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手,接過柳兒手上的菊花茶,端木暄笑着說道:“聽聞左相大人一直對妹妹十分疼愛,即便是妹妹入宮坐上了玉妃的寶位,他卻仍舊每每有好東西便差人送了過來……玉妃妹妹這裡的東西,保準錯不了。”
阮寒兒彎脣而笑:“臣妾這裡的東西,再好也做不過是府裡的東西,姐姐生在離國皇宮,斷不會稀罕這些。”
垂眸,看着殿下正喝着茶的阮寒兒,端木暄輕笑了下,無奈嘆道:“過去在離國,本宮是女兒,從不管這後宮之事,如今要管了,才知是如何的繁瑣難暇,多虧皇上提到,玉妃妹妹於此中經驗甚足,否則本宮還真是有些頭大呢!”
輕輕一笑,芙蓉面上,巧笑倩兮,阮寒兒將茶杯放下,看向端木暄:“能爲姐姐分憂,乃是臣妾之幸,姐姐若有吩咐,直言便是。”
“既是妹妹如此說了,本宮也就不再藏掖了。”端木暄輕笑着端起茶杯,以杯蓋細細的撥弄着茶麪上漂浮的菊瓣:“過幾日便是太后壽誕,此事本是要齊王來做的,但太后心想着節約開支,便指派了本宮,本宮想着……在此之前的籌備事宜,全權交由妹妹來做如何?!”
對於端木暄的話,並不覺意外,阮寒兒從容起身,對她福身行禮:“爲不枉姐姐親睞,臣妾自當盡力做到最好!”
“嗯!”
笑着頷首,端木暄輕道:“有勞妹妹了。”
淡淡一笑,阮寒兒翩然落座。
在福壽宮裡,又與阮寒兒寒暄幾句,端木暄便帶着迎霜一起返回曌慶宮。
待她們一走,便見柳兒湊近阮寒兒身側輕道:“恕奴婢多嘴,如今皇貴妃在宮中獨寵,娘娘大可與她交好,以博皇上歡心。”
擡眸,瞧了眼柳兒,阮寒兒苦笑着搖了搖頭:“皇上寵愛她,是因爲她的身份關乎到兩國大局,他心中本就無愛,我又何必徒添煩惱……”
如今,她父兄,一爲左相,一爲大將軍,已然是位極人臣之最。
而她,只需依着自己的喜好,在宮中能夠如此安然便可。
至於她情之所至……
在她看來,那個人,自皇后薨逝以後,便再沒有心了。
……
腳下,由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光滑崎嶇,自御花園裡蜿蜒前行。
側目,睨着端木暄的戴着面具的側臉,迎霜輕道:“如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定不會相信,方纔之人竟會是阮寒兒……她的變化,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擡眸,看四周繁花似錦。
端木暄的心底,不禁微微一嘆:“這宮廷之中,女人如流水,今日離宮,明日便有新進宮的,在如此宮闈蹉跎歲月,也難怪當年的阮側妃,如今變成了如此脾性!”
迎霜怔了下,看着端木暄:“姐姐不想在宮裡生活?”
淡淡苦笑,端木暄緩步前移:“有些事情,不會因爲你不想,就不會發生。”
正如她,此刻雖不喜歡宮中的爾虞我詐,卻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身陷在四面紅牆之中。
前方,花海之中,仇婉若正落座琴前,聽泉水潺潺,響琴音叮咚。
自然,她現下所彈奏的,仍舊是那曲《莫懷殤》!
熟悉的曲調,熟悉的琴音,再聽此曲,端木暄的心境,卻早已不復從前。
遙望前方花海,迎霜蹙眉說道:“惜嬪又在練曲了,姐姐聽着心煩,我們這就回去吧。”
“婉若的琴,彈的越來越好了。”
沒有依着迎霜的話回去,端木暄腳步輕擡,朝着仇婉若所在的方向緩步而去。
芙蓉花下,仇婉若一襲白裙,妖嬈芬芳,讓人不能直視。
立足於她身後不遠處,靜靜聆聽着她正在彈奏的琴曲,端木暄思緒紛飛,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從前在仇府中時。
記得當初,初見仇婉若時,她不諳世事,清純簡單,不想學琴,便對她閉門不見。
但如今的她,卻深受宮廷洗禮,變的讓端木暄覺得十分陌生。
正在端木暄愣神之際,簫聲輕起。
恍然回神,端木暄旋身向後,只見仇御風弄簫而來。
雖他面容掩去,但卻仍舊不減風度翩翩。
因他的加入,仇婉若手下的琴音,也漸漸提升到另外一個境界。
一曲《莫懷殤》,在他們兩人演奏下,婉轉低迴,讓入神聆聽之人,頗感蕩氣迴腸!
目光灼燃,仇御風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端木暄的身上。
一曲終歇,他薄削性感的脣瓣,輕輕一彎,作勢便對她拱了拱手:“參見皇貴妃,皇貴妃金安!”
聞言,仇婉若這才恍然發現,端木暄竟立身於她身後不遠處。
輕盈起身,她蓮步輕移,對端木暄行禮:“嬪妾參見皇貴妃!”
微微擡手,輕扶仇婉若的纖柔手臂,端木暄輕道:“本是想着上回沒能欣賞,今日湊巧在此,便想着便上回的一併聽了,可誰知……竟讓妹妹覺得不自在了!”
轉睛,凝向仇御風,端木暄梨渦淺顯,對他輕道:“仇大哥何時進宮的?”
知仇御風與姬無憂的關係,是“本宮那裡,有些許首飾,這會兒子用不上,若是方便,待會兒與惜嬪妹妹寒暄過後,你過去取了,也好換些現銀,好用着順手。”
仇御風微微頷首,“御風還有些話要跟惜嬪娘娘說,稍晚些時候過去。”
輕點了點頭,端木暄腳步輕旋,返回曌慶宮。
……
煙華殿。
仇婉若命素菊爲仇御風沏了時下最好的茶。
“這幾日裡,哥哥都不曾進宮,我還尋思着,可是出了什麼事情?!”俏臉上,滿是欣喜,她看着仇御風喝了口茶:“原打算命人出宮去撫上探問,卻不想哥哥今日便進宮來了。”
靜靜的,喝了口茶。
仇御風擡頭,對上她的眸子:“我是隨外戚身份,平日裡進宮的次數不宜太多,免得惹人非議!”
“哥哥的意思,我省的。”輕輕一笑,淺啜口茶,仇婉若滿心歡喜的開口說道:“哥哥覺得我方纔所彈奏的琴曲,與端木皇后彈琴的境界,還有多少差距?”
沒想到,仇婉若竟可如此隨意的提起端木暄。
仇御風怔了怔,苦笑着回道:“你是你,她是她,你和她的差距,不在彈琴的境界,而在彈奏琴曲時的意境!”
聞言,仇婉若眸色微變。
眸華輕擡,望入她的眸底,仇御風輕道:“這首曲子,是她與皇上的定情之曲,自然彈奏起來,感情更加飽滿,而非你這般,只追尋琴藝上的精湛,卻忽略了情感上的共鳴!”
“哥哥……你……此話何意?!”
心下一緊,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仇婉若眸色大睜!
他話裡的意思是……
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話,仇御風緘默了。
他只直直的注視着仇婉若的雙眸,讓她躲無可躲。
片刻之後,他滿是失望的自嘲一笑:“枉我費盡心機,讓你學着惜兒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卻不知,她本就在我身邊,更讓我想不到,我的妹妹,竟會被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影子,一把火……送上了不歸之路。”
“在哥哥的眼裡,我只是她的影子麼?”
明眸中,淚光繚繞,癡癡的望着仇御風,仇婉若的內心深處,只覺痛如刀絞!
“你比影子更真實!”輕搖了搖頭,仇御風感嘆道:“雖說,當年是我救了你,但讓你摒棄自我,以惜兒的方式活在世上,到底是我虧欠了你……你可知道,原本,我的心裡,從一開始打算利用你接近赫連煦時,便是懷有愧疚的,但此刻……這些愧疚,早已隨着鳳儀殿的那把火,煙消雲散了!”
語落,擡眸之間,窺見仇婉若眼中盈滿的淚水。
仇御風心下微暗,幽幽一嘆,“你在放那把火的時候,就該知道,若我得知真相,你我之間,便一定會是這個結果!”眸華微閃,拾起碧玉簫,他自桌前起身,轉身便要離去。
“哥哥!”
急忙起身,上前拉住仇御風的衣袖,仇婉若滿臉悽然的輕喚着他。深吸口氣,她語氣顫巍的解釋道:“哥哥可知,那個時候的她,已經藥石枉顧,害死她的劊子手,不是我……是太后!我知道哥哥不能原諒我放了那把火,但若旁人是我,也定會如此行事,我害怕……怕,哥哥知道她還活着,便會捨棄瞭如同影子一般的我,也怕哥哥因她的死,爲她再去拼了性命!”
“縱然你有千萬個理由,此事也不該瞞我!”冷冷回眸,仇御風又瞧了仇婉若一眼:“你在放那把火的時候,可曾想過,她是我的親生妹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聽到仇御風口中,提到親人兩字。
仇婉若不禁悽然一笑。
唯一麼?!
說到底,她雖在外人看來,與他同宗同族,是他最疼愛的妹妹。
可實際上,卻從來不曾被他視作親人!
苦澀的搖了搖頭,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終是艱難問道:“從開始到現在……哥哥對我,難道就沒有半分喜歡,難道從始至終我就只是你所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