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老人們大約都知道,昶王鍾情於皇后,今日他淪落至此,也跟情之一字脫不了干係。
是以,若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納蘭煙兒,那端木暄對他的一網深情,他何時才能看到?!
“哈哈……哈哈……”
低沉渾厚的嗓音緩緩溢出,赫連煦大笑出聲。
他在笑他的皇兄,爲了陷害他,無所不用其極!
他在笑,納蘭煙兒,居然藉着他們以前的感情對他下手!
他一直都在笑着。
只是,他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笑意。
漸漸的,笑聲變緩,直至再也不復聽見。
“看樣子,王爺是笑夠了,那就請王爺上路吧!”靜等着他笑完,迎霜對身後微一揮手。
心下喟嘆一聲!
端木暄垂首上前,將手裡的托盤擺在矮桌上。
擡手,提起琉璃壺來,她將酒杯注滿,而後輕輕捧於手心,敬給赫連煦:“奴才送王爺上路!”
這聲音……
神情,瞬間莫測!
眉宇緊皺的睨着眼前將臉於胸口的小太監,赫連煦微微咂嘴。
端木暄的聲音,他怎會聽不出來。
他素來知她大膽!
去想不到,她竟會大膽到,在這個時候喬裝出現在大牢裡。
“王爺請吧!奴婢還等着回去復旨呢!”
有些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迎霜催促着道。
沉默着,將視線從小太監身上移開,再低下頭,視線停駐到面前的酒杯上,赫連煦思量萬千。
雖說是成王敗寇,卻也還有一句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這酒,他本是沒打算要喝的。
因爲他相信,只要熬過了今夜,王府裡便會有人救他!
但此刻,他改變主意了。
雖然,如她所說。
他一直對她不好!
但!
她的心,該是向着他的吧!
否則,又怎會在鳳儀殿,以金簪將他刺醒?!
“本王向來不喜賭博,但有的時候,卻仍想賭上一睹!”
如是,別有深意的說道,赫連煦緊緊盯着眼前低眉斂目的小太監。
聞言,端木暄心底一顫,連帶着自己的身子也跟着輕顫了下。
將她的輕顫看在眼裡,赫連煦的脣角勾起一抹淺笑。
伸手,接過她手裡的酒杯,沒有任何猶豫,他微仰着頭,一飲而盡!
“好酒!”
讚歎一聲,赫連煦只覺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渙散!
含笑的嘴角,有腥甜之味緩緩溢出,他搖了搖頭,卻再也無法將面前已然輕輕擡眸的人看清……
翌日,御書房裡。
光可鑑人的青石地板上,滿滿散落着被赫連颺自御案上怒極揮落的奏摺,不遠處,顫巍巍的跪着兩人,他們一個是主管禁衛軍的禁軍首領杜奎,另外一個則是內侍總管龐海。
上方龍椅上,赫連颺正襟危坐,眸光冰冷懾人!
自他登基以來,龐海邊隨侍在側。
於他,他信任有加!
是以,昨夜,他才命他去天牢送赫連煦最後一程!
但,就在今晨早朝前,他纔得到消息。
龐海,被迎霜迷暈,更被盜去可以進出天牢的令牌,而本該關押在天牢裡的赫連煦,則早已不知所蹤。
他本着不可養虎爲患的道理,欲要先下手爲強,除掉赫連煦,卻不想最後關頭功虧於潰!
如今,赫連煦若活,他日,必成大患!
這,讓他怎能不怒!
“奴才死罪,請皇上重罰!”
龐海偷瞄赫連颺一眼,卻與他陰鶩的視線相對,心下一哆嗦,他忙低下頭去。
“罰你!朕當然要罰你!不過不是現在!”冷哼一聲,赫連颺對邊上的杜奎問道:“查的怎麼樣了?”
聞言,杜奎心下一緊,拱手回道:“啓稟皇上,臣下查明,王爺一行,於今日一早手持皇上令箭離宮,眼下……恐怕早已離了京城!”
赫連颺眸色一冷,視線陰森的掃過龐海。
此刻的龐海,噤若寒蟬,早已冷汗涔涔。
迎霜對皇上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
因此在昨夜迎霜自告奮勇之時,未曾多想。
可,要命的是,她居然拿着令牌,從大牢裡劫走了昶王!
如果皇上得知箇中真相,他的老命,只怕也就到頭了。
一時間,整個御書房內,靜的讓人發慌!
“杜奎!”擡手狠狠的拍擊在御案上,赫連颺的眸底,如萬年冰川一般,被冰雪傾覆。“朕命你追剿昶王,見者……格殺勿論!”
“臣下遵旨!”
隨着他的旨意,不管是杜奎,還是龐海,皆都輕輕一顫!
杜奎退下許久,赫連煦的臉色都不曾好轉。
時不時擡頭偷瞟兩眼,龐海皺緊眉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昨夜,迎霜找你時,可說過什麼?”
許久,冷冷出聲,赫連颺陰冷的目光,讓龐海心下驟緊!
垂首搖頭,龐海低聲回道:“她只與奴才說了些噓寒問暖的話。”
昨夜之事,只能爛在他自己肚子裡。
精明如龐海,這等淺顯的道理,又怎會不知!
赫連颺輕皺了下眉頭,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一點前兆都不曾有過麼?”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問話,又似在兀自低喃,使得龐海一時不知該不該接話。
“龐海!”
沉寂片刻,赫連颺再次出聲。
“奴才在!”聞言,龐海慌忙應聲。
“去初霞宮!”眸光一閃,赫連颺長身而起。
不等龐海應聲,便聽外殿唱報聲起——
皇后娘娘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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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參見皇上!”
於近前對赫連颺福了福身,納蘭煙兒面色透着幾分難看。
想來,她該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赫連煦作勢扶了她一把:“皇后怎會這個時候過來?”
“皇上要去初霞宮麼?”黛眉緊蹙,納蘭煙兒凝向赫連颺。
一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盯着納蘭煙兒,赫連颺語氣清淡的問道:“皇后怎會知道?”
“天牢的事情臣妾已然聽說。”精緻的眉腳,緊緊皺起,納蘭煙兒一連淡定清冷:“剛剛,臣妾到母后宮中請安,不曾見到昶王妃在側隨侍!”
赫連颺輕皺了下眉頭,轉身不看納蘭煙兒,他一臉莫測的緩步回到御案前。
迎霜跟在他身邊多年,爲何會忽然去救赫連煦?
此事,一定出在端木暄身上。
納蘭煙兒此刻雖沒有明說,他卻已知道,端木暄定然不在太后宮中。
不在太后宮中,又在哪裡?
迎霜!
端木暄!
眉梢輕擡了下,赫連颺面色漸漸變得幽冷!
見他半晌兒不言不語,納蘭煙兒軟言說道:“皇上,昶王在軍中素來最得人心,若此次脫險,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背叛朕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傳朕旨意,自今日起,昶王府實行圈禁!”冷冷一哂,輕輕擡眸,對上納蘭煙兒的雙眼,赫連颺對龐海沉聲吩咐道:“傳國舅納蘭楚雄覲見!”
“喏!”
匆忙應聲,龐海疾步離去。
……
昶王府邸,陌雲軒。
立身於開敗的櫻花樹下,白衣飄飄,姬無憂神情淡漠的仰望着上方的綠色枝葉。
不多時,翠竹自前廳內走出。
她的手上,挎着一個綢布包袱,裡面所裝,是她日常所需。
緩緩的,將視線收回,姬無憂看向翠竹:“都準備好了?”
“是!”
點了點頭,翠竹看着他:“王妃不會再回來了麼?”
眸色一深,姬無憂喟然一嘆:“她,只是暫時不會回來而已!”
“那……”翠竹面露猶豫之色:“奴婢在這裡等着就好。”
聞言,姬無憂溫和一笑,卻終是對她搖了搖頭。
“本候那裡,更安全些!”
他對端木暄何其瞭解,自然也知道,她最在意的,便是翠竹!
是以,他能幫她的,便是帶走翠竹!
微抿了抿嘴,翠竹剛要跟他走,卻忽然想起什麼,“王爺再等奴婢片刻。”
轉身,她快步折回屋內。
推開端木暄寢室的房門,她在梳妝檯前站定,拉開小屜,將端木暄放在裡面的玉佩和一綹頭髮取出,小心翼翼的拿手帕包好。
“奴婢一定會等您回來的。”
攥着手帕的收,緊了緊,翠竹這才轉身離去。
屋外,見翠竹出來,姬無憂溫文一笑:“這下,你想走,怕是都走不了了。”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見院門外多出了幾名把守的侍衛,翠竹不禁微微一怔!
待她回神,連忙把包袱藏於身後。
“走吧!”悠悠轉身,姬無憂向着後院方向行去。
轉身之間,將包袱抱在懷裡,翠竹有些緊張的跟着姬無憂向後院走去。
後院裡,還如以前一般,一片荒蕪!
見姬無憂在院牆下站定,翠竹緊張了嚥了咽口水,便也跟着來到牆角下。“這麼高的牆,我們要怎麼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