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修理廠門口,賈鞠站在那扇鐵皮門前,從門縫中窺視着修理廠內部的情況,除了裡面最偏一間小屋外,其餘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在他剛想伸手去拍門時,在背後突然出現的夜叉王抓住了他的手腕,隨即低聲對靠牆而站的葬青衣說:“進去看看。”
葬青衣正欲翻牆,又停了下來,怒視着夜叉王,剛纔剎那間她沒有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聽從這個陌生人的指揮。賈鞠衝葬青衣揮揮手,示意她翻牆進去,葬青衣這才甩出長鞭,勾住牆頭上那塊破破爛爛的修理廠廣告牌,借力向上爬去,爬到牆頭鬆開長鞭又跳了進去。
葬青衣進入修理廠後,夜叉王並未向賈鞠一樣在門縫中看着,而是轉身來到牆面處,將後背靠在上面,又輕輕將後腦貼上去,趕來的胡順唐見夜叉王這個奇怪的動作,忙問:“怎麼回事?”
“噓!”夜叉王豎起一根指頭,隨即鐵門被打開了,開門的葬青衣衝賈鞠輕輕搖了搖腦袋,表示很安全。夜叉王見狀纔回答胡順唐的話:“半桶水,我教你,在藏法中有倚牆而知安危這種說法,探聽動靜也一樣,房屋建築都有地基,如果有打鬥或者大的響動,光是用耳朵聽不一定能確定,但用身體比較敏感的部位貼近牆面一般都會有感覺,這方式如果熟練使用,很管用,至少能預知危險,能保命!”
說完夜叉王翻身上牆,看着牆頭下的胡順唐又說:“再教你,在未知區域,一隊人馬永遠不要同時出現在對方的眼前。”
賈鞠和葬青衣徑直向亮着燈的小屋走去,劉振明在門口找了個較暗的角落躲下,而夜叉王和胡順唐則翻牆而入,在暗處跟着站在明處的賈鞠和葬青衣。
“咔吱”門被推開了,披着外套的一箇中年男子端着一盆子水走了出來,剛潑到院子中就看到站在那的賈鞠和葬青衣,先是一驚,藉着燈光看清楚是賈鞠後,喜道:“賈總!我還以爲你不來啦!快快快!屋子裡請!”
賈鞠微笑着向那男子走去,同時說:“任如剛老弟,幾年不見,還是這麼精神,看着修理廠又擴大了不少,應該生意做大了吧?”
“有什麼大不大的,窮鄉僻壤的地方就這麼回事,來來來,進屋進屋!”任如剛迎了賈鞠進屋,葬青衣走到門口的時候,擡眼就看到屋內牀上躺着一個正在慌忙穿衣服的女人,那女人有些矮胖,手中抓着還在往身上套的胸罩比自己的褲頭還大。
賈鞠趕緊停住,轉身看着外面,也不說話,葬青衣則立即閃身站在門口。
任如剛見那女子還未穿好衣服,急道:“搞啥子嘛!穿嘛!搞快給老子走!”
那女子着急穿上衣服,就奔了出去,在暗處看見這一幕的夜叉王和胡順唐都同時抽了抽鼻子,隨即對視了一眼,等那女子走到門口的時候,胡順唐這才低聲道:“有怪味。”
任如剛看着那女子離開,這才簡單收拾了下牀鋪,又將賈鞠迎到桌子前來,趕緊倒茶,看着葬青衣還未進來,但又不知道是誰,試探性地問賈鞠:“賈總,那位是?”
“我孫女兒,考上大學了,我帶她出來玩玩。”賈鞠說完,又掃了一眼外面問,“我的車呢?還好吧?”
“好好,沒問題,隨時都可以用。”任如剛聽說是賈鞠的孫女兒,不敢怠慢,來到門口去招呼,卻沒有看到葬青衣的身影,正覺得奇怪,屋內的賈鞠又說話了。
賈鞠問道:“這個時候能買到飲料和水嗎?我們得連夜走,不想耽誤。”
“有有有!我開了小超市,就在隔壁!你要多少?我給你拿!”任如剛雖然如此說,卻沒有挪動步子,依然站在門口,看着賈鞠提了提披在肩頭的外套。
“多少錢?”賈鞠笑問道,又仔細觀察着身處的屋子,屋子有些簡陋,四面都掛着什麼保險公司、配件公司等等所送的宣傳畫和日曆畫之類的東西,在角落上還放着幾個奇怪的罐子,罐子看起來像是做泡菜用的,但壇沿中並沒有放水。(四川泡菜的罈子,周圍壇沿中必須放水,起到變相密封的作用。)
“不要錢不要錢!”任如剛笑道,還是沒有挪動步子……
修理廠外,女子一個人順着牆走着,絲毫沒有發現牆頭上站着的葬青衣。葬青衣一直盯着她,就在她要走過拐角的時候,正欲跳下去跟上,卻被突然出現的夜叉王拉住,葬青衣皺眉看着夜叉王,擡手指着女子消失的拐角處道:“古怪。”
夜叉王聽她這樣一說,笑道:“有潛質。”
“什麼有潛質?”翻身上牆的胡順唐四下看着,沒有發現女子的蹤影。
“半桶水,她說感覺到那個女的有古怪,所以我說她有潛質。”夜叉王並未着急去追那個女子,而是乾脆坐在牆頭上。
“是嗎?”胡順唐看着葬青衣,問,“你怎麼感覺出來的?”
葬青衣吸了吸鼻子道:“臭!”
夜叉王聽完這個字,仰頭看着胡順唐道:“看吧,她都能聞出來……行了,小女孩兒,你回去看着你的監護人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和半桶水。”
說完,夜叉王翻身落地,胡順唐也緊跟着落地,兩人快速跟上那個繞過牆角的奇怪女子。因爲就在女子邁出那間屋子門口的剎那,夜叉王和胡順唐同時聞到一股子腐爛的臭味,胡順唐那時不知道,這股子腐爛的味道普通人沒有辦法聞到,僅僅只能聞到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形同麝香的氣味。
那股麝香的氣味是在掩飾她體內散發出來的那股濃烈的腐爛氣味,不僅僅是爛肉味,還夾雜着如同垃圾堆中的氣味,很噁心,她走過門口,引起了葬青衣的注意,刺客從來都是敏銳的,或者可以說是敏感的。臭味和那女子幾乎不擡頭卻健步如飛的行動讓葬青衣感覺到了兩個字——危險。
同樣的字眼也出現在夜叉王和胡順唐的腦子裡,那氣味就是個訊號。
兩人貼在牆邊上,向牆後方慢慢摸去,隨即就聽到輕微的嚼爛東西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有人在嚼着塑料紙一樣,“沙沙”聲中還有掰開塑料泡沫的聲音,還有喝水聲。夜叉王蹲下來,咬破自己的手指,向地上滴了鮮血,隨即仔細看着地面,那滴鮮血落到泥土中後卻沒有滲透進去,相反卻是保持了血珠的原狀,最離奇的是竟然在原地滾動着。
“有同行!”夜叉王和胡順唐幾乎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隨即又很默契地離開牆面,分成左右兩邊向前方那個堆滿了建築廢料的空地走去。空地上擺放着很多碎掉的預製板,預製板露出裡面的鋼筋,還有些破了大洞的水泥管,在這些大型廢料的旁邊全是周圍居民傾倒的生活垃圾,已經到了春夏交際,片口鎮這種地方雖然不算太熱,入夜都涼風習習,但中午依然是烈日當頭,被烈日曬過的垃圾發出陣陣惡臭,差點沒把胡順唐給薰暈過去。
在距那些聲音的源頭越來越近的過程中,胡順唐聞到的那股爛肉味越來越重,爛肉味、垃圾味加上麝香味,三種氣味融合在一起,讓人聞了都頭暈。胡順唐側臉吸了一口氣,在轉過頭來迎頭向前方俯身走去,走到一個原本是用來處置垃圾的大池子旁,同時也看到了在左側圍過去的夜叉王。
夜叉王舉起一根手指左右晃動着,示意不要輕舉妄動,又指了指池子裡面,示意問題就在下面。
許久,下面都沒有動靜,夜叉王卻突然直起身子來,站在池子邊緣,抓起旁邊的一塊磚頭扔進了池子裡面,磚頭落水濺起水花,落點處泛起一陣波紋,但依然沒有動靜。
“半桶水,找找有沒有竹竿!”夜叉王說完自己轉身也四下尋找着類似竹竿棍子一樣的東西。
尋了一陣,兩人找到了兩根不長的木棍,用廢棄的繩子綁在一起,接着夜叉王拿起棍子開始在池子中攪動起來,攪動了一陣後,將棍子遞給胡順唐道:“下面有東西,感覺像是人。”
人?胡順唐抓着棍子向下稍微用力一捅,果然有比較柔弱的感覺,心裡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同時想起那個女子穿衣服的動作,心中更是泛起了一陣噁心。
“想辦法撈起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夜叉王轉身去找東西,胡順唐則擡眼看着遠處修理廠的方向,擔心賈鞠和葬青衣、劉振明三人的安全。以異術來說,他雖然不算高明,但夜叉王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可葬青衣是個刺客,對異術方面幾乎是一竅不通,否則當年那些刺客追殺開棺人的時候,也不會全軍覆沒,就看劉振明在古科學部呆了那麼久,是否學習過這方面的東西,也許有幫助。
不過看那個任如剛,看那副猥瑣的模樣也不像是會異術的人?那個同行會是誰呢?
修理廠小屋內,賈鞠和任如剛各自坐在桌子的一端,任如剛依然說着那些客氣的話,但卻沒有任何動作,賈鞠則安靜地聽着,站在一個商人的角度安靜地聽着他所說的話,說話的同時目光投向了在他身後那幅被紅布掛了一半的照片,紅布蓋住了照片上人的模樣,只露出了兩雙腿,從鞋子來看應該是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皮鞋,褲腿下方露出白色的襪子來。
“賈總,你真的打算今天晚上走?”任如剛又準備重複自己先前已經說過的話題,彷彿是在提醒賈鞠什麼。
賈鞠笑了笑,沒回答,起身來看着他身後用紅布擋着的那張照片,半晌才問:“老任,你是哪年被雙規雙開的?”
背對着賈鞠的任如剛臉色一變,臉部的肉抖了抖道:“賈總,你幹嘛提這件事?”
“2008年地震後吧?你挪用救災款被人舉報,是我幫你把窟窿填上,又想辦法讓你免了牢獄之災。嗯,對,是2008年底的事情,我想起來了,多少錢來着?”賈鞠說到這,突然轉身,轉身的瞬間故意拉下了那塊紅布,紅佈下露出一張雙人照來,照片上左側坐着任如剛,右側坐着一個婦女,婦女看起來應是很普通的女子,但因爲化妝的緣故顯得比之前好看許多,奇怪的是女子面部的表情有些僵硬,臉頰上那兩團紅色加上照片原本像素不高的緣故,顯得很是詭異。
任如剛沒有意識到紅布被拉了下來,眼珠子在眼眶中左右動着,終於笑容又重新浮現在了臉上:“賈總,你的大恩大德我銘記在心底,真的,要不是你,我也開不了這個修理廠,多虧你,但我也幫了你不少忙呀,你看你進監獄的時候……”
賈鞠臉色一沉,一隻手擡起來搭在任如剛的肩頭,低聲問:“誰告訴你我進監獄了?”
任如剛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想圓回自己的話,趕緊轉身,誰知道一轉身就看到賈鞠拉下了照片上的紅布,臉色瞬時間變得慘白,撲倒在地抓起那塊紅布就往照片上面蓋,可因爲雙手劇烈抖動的關係蓋了幾次都沒有把紅布給蓋好,這纔想起來照片上面還有一顆釘子,紅布是掛在釘子上面的,立即舉起紅布上面的小窟窿想要套進釘子中。
賈鞠看着滿臉是汗的任如剛,看着他慌亂到連紅布都掛不進去,甚至將自己的手指頭都弄出了血,足足花了近三分鐘任如剛纔掛好了紅布,轉身來看着賈鞠道:“賈總,你誤會了,其實……我……我去給你準備水和吃的!”
任如剛的表現愈發讓賈鞠覺得奇怪,不僅是他,還有牆面上的那張照片,就在任如剛轉身的剎那,賈鞠故意伸手做出要揭開紅布的模樣,任如剛一下就撲了上去,伸手按住那塊紅布,用力之大,導致那顆釘子都穿透了他的左手手掌!
賈鞠見釘子穿透了任如剛的手掌,同時再看任如剛那張慘白的臉,不禁後退了兩步,退到了那幾個泡菜罈子處,未想到這個舉動令任如剛更加緊張,將被刺穿還滴着鮮血的左手抽出來,指着賈鞠後方那幾個泡菜罈子,帶着一臉努力擠出來的難看笑容說:“小……小心呀,賈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