老僧忽然尖聲淒厲喊道:“我知道這種活法比死亡更殘酷,被柯浩然幽禁在此地的時候,我就應該自殺。”

“這個看似粗豪的傢伙,擁有比魔鬼更陰險的心思,他知道我既然當時貪生一瞬,那麼便永遠捨不得死!他纔是個真正的魔鬼!”

蓮生三十二此刻好像把幾十年的怨憤都抒發出來了,緊繃的身體在霎那間有了那麼一刻的放鬆。

“動手”

昏暗的大殿之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喝。

寧缺一把抓起旁邊的長刀,雙膝驟然一彈,就像一隻潛伏在長草中一夜,終於抓到獵物弱點的猛虎一般,猛然暴起,向大殿中央的老僧撲了過去。

他身在半空,一道寒冷刀光像暴雨般噴灑過去,隨後閃電般地挽弓搭箭。

嗖!

一支閃爍的青黑色光芒的羽箭緊跟在刀光之後,飛快地射了出去。

祝玉妍手中天魔雙刃也化爲了兩道璀璨的流光,彷彿流星墜地一般,直射而去。

葉紅魚腳尖微點,身後赤紅色的巨龍虛影再度出現,並與她的身形融合在了一起。

昂!

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巨龍仰天咆哮,衝向了蓮生三十二。

當蓮生大師察覺到這些攻擊的時候,這狂風暴雨般的襲擊離他已經只有半尺之遙。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似乎都已經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

一股強橫的念力從老僧有些渾濁的眼中散發而出,無數根白骨飛起。

數根粗壯的骨頭迎上了這狂風暴雨般的襲擊。

轟!

寧缺那安裝了符文的長刀被一根白骨擊飛,青黑色的羽箭也被砸成了粉碎。

他悶哼一聲,刀鋒處傳來的巨大力量,讓他手腕處的骨頭直接折斷,身體猛地向後疾飛,人在半空中便是一道鮮血自口中噴了出來。

骨山間,被老僧念力激發的那些白根碎屑緊追而至,噼噼啪啪地擊打在他的身上,就彷彿是暴風驟雨一般。

瞬息之間,他便遭受到數百甚至數千次重擊,鮮血不停噴涌,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根。

啪的一聲,寧缺重重摔倒在地,一口鮮血噴在了衣襟之上。

好在那些白骨構成的暴風驟雨,離了骨山的範圍便紛紛落在了地上,沒有再次攻擊。

否則這位書院的十三先生,恐怕就得一命嗚呼了。

葉紅魚也是轟然落地,鼻子、嘴巴、耳朵都在不停地向外冒血,傷勢之重,已經不忍直視了。

好在衆人的這搏命一擊,的確取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

祝玉妍的臉色蒼白,但眉宇之中閃過了一絲欣喜,因爲她的天魔雙刃從眼前那個老和尚的胸膛處穿了過去,然後回到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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