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緊緊的抓住赫連煦的手腕,太后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扶着太后的手,緩緩跪落在地,赫連煦微仰着頭,沉聲說道:“兒子已然傳下旨意,將皇位傳給太子,今日在此見過母后之後,便要動身離京了!”
聞言,太后身子不禁輕晃了晃!
“你不是來接哀家回宮的,你是要去找那個女人!”
“母后!”
眉心糾結成川字,赫連煦搖頭嘆道:“你口中的那個女人,曾數次救過兒子的命,是兒子最愛的女人,也是兒子兩個孩兒的母親!”
太后訝然:“兩個孩兒?!”
輕點了點頭,赫連煦回道:“六年前,她離宮之後,於第二年初夏又爲兒子誕下一子!”
這幾年,爲了能儘快與端木暄團圓,他一直都在忙碌政事!
如今,提到素未謀面的次子,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爲人父的喜悅之色!
想來,那小子,也該五歲了!
怔怔的,凝視着赫連煦嘴角的那抹淺笑,想到日後自己果真要在此地終老,太后無比心傷:“六年前,爲了她,你不惜禁足哀家於此,如今,也是爲了她,你決意捨棄皇位麼?”
到底,她還是低估那個女人在她兒子心中的地位了!
“是!”
無比堅定的頷首應聲,赫連煦輕道:“今日一別,兒子只怕不會再見母后,還請母后受兒子一拜!”
語落,他鄭重伏首,對太后恭敬一拜!
對他而言,無論太后做過什麼,終究是他的生母!
眼前這一禮,不可或缺!
“兒子告辭!”
深吸口氣,赫連煦自地上站起身來。
“煦兒!”
心下一驚,太后急忙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卻終是落了空!
“母后多加保重吧!”
深深的,凝睇着太后的滿頭白髮,赫連煦眸中水霧瀰漫。
哽咽着深吸口氣,他轉身向外,擡步離開禪房!
“煦兒,母后錯了,真的錯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說出自己錯了,太后怔怔低喃着,直到赫連煦的身影,在她視線中消失時,她不禁老淚縱橫!
這輩子,她最後悔的事情,便是當年阻止赫連煦和司徒珍惜之間的姻緣!
但如今,悔之晚矣!
她終是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兒子,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生女兒,要在這禪房裡孤獨終老……
這無疑是上蒼對她最嚴厲的懲罰!
離開安國寺後,赫連煦未再多做停留。
捨棄一切,他只一人一馬,快馬加鞭,一刻都不曾停留的向着南陵奔赴而去……
……
初春的夜,仍舊是寒冷的。
於暴室中,勞役了整整一日,赫連嬡一身疲憊的回到簡陋的居所之內。
早已習慣了這裡的簡陋,她進屋之後,顧不得洗漱,便疲憊不堪的仰躺於吱吱作響的木牀之上。
寒冬之日,在暴室勞作,她的雙手,舊時凍瘡未愈,新添新瘡!
鑽心的疼痛襲來,她倒吸口涼氣,極爲小心的,自懷中取出一塊玉佩!
人,往往在失去後,纔會學會珍惜!
這玉佩,是當年她送給裴慕磬的!
過去,她是公主殿下,桀傲自負,自是看不上這些的。
但近六年以來,失去了一切光環,她於這深宮的最底層苟且偷生,受盡世間冷眼後,她方纔知道,誰纔是對她最好的!
遙想當年,於公主府內,她每日醒來,榻前都會放着一杯清茶!
那個時候,她只當那是裴慕磬應該做的。
但時至今日,她才明白,那茶杯中,並非是茶,而是愛……
念及此,眼中淚水,模糊了雙眼,她連忙擡手抹去!
門響三聲,她心下一驚,連忙起身:“管事,可是還有什麼吩咐麼?奴婢這就去做!”
胡亂的又抹了兩把臉,赫連嬡匆忙穿上鞋子。
來到房門前,她略整了整散亂的髮髻,深吸口氣,面帶微笑的將房門打開……
房門外,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昭然面前。
心下咯噔一響,只來得及張開嘴巴,卻一字未出,她便見對方伸臂一身,腹部傳來噗哧一聲悶響!
“仇婉若……”
劇痛襲來,赫連嬡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仇婉若,可不等她再說出一字,便見仇婉若手臂一收一伸,再次將匕首狠狠刺入她的身體……
眸色冰冷,臉上不見任何情緒,仇婉若拔出匕首,將之哐噹一聲扔在地上:“如今你已然不是公主,也並非千金之軀,司徒家一家性命,以你一命想還,已算擡舉你了!”
輕輕的,拍了拍手,仇婉若的嘴角一抿,轉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哥哥,我終於爲你手刃仇人了!
眉梢緊擰,仇婉若眸色內斂,徒步宮廷深處。
耳邊,迴響着仇婉若冰冷的聲音,赫連嬡只覺自己渾身冰涼……
忍不住的痙攣着,任身體裡的血液漸漸流失,她仰面向上,直直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之中!
“駙馬……”
恍惚之中,彷彿見到裴慕磬正對着自己伸手,赫連嬡伸出手臂,竭力想要與他的手交握於一起。
殷紅色的鮮血將粗糙的裙衫染紅,彌留之際,赫連嬡覺得,自己並不覺得痛苦,感覺於裴慕磬兩隻手掌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嘴角緩緩揚起……
……
數日後,赫連煦抵達南陵。
但當他敲開司徒家大門的時候,卻被家丁告知,司徒錦華和司徒珍惜兄妹二人已然於幾日前,帶着孩子回家祭祖了!
聞言,赫連煦的心裡,不禁微微蕩起一抹悵然!
不過很快,他便整裝上路,馬不停蹄的趕往安陽!
春花三月,正值海棠花開時!
安陽城,海棠花海中,花枝輕顫,一朵朵海棠花競相綻放!
花海深處,司徒珍惜一襲淡紫色裙衫,清新脫俗。
此刻,她正與司徒錦華一起立身父母墳前,將供品擺好,分別上香祭祀!
將香燭插好,司徒珍惜微彎了彎脣,輕聲喃道:“爹!娘!惜兒和哥哥終於一起來看你們了!”
“不只是我們,還有珩兒!”
俊朗一笑,司徒錦華笑看司徒珍惜一眼!
“對,還有珩兒!”
會心一笑,司徒珍惜對着自己的父母道:“等到日後,惜兒還會帶着洛兒來……”
想到自己的長子,司徒珍惜的嘴角,不禁彎起一抹自豪的弧度。
迎霜每每來信,都是誇讚赫連洛如何聰慧穩重。
看樣子,他日後必然不會讓他父皇失望!
“孃親!”
一聲稚嫩的呼喚聲自不遠處傳來,一襲合體的水藍色春衫,已然五歲的赫連珩手裡握着一枝海棠花自花海中快步跑來。
若說赫連洛長的像母親,那麼赫連珩的容貌,便於赫連煦多出了幾分相似之處。
看着遠遠跑來的幼子,司徒珍惜臉上,洋溢着母愛的光輝,蹲下身來,她巧笑着張開雙臂,迎接自己的兒子:“慢些,別摔着!”
順利抵達孃親懷抱,赫連珩炫耀着手裡的花枝:“孃親快看,這花開的多美,送給孃親!”
“小鬼,年紀小小,便開始辣手摧花了……”溫和一笑,司徒珍惜看了眼赫連珩手中滿是海棠的花枝,含笑蹭了蹭他的小鼻子:“這花枝,該是長在高處的,你是怎麼折下的?”
“是那位俊帥公子送給珩兒的!”
微噘着小嘴,赫連珩拿花枝指了指身後方的花海。
聞言,司徒珍惜與司徒錦華相視一眼,雙雙凝眉,朝着赫連珩所指的方向望去。
海棠花海中,粉白色的花瓣俏皮的脫離枝顫迎風飛舞。
一身淺藍沙織春衫,赫連煦俊美如昔,一臉淡笑的自花海深處緩緩走出。
遠遠的,看着那抹熟悉,而又令自己心痛的削瘦身影,司徒珍惜的心微微一窒!
拉着赫連珩緩緩起身,眸中波光流轉,她與他在海棠花下,在漫天飛舞的粉白色花瓣之中,悠悠對視許久,終至梨渦淺顯,嫣然一笑……
漫天飛舞的粉白色花瓣中,司徒珍惜與赫連煦久久對立,誰都不曾上前。
“珩兒,跟舅舅去玩兒!”
對赫連煦淡笑着頷首,司徒錦華脣角輕勾着上前拉起赫連珩的小手,轉身向着花海深處行去。
“舅舅!那位公子是誰?”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赫連珩雖被司徒錦華牽着離開,卻還是一步一回頭,在他稚嫩的小臉上,盡皆好奇之色。
“他是……”
淡淡一笑,司徒錦華彎身將他抱起:“舅舅先賣個關子,待會兒由孃親來告訴你他是誰好不好?!”
“不要,珩兒要舅舅說……”
“呃……那舅舅說……他是……”
說話間,一大一小,漸行漸遠,只留司徒珍惜和赫連煦兩人於花海中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