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開印微微一笑,也不避諱女修在側,七手八腳脫了個精光,沖洗乾淨換上乾淨道袍方道:“師姐,等打退魔人,我打算跟着他四處走動走動,你去不去?”
女修皺眉,“老頭子不管我還好說,阿孃怎麼辦?二哥幾十年前離家出走至今未歸,阿孃跟老頭子吵了幾十年,我要是一走,可不把阿孃氣死,不行不行,我不能走,你也不能走。”
戰開印沉默。
女修怒道:“不許走!你要是敢偷偷溜走,我就抓了戰開山喂魔狼,必須陪着我。”
戰開印依舊沉默。
女修眼珠子轉了轉輕笑道:“阿孃說我與二哥長得最像,性子也像,二哥怕疼我是不怕的,老頭子逼他綻體把他給逼走了,大哥四弟整日修煉,除了你就沒有其他人能陪我。
唉!要是阿孃能把二哥找回來就好了,他怕疼估摸着也不會像大哥四弟那般沒日沒夜不是修煉就是戰鬥,我也能有個伴,有他陪我你愛去哪去哪,早些年還有捎酒給老頭子,之後幾年就沒個音訊,他會去哪呢……”
戰開印欲言又止,長嘆一聲道:“我陪着你哪兒也不去。”
“稀罕嗎?”女修白了他一眼,咯咯笑道:“偷偷的去,兩三年就回,等找回了二哥,你愛去哪去哪。”
戰開印說好。
女修又踹了他一腳,嗔怒:“好什麼好,找見了二哥你也得陪着我。”
戰開印笑而不答。
地面已是輕微震顫,女修升空遠眺,沒有注意到戰開印眼中那抹悲傷。
近萬里逃亡,九姑娘和魚鷹品階太低幫不上忙,戚長征已是精疲力竭,若非逃跑逃出了經驗,合理分配三種屬性的聖元果與龍晶液,以三丈魔馬人超出他不止一點半點的可怕速度恐怕早已被追殺身亡。
遼闊的黑河已是在望,空氣中充滿腐屍的惡臭,接連幾顆聖元果入腹,速度再次提升些許,一個猛子扎入黑河,直沉河底,還是覺得不保險,使用石化術深入淤泥,大襖包裹全身,方纔一動不動。
三丈魔人出現在黑河,對岸也有聞訊趕來的諸多修士觀看,千丈高空的修士已有數十人之多,皆是庫魯元門所屬大國送入萬里羣山歷練的天陽上境大能修士。他們也都是初次見識三丈魔人的可怕,不敢降下魔馬人縱躍能及的千丈高度之內。
其中就有數位這次戰國挑選送入萬里羣山歷練的大能修士,他們見識過戚長征與戰開印那一戰,也知曉戚長征是紫衣仙子道侶,萬里飛逃沒有人會看輕他,有的只是讚佩。
要知道萬里羣山範圍都屬於試煉場,只有未入陰陽的他們才能對其中的魔人出手,哪怕是經過的陰陽境大能看見了遇險的他們,也不能出手相助,這就是魔主的指令,嚴酷無情但必須遵守。
魔馬人暴躁嘶吼,一腳邁入黑河,對岸修士集體飛退,待看見魔馬人拔腿上岸,小腿還有幾條魔魚扭動,撕扯下一條條魔馬人小腿肉蹦蹦跳跳的回了黑河,皆是鬆了口氣。
暴怒的魔馬人仰首嘶吼,高空修士全體高飛,魔馬人低頭看向對岸,對岸修士再次飛退,明知魔馬人無法越過黑河依舊飛退,兇焰太過滲人,千丈之外亦是撲面而至。只有那成千上萬條巴掌大的魔魚當魔馬人是一道美味佳餚,蜂擁而聚洶涌翻騰。
“他不走怎麼辦?”高吉見到魔馬人一屁股坐在黑河邊,愁眉苦臉的問道。
戰開印也是一張愁臉,搖搖頭道:“聯繫不上長征,估計他已使用魔龍軀體煉製的大襖裹體,神識不可察,無法通知他沿河逃離。當無礙,長征乃土行修士,土行修士尚守,性情多敦厚,當有足夠的耐心。”
高吉苦笑道:“你看他像是敦厚之人?耐心倒是足夠,好奇心也不小。”
戰開印回想與戚長征相處的這些日子,發現確實如高吉所說,頓時撓頭不已。
戚長征的耐心相當好,不論前世今生,他的忍耐力遠超常人,好奇心那是他的表象,得分時候,這種要命的關頭好奇心早見鬼去了,不過,他也有着缺陷,就是吃不得虧。
狼狽逃躥近萬里,被魔人追逃的像條狗,還要潛入臭不可聞的黑河逃生,早已是窩着一團火。魔馬人的嘶吼聲深入淤泥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水面再沒有動靜傳來,他掀開大襖,一點點浮出淤泥。
雖封閉了嗅覺,略微釋放神識卻能看見河底遍佈的屍骨,總覺得還能嗅到一股子腐爛的味道,黑芒自身體散發,絲絲縷縷漸漸環繞着他的身軀形成防護罩隔絕黑河水。
“噗”的一聲,一條魔魚衝了進來,在水元氣凝結的防護罩之內蹦蹦跳跳,戚長征眼前一亮,一縷神識托起魔魚送出防護罩,無需他引導,魔魚已是向着水面上方衝去,速度飛快,一會兒就看見成千上萬條魔魚匯聚在河面,便看見坐着也像是一座山丘般的魔馬人。
戚長征直撇嘴,暗恨魔馬人真他孃的記仇,通過魔魚窺視着魔馬人的一舉一動,再次披上大襖悄悄遠離,游出不遠,戚長征停了下來,咬牙切齒的想着:“老子比你還記仇……”
千丈高空,戰開印着急萬分,苦於聯繫不上戚長征,抓耳撓腮。高吉也是如此,卻忽然間渾身一震,爆了句粗口。
戰開印看他,女修也回頭看他,高吉道:“你們不瞭解他,他就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人,睚眥必報都算是輕的,我估計……我估計他會報復。”
戰開印瞠目,低頭看着坐於黑河畔的魔馬人,“不可能吧?”
“你沒有給他隱匿氣息的大襖之前或許不可能,現在絕對有這個可能!”高吉信誓旦旦,“此時不宜多聊,時刻關注魔馬人,一旦有動靜,做好拼命的準備沒錯。”
女修咋舌,“他真有這麼大膽子?”
在她的頭頂上方無盡虛空,靜靜懸浮着一道人影,正是來自天魔蕩的那名老婦。陪伴了倔強老道數千年,她豈會不知老道並非真的不管女兒生死,那柄出鞘的神魔神器她又豈會沒看見,之所以表現的依舊暴怒,還是因爲她與倔強老道的二兒子緣故。
數千年陪伴,兩人都已是陰陽上鏡巔峰修士,土元氣變異,修無可修,方興起生兒育女的心思。大兒金戈出世,打小聰慧異常,擁有絕佳金行體質,二人如獲至寶,精心培養,三年綻體第一絲金元氣入體,自此一飛沖天。
常人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修煉至化嬰,大兒金戈卻是半年養元,大半年聚元,一年結丹,一年餘化嬰,前後只用去近三年時間晉升化嬰境。
隨着年齡增長,年僅二十,已是晉升天陽,成爲修元界有史以來進階天陽修道時長最短的修士,且擁有的實力已是能戰陰陽境大能,比之老道昔年戰績也不遜色多少。
大兒金戈長大成人,已是接任元門聖子之位,無需他們再去呵護,便起了再生一兒的想法。
隨着二子金軒降生,二人又是一番精心培養,誰料到,二子金軒與大兒金戈完全不同,膽小怕疼,綻體液塗抹身軀竟是哇哇大哭。
爲孃的都心軟,連忙拭去那一抹金黃,想着等二子長大一些勇敢一些再來綻體,誰知二子金軒卻是始終膽小怕疼,一旦看見綻體液,回身就跑,抓回來就是沒命的哭,爲孃的心都要碎了,只好再等。
這一等就是十多年過去,當爹的恨鐵不成鋼,數次強制二子金軒鍛體,金軒承受不住,更怕那皮開肉綻的痛苦,終於有一天一去不回。
從那一刻起,爲孃的就把當爹的厭上了,當爹的還想着再生三子,爲孃的就變成了老婦,當爹的氣不過,也變成了一位滿臉皺褶的老道。
一直到十多年後,有幾壇猴兒酒送到了老道手上,老婦才隨了老道,不再以雞皮褶子臉對待。接着便是產下一女,長女修煉資質上佳,趕不上兩位兄長,精心培養之下境界提升的也還算不錯。
又過了十多年,幼子出生,金行資質絕佳,與大兒金戈修煉速度不相上下。等到幼子成長起來,猴兒酒就再未出現過,爲孃的又變成了雞皮褶子臉老婦,當爹的也變成了不修邊幅的老道。近十年過去也再沒有一罈猴兒酒出現過,修元界何其廣戎,哪怕她與老道雙雙突破,瞬息萬里,也難以找尋二子蹤跡,每年她都會外出一趟,每年歸來都要與老道鬥上一回。
修元界絕大多數地方她都去找過,西部幾乎每一寸土地她都運用神識查探過,唯有一處地方,能明瞭二子生死消息的精血存放祭壇,她卻始終未曾踏足,不敢踏足,也不忍心踏足。
她知道老道揹着她去過,但她寧願億萬裡去尋也從來不問,老道也從來沒說過。
此時看着下方的長女金鏗,與二子離家之時相似的外貌,悠然長嘆。長嘆聲中,目光看向盤坐河畔的魔馬人,眼中戾氣生,膽敢追殺她的愛女,險些要了她愛女性命,怎能不死?
然而,就在她打算出手斬殺魔馬人之時,卻發現魔馬人身下地底的異動。
一道亮黃爲箭,黑芒爲羽,金芒爲矢的元力之箭正在大襖覆蓋之下悄無聲息成型。
黑河有一條魔魚躍出水面,違反常理的躍高丈五,大嘴張,參差尖牙顯,直撲魔馬人臉部。
魔馬人貌似始料未及,身軀微後仰,舉起大手合擊魔魚,元器難傷分毫的魔魚卻也經不住三丈魔馬人雙掌合擊,魚身稀爛,只留下滿口尖牙。
魔馬人正感困惑,忽然察覺身下地底元力波動,想要規避已是不及,天元器長弓射出無視距離的元力之箭已是自下而上,穿過他那坨墜地的傢伙事,直穿臟腑,再入腦內。
體表無傷,內裡已是通透,擁有強悍生命力的魔馬人卻依舊未死,驚天動地的慘嚎聲中已是縱身躍起。
這一躍,躍出了他生平從未達到過的高度,龐大的身軀因劇痛躍起之後便縮成一團,眨眼千丈餘,速度太快,沒少撞擊在千丈高空的修士身上,頓時慘嚎之聲接連響起。
早有準備的戰開印三人卻並沒有受到衝撞,在魔馬人力竭落體之時,已是三劍齊斬,三道黑血飈飛。
魔馬人砸落地面,轟隆聲中,地面出現一個大坑,坑底躥出一人,不是戚長征還能是誰。爾後纔是慘嚎不斷的魔馬人縱躍而起,卻是雙手緊捂着黑血拋灑的那坨傢伙事,頭也不回一躍再躍。
“砍死他!”戚長征咬牙切齒高呼,當先追去。
率先響應的戰開印三人高舉法寶,急速衝向遁走的魔馬人,頃刻間,數十方回神的空中大能修士皆振奮,齊齊高呼追向魔馬人而去。幾位被魔馬人升空撞傷的大能修士也未落後多少,邊往嘴裡塞着丹藥邊大呼小叫的追趕而去。
黑河對岸的修士只能望之興嘆,他們很想加入到打落水狗的行列,但他們沒有權利進入萬里羣山。
“有趣!有趣!”身在更高空域的老婦撫掌而笑,好些年沒有笑得這般開懷了。
魔馬人已是命不久矣,老婦笑得開懷,晃晃悠悠返回天魔蕩,來時怒氣衝衝,回時眉眼帶笑,那張佈滿雞皮褶子的老臉好似舒展了幾分,皺褶少了,露出一道道細密潔白膚色。
遠處魔馬人縱躍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戚長征已是追至身後,彎弓凝聚元力之箭,待魔馬人再次縱躍,一箭射出,正中魔馬人左腿先前的那個箭孔。
魔馬人落地再躍,已是踉蹌,戰開印一劍刺中魔馬人後背,拔劍就逃,魔馬人嘶吼出聲,反掌一擊落空,老婦長女金鏗再上,刺上一劍也是回身就逃,接着是高吉,爾後又是一道元力之箭射中同一個部位,魔馬人落地趔趄,躍起之時已是偏了方向,高不過百丈。
已是強弩之末,當防拼死反撲,戰開印不再行險,御劍襲殺,金鏗御劍,高吉御劍,數十大能一同御劍,一道道閃爍白芒的刀劍齊殺魔馬人,頃刻黑血灑滿地。
魔馬人不再飛逃,也不去抵禦道道白芒刀劍,瞪着碩大的馬*眼,嘶吼撲向戚長征。
戚長征元力之箭再出,身在空中的魔馬人變成獨眼,就見他收起長弓,取出狼牙元刀,獰笑着撲向魔馬人,他最拿手的非御刀傷敵,而是九段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