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一擡頭,一眼就看到了北漠炙雪肩頭上傷口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線,就好像是一條蜈蚣爬在那上面,光是讓人看上一眼,就只會覺得臉皮一陣發麻。
回過頭,看着之前北漠炙雪吩咐他,讓他拿過來的針線,那根縫衣針上還連帶着白色的線,然而那白色的線,卻已經被那些血液染成了紅色,在慢慢的凝固,慢慢的轉變成暗紅。
難道,先前北漠炙雪讓他把這些東西拿來,就是用來把那些傷口縫上的?
用那根針,一針一針的穿過皮膚,而他們在外面,竟然還沒有聽到一聲喊痛的聲音?
如果說先前他只覺得北漠炙雪手段狠毒不輸男人,面對敵人從來不手軟的話,殺人從來不眨眼,不像其他女人那樣,見到殺人就尖叫着往後躲,根本就不像女人的話,那麼,現在這一刻,他覺得,北漠炙雪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人。
他第一次覺得,如果這個天下,這個女人想要得到。
那麼,這個天下將會真正的易主,徹底顛覆現在這個局面,而且,三國收復,天下統一,也將只會是她,北漠炙雪才能夠做到。
這個想法,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會覺得很荒唐,不,應該說,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就連有都不會有這樣一個想法,可是現在,這個想法這樣憑空冒出來,他卻覺得那麼合理,甚至隱隱還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那她身上的傷口還需要再敷藥嗎?”
雖然聽到血衣說北漠炙雪突然之間的昏迷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夜始終還是放心不下。
“夫人的內傷先前已經服了藥,至於外傷,等待會屬下會去拿比較容易癒合傷口的傷藥過來,尊主介時給夫人敷上便可,再需的,便是等夫人醒來之後。”
“那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還不趕緊去拿藥過來。”聞言,夜連忙催促着血衣。
“是,屬下這就去。”
“炙兒這一身衣服和這牀榻都髒了,我看還是我先給她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裳,把牀單換一些乾淨的,也好讓她睡得舒服。”秦然素看着北漠炙雪肩頭上的傷,心裡頭也是心疼的,眼眶裡含着滿眼的淚水,說話的聲音也是哽咽不已。
夜聞言,這才發現,北漠炙雪肩頭的衣服爲了方便處理傷口,剪開了一道大口子,手臂整個的裸露在外面,鬆鬆垮垮的,甚至是都快要遮不住她胸部以上,而剛剛在用酒水消毒的時候,也是整個的倒了下去,她遮體的衣裳也是溼溼嗒嗒的,牀榻之上,血水,酒水,幾乎也是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只得是連忙點頭。
“那我這就去吩咐下人拿一套新的衣物,拿一套新的牀單過來。”說着,他將北漠炙雪輕輕的放在牀榻之上,拉過一邊的薄被,轉而看着秦然素,語氣感激的道:“那麼,這裡就麻煩您了。”
“說的什麼話,炙兒是我的女兒,我比你還有義務來照顧她。”看着夜那在面對着她的時候,那微微有些拘束的樣子,破泣爲笑,搖了搖頭,坐到牀邊,一邊說着,一邊輕輕的撫着北漠炙雪的額頭,那眼神慈愛而憐惜。
等到夜和北漠哲宇他們都離開了之後,夜換人
去拿了衣物,又怕秦然素一個人會忙不過來,派了兩個會武的婢女過去,幫秦然素一同替北漠炙雪整理。
而在秦然素替北漠炙雪收拾的時候,秦遠和秦老夫人等人,也是聞到了北漠炙雪受傷的消息,匆匆的趕了過來。
吱呀……
房門打開,秦然素眼眶紅紅的從房間裡走出來,一擡頭,迎上的,是站在門口焦急的等侍着的秦老夫人,徐茵和林語,還有北漠哲宇等等,所有人都站在那裡。
“母親,父親。”一看到秦遠和老夫人,秦然素連忙出聲喚了一聲。
“炙兒怎麼樣了?”
秦老夫人和秦老將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問出聲。
“說是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等傷口癒合便好了,只是,那孩子也真是,那樣拿針像縫衣服一樣的縫傷口,也未喊一聲疼,真不知道,這樣的忍勁,這樣的韌勁,到底是經過了多少事情才練就出來的。”在給北漠炙雪處理傷口的時候,秦然素每每看到北漠炙雪肩頭上的傷,每每就會想起這些年她不在她身邊的時候。
想起秦老夫人跟她所說的一切,就越發的心疼起這個懂事的女兒。
她真的是,虧欠她太多了。
“唉,那孩子……”一聽秦然素的話,秦老夫人也是紅了眼眶,抹了把眼淚,深深的一聲嘆息,好像所有的話,都化在了那一聲嘆息當中。
“那孩子的忍勁,只怕是這個世界上都難尋第二個。”一旁的徐茵說起北漠炙雪,也是一臉的心疼。
“好了,既然沒事,那我們就不打擾她休息了,這麼多人在這裡,嘰嘰喳喳的也是省得一不小心吵醒她,等她醒來之後,我們再來看她。”
“那秦將軍和老夫人就先去休息休息吧。”一聽秦老將軍這話,夜連忙吩咐着一邊的魍:“魍,帶老將軍他們過去休息。”
“是。”魍恭敬應聲:“秦老將軍,老夫人,這邊請。”
聽了夜的吩咐,秦老將軍回過頭看了夜一眼,那雙凌厲的眼在細細的打量了夜之後,流露着讚賞的神色,語氣帶着幾分慎重的:“炙兒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是,您儘管放心。”夜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秦老將軍這話裡頭的意思,當下連忙應聲。
等到目送着秦老夫人他們,勸說走秦然素去休息之後,夜這才走進房間,揮退了婢女,看着靜靜的躺在牀榻之上的北漠炙雪,看着她那蒼白的臉色,他的心,就忍不住心疼。
“炙兒,僅此一次,僅此一次允許你因爲我的事情而受傷,往後接下來的路,全部都由我來守護你,來保護你。”握着她纖若無骨的手,輕勸撫摸着她的精緻傾國的臉頰,夜語氣溫柔的輕聲說着,像是給北漠炙雪的承諾,也像是,他許下的,對她的誓言。
他將她的手輕輕的放下,替她蓋好被褥,一擡頭,卻無意的看到了北漠炙雪枕頭旁邊放着的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那個盒子,讓他覺得甚是有些眼熟。
然而,等他拿到手裡後才發現,那個盒子根本就不只是眼熟,而是那個盒子根本就是出自於他之手。
想起以前
北漠炙雪還在宮中之時,有人說她與那同在冷宮的楓似雪來往比較密切,現在看來,這一切,還真是冥冥之中存在的緣份。
低頭看着手上的那個盒子,那是他一點一點親手雕刻出來的,是送給他母妃,也就是那在那冷宮之中的皇太妃,楓似雪的新年禮物,卻未曾想到,她竟然轉手送給了她。
那個盒子的原樣,原是他父王送給他母妃的訂情信物,後來原樣被摔壞,他爲了讓他的母妃開心,所以按照腦海中所記的原樣,重新雕刻了一份送給她。
現在這個盒子在北漠炙雪的身上,是不是代表着,他的母妃,原意就是中意於她?想要暗暗的牽上一根紅線?
想到這裡,夜的脣角就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手腹輕輕的磨擦着那盒子的邊緣,看着北漠炙雪的目光越發的溫柔起來。
然而,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卻沒有維持多久,就漸漸的凝固消失。
皇宮之中的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事,先前藉着擂臺比試爲藉口,讓她暫時打消了去鳳嘯皇宮的想法,現在,比試結束了,等到她的傷好了之後,肯定又會提起,到時候,他又該用什麼法子去勸說她?
思及此,夜臉上的表情漸漸的變得凝重起來。
早知道,那個時候他就該加在那皇宮中加強人手的,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
這裡,夜正在那裡苦苦冥思着等到北漠炙雪醒來之後,傷好之後再次提出要去皇宮的話,該要怎麼回答她,而那裡,北漠炙雪在陷入了昏迷之後,她的神識,就好像是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也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只是這個夢,相較於以前的夢不同,周圍全部都是黑茫茫的一片,伸手看不見五指,然而,她卻能夠清楚的感覺得到自已的心跳聲,往前邁上一步,她也能夠感覺到自已肢體的走動。
更甚至是,她還有着她所經歷過的所有的記憶,就好像,這不是她睡夢中,迷迷糊糊所做的一個夢,而是她走進了一個場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是她整個人走了進來,不是以夢的方式。
原本受傷了,她的胸口隱隱會有的痛楚的那種感覺,在這裡,也消失不見了,伸出手,她擡手摸向肩膀,她清楚的記着那裡縫了針,可是一伸手摸去,不感覺疼痛,也沒有不平的縫線的痕跡,就好像是沒有受過傷一樣,依舊的滑順。
她順着感覺,往前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個時辰,就在她以爲無論她怎麼走也走不出這一遍黑暗的時候,原本寂靜的耳邊卻傳來了很細小的聲音。
好像有人的聲音,喊叫聲,嘶吼聲……
好像有馬的聲音,在奔騰,在嘶鳴……
又好像有兵器碰撞所發出的聲音,刺入人的肉體裡所發出的聲音……
號角聲,吶喊聲,助威聲,戰鼓聲……
隨着她一步一步越來越往前走,那聲音就越來越大,隨着她越來越能夠聽清楚那些聲音,她眼前的黑暗也跟着在一點一點的消散,一點一點,好像漸漸的有了從黑夜轉換成白天的跡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