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寶梳!這麼一鬧,那豈不是說麴塵在外頭另有個相好的?”
“我還嫌一個不夠呢!要是能多來幾個買大送小的,那和離的事兒就更靠譜了!”
靈芝吃驚地問道:“寶梳,你真的想跟麴塵和離?”
寶梳點點頭道:“從頭到尾我都想跟他和離。”
“爲什麼?麴塵都已經回心轉意了,可你怎麼還……”
“我的想法四嬸你大概不能明白,他阮麴塵回心轉意了,也得問問我還想不想要他。我都對他沒那份心思了,爲什麼還要跟着他呢?我得找我喜歡,只有跟着我喜歡的,我的日子纔會過得開心。”
“麴塵不好嗎?要本事有本事,要樣貌有樣貌……”
“那要心呢?”寶梳指了指自己的心道,“要心有心嗎?你跟着四叔六七年,四叔的心給過你嗎?要是他的心真的給了你,還會去找別的女人嗎?一個人的心裡只能住一個人,多一個都不行。讓那泉爺爺鬧去,鬧大了更好,我就可以正式提出跟阮麴塵和離了!”
靈芝怔怔地看着寶梳,似乎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理解寶梳這番話。寶梳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別想了,你很難一下子就想明白的。走吧,還得給黃二孃家送帛金去。”
當晚,麴塵有個兒子的事情便從黃氏家靈堂傳開了,前來弔喪的人先是送帛金安慰黃氏母女,跟着就聚攏一堆兒嘰嘰咕咕說起了麴塵兒子的事兒。寶梳去時,盧三娘等幾個婦人正煞有介事地說得起勁兒,見她來了,個個都斜眉撇嘴地盯着她。
寶梳沒去理會她們,送了帛金白布給黃氏後正要走,黃氏卻拉着她想單獨說兩句,兩人便去了黃氏的房間裡。靈芝從靈堂走出來時看見了竇氏,剛想去打個招呼時,常氏和甘氏朝她走了過來。常氏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姐!”
靈芝瞬間雞皮疙瘩長滿全身,厭惡地瞥了她一眼後,抽身想走,卻被常氏扯住了。她忙抽回手,退後兩步道:“做什麼?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還想賴我一賴?”
“姐姐這話說哪兒去了?”常氏有點自討沒趣地笑了笑道,“我們是一家人,我賴你做什麼?”
“你這些噁心人的話還是留着回去跟阮威撒嬌吧!沒事兒的話,我先走了!”
“是這樣的,阮威哥明日要請幾位兄弟吃晚飯,順道也想請你回去一塊兒熱鬧熱鬧,你看……”
“算了吧,我算個什麼?家裡不是有你這位能幹得蹦上天兒的人嗎?還用得着我回去?”
“你說哪兒去了?”常氏和顏悅色道,“論能幹,妹妹我怎麼趕得上姐姐你呢?總是阮威哥一片心意,你還是回來一趟吧!”
靈芝不屑地蔑了她一眼哼哼道:“阮威的心意?怕是你的心意吧?好在阮威那幾個拜把子兄弟跟前顯擺顯擺你這做人小婆娘的有多風sao有多賢惠,省省吧,沒空!”說罷她轉身拂袖而去,朝烏婆婆幾個走去。
她一轉身,常氏臉色立刻變了,不滿地剜了兩眼,扶着甘氏的手朝盧三娘那一堆走去。走近時,她笑容滿面地招呼道:“幾位嬸嬸在說什麼呢?你們也聽說了?”
盧三娘正說得唾沫子飛濺,聽她問起,便轉頭眉飛色舞地問道:“你也聽說了?”
“是阮麴塵兒子的事兒嗎?”
“是呢!就剛剛,有個qi八歲的小娃在村裡到處跟人說,他是阮麴塵的兒子,真是叫人開了眼界啊!”盧三娘幸災樂禍地拍着手掌笑道,“我說嘛,人家麴塵在城裡什麼樣兒的女人沒有?就算是回來跟她一塊兒住,也當是宿個不花錢的姐兒,還真會對她上心嗎?活該呀!誰叫她那麼不安分的啊!活該!”
“阮麴塵好像回城去了,他應該不知道吧?”盧三娘身邊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神色嚴肅地問道,“我可真有點擔心吶!阮麴塵不知道他兒子找這兒來了,這小娃又滿村跑,萬一給人起心害了,那找誰哭去?”
常氏插了一句嘴道:“怕不會吧?誰會害他一個小娃?”
“哎喲,常妹子,你是心眼好啊,所以哪兒會想到這些事兒!”這婦人一臉福爾摩斯分析大案的表情說道,“再者,你來村裡沒多久,不知道那靳寶梳的手段,面兒瞧着和善,背地裡歹毒腸子多了去了!一晚兩晚還跟你抖落不清楚!就是你,也該小心點,那婆娘最好管閒事兒,現下又收了宋靈芝在她家裡,指不定跟宋靈芝出什麼黑心肝的主意害你呢!”
常氏忙故作驚訝害怕地說道:“真的呀?姐姐不是那種人呢!”
“宋靈芝興許不是,那靳寶梳可保不準了,再惡毒再下作的事兒她都乾的出來!”這婦人彷彿跟寶梳有天大仇恨似的,說起寶梳時兩隻眼睛裡滿是厭惡憎恨的火光。
“是嗎?”常氏來了興趣,忙又問道,“她都幹了什麼下作的事兒啊?好嬸子,您千萬可憐可憐我,我來這村子裡什麼都不懂,您老人家可得提點提點我纔是!”
正說着,寶梳扶着黃氏從房裡走了出來。原本跟盧三娘和那婦人圍着的另外三個人各自都散開了。那婦人遠遠地瞪了寶梳一眼,撇嘴道:“以爲自己長得有點姿色,什麼男人都敢勾搭!照我說,阮家但凡有個腦子好點的,就該挖個坑把這小yin婦弄去掩埋了!上面栽十棵八棵香樟樹,那才能壓得住她那個sao味兒呢!”
盧三娘連連附和道:“刀媽媽,你這話說到我心口上去了!想往常她是死拽着我家世海不放啊!好在眼下我家世海已經跟萬家姑娘定親了,她再想折騰個三五九,仔細看萬家姑娘饒不饒得了她!我那未來媳婦在家可是個能幹的,打小就會記賬算賬,眼下手底下還管着好幾個幫工呢!”
“那真是能幹呀!”常氏隨口敷衍了一句,又轉頭問那刀氏,“嬸子,您快跟我說說,好叫我提防提防纔是。回頭啊,我準好好謝謝你呢!”
“要說也得找個地兒好好說,瞧你揣着個大肚子,我也不好叫你站久了。”
盧三娘忙笑道:“要不去我家吧?去我家院子裡坐坐,喝兩杯我未來親家送的好茶葉!雖說我們自家也種茶,可他家的茶葉我真是頭回喝,聽說十兩銀子才能買上那麼一小撮呢!金貴得我都不敢煮來喝了!”
“好!就去盧三孃家!”刀氏點頭道。
隨後,盧三娘和刀氏,甘氏扶着常氏一塊兒出了黃氏院門。等這四人走後,還在院子裡聊天的烏婆婆衝門外努努嘴道:“你們瞧見了吧?那混賬小狐狸精又不安分了!你們說那盧三娘腦子是不是給驢踢了?居然跟她扯在一塊兒了,仔細啊,也跟豆丁娘似的,當了箭靶子咯!”
身邊的竇氏問道:“豆丁娘是不是給夏婆婆關起來了?”
烏婆婆翻了個白眼道:“可不是嗎?夏婆婆說了,豆丁娘幫着那小浪貨幹這檔子沒良心的事兒,非得關到夏新回來收拾不可,休不休就聽夏新一句話!眼皮子也太淺了!幾盒東西就收買了,弄得好像夏婆婆刻薄了她似的!”
“你們說,那刀媽媽也跟着湊什麼勁兒啊?家裡男人不用伺候了?兩條腿兒都摔沒了,拿個茶怕都不方便吧?”陶應宣的媳婦彎柳哄着孩子說道。
烏婆婆不屑道;“你沒聽說嗎,彎柳?盧三娘盼上有錢的親家了!山下萬家溝的姑娘,家裡的銀錢跟賣出去的毛竹似的多,見誰都得顯擺兩句她的命好,世海的命好,她家媳婦就跟皇帝的媳婦似的,沒處再找第二個了!刀媽媽那種貨色能不跟着去沾點好處嗎?指不定幫個忙說句話什麼的,就能得點東西呢!眼皮子跟豆丁娘一樣兒的淺!”
話剛說完,童氏風叉叉地跑了進來,左看右看彷彿在找人。烏婆婆招呼她道:“找誰呢?你家元宵嗎?”童氏小跑過去問道:“寶梳在嗎?我聽侯大娘說她上這兒來送禮了。”烏婆婆道:“纔出了門兒呢!跟靈芝一塊兒回去了。你找到有事兒?是不是麴塵兒子的事兒?”
童氏一臉驚訝道:“你們也知道了?”
“村裡怕人人都知道了。那小娃見人就說是麴塵的兒子,眼下誰不知道?”
“哎喲!”童氏着急道,“這叫怎麼回事啊?他們家有遺傳是不是?前兒才鬧出個常寧,今兒又整出個麴塵兒子,我看啊,往後誰家有閨女都別往阮家嫁了,準沒好事兒!”
“你也彆着急,快去瞧瞧吧!剛纔我瞧着寶梳,像沒什麼事似的。”
童氏道了個別,轉身又跑出去了。跑出沒多遠,她就遇上秦氏了。兩人一見面,異口同聲地問道:“你也聽說了?”,跟着第二句也是一起說出來的:“走,找寶梳去!”
這天晚上,寶梳自然被童氏和秦氏問了老半天。當她們聽說是寶梳主動讓那張盛泉出去跟人說的時候,真是驚得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末了,寶梳跟秦氏表明了態度,希望阮家能放她一條生路,她要跟阮麴塵正式和離,如若阮麴塵不答應,她會走官離這條路。
第二天早上,寶梳照舊是給靈芝叫醒的。這回不是催她起來,而是那位泉小爺來了。
昨晚回家時,寶梳見院門上寫了個大大的很醜的泉字,就知道泉小爺之後還來過,估計找不着她,便留了個字提醒她。
寶梳下樓時,泉小爺已經盤腿坐在了院裡的方桌上,像個二大爺似的吃着茶果子。一見了她,泉小爺便指着她說道:“你說話算數啊!我已經照你的話做了,可以跟我說阮麴塵在哪兒了吧!”
寶梳走到桌邊,笑盈盈地說道:“有點真本事啊,泉小爺!果真不愧是在道兒上混出名頭的,辦得漂亮!”
“漂亮頂什麼用?”泉小爺抹了抹嘴道,“阮麴塵在哪兒?叫他出來!”
“昨下午回城了。”
“什麼?回城了?”泉小爺激動地跳了起來,指着寶梳喝問道,“你昨天怎麼不跟我說,你故意的!”
“你昨天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況且我不是說了,只要你照我的話做了,我會派人把你送到他跟前的。”
“那行,趕緊叫人送了我去!”這小爺的口氣真真的像個爺!
“行,不過你得請了你娘跟你一塊兒去!”
泉小爺一聽這話,忙道:“不用我娘去,我自己去就成!”寶梳搖頭道:“那怎麼行呢?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拐帶小娃呢!這樣吧,你回去跟你娘說一聲兒,若是她願意,我叫人送了你們倆一塊兒進城去找你爹,如何?”
“不行!”泉小爺一口回絕了,“我……我娘……我娘她不在這兒!”
“怎麼會不在?青竹齋裡那位小姐不是你娘嗎?還有個叫鏡兒的丫頭,張媽媽的僕人,不是嗎?”寶梳含笑道。
泉小爺愣了一下,有點茫然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早知道了,所以你趕緊回去跟你娘說,我呢,很願意跟你爹和離……”
“和離是什麼?”
靈芝站在旁邊聽得都快憋死了,忍不住插話道:“你個小屁娃子,和離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跑這兒來嚷嚷了!我問你,阮麴塵是你爹,那你娘是哪個?”
“管你屁事!”泉小爺脫口而出!
“喲呵!管我屁事是吧?小子,我瞧着你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吧?一身綢緞,沒吃過苦吧?跑這兒來罵人了!”靈芝說着抹起了袖子,一邊找棍子一邊說道,“我告訴你,小兔崽子!你要真是阮麴塵的兒子,我就是你四奶奶!今兒我揍了你,你爹也不敢說我半句話,還得謝我呢!真是個沒教養的東西!瞧着你這德行,你那娘怕也跟姓常的那玩意一樣兒,不是什麼好東西!”
靈芝說着,撿起地上一根小棍子,上前就要收拾泉小爺。泉小爺靈敏地跳下桌子,跑開道:“你纔不是好東西呢!罵我娘,我罵死你!”靈芝追着他跑道:“小東西,有種站着呀!我不是好東西,你娘就是了?以爲跟常寧那sao貨一樣兒,生個娃就能進門了?呸!我咒不死她祖宗十八代!她要敢生下來,我直接給她扔茅坑裡頭去!給我站着……”
“四嬸!”寶梳忽然叫了她一聲,上前攔着她道,“別說了,四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