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梳抱着綰綰,一邊盯着麴塵遠去的背影一邊跟綰綰控訴麴塵的“種種暴行”,小綰綰笑得嘴巴地裂開了,拿手去抓寶梳脖子上的絲巾,寶梳忙握着她的小手手認真地說道:“不能瞧的哦,很血腥很暴力的哦!看了綰綰會害怕的哦!”
“我不害怕,你給我瞧瞧?”海櫻忽然從背後冒出來,正想一把扯開那絲巾時,寶梳急忙把綰綰往她懷裡一塞,摁住絲巾退後三步道:“躲開點啊,少兒不宜,你這種還沒出嫁的就更不宜了!”
“瞧瞧又怎麼了?”海櫻一臉壞笑道,“該不會是昨晚你家阮麴塵給你留了什麼痕兒吧?”
“你怎麼會知道給男人親近了會留痕兒,莫非你留過?”
海櫻微微怔了一下,忙說道:“我……我聽別人說的唄!”
“喲喲喲!”寶梳湊近海櫻,指着她搖頭笑道,“海櫻你變了哦,這些小話打哪兒偷聽來的?你老實說,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哪兒有啊?沒有沒有沒有!”海櫻使勁甩頭道。
寶梳正想盤問下去時,盧三孃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了。她轉頭一看,只見盧三娘領着兩個婦人站在攤前,其中一個是她認識的,走鄉竄戶的媒婆吳氏,另一個卻瞧着有些面生。
“靈芝啊,勞煩你了,這樣兒的給我包兩盒,那樣兒的給我包三盒,另外再四盒冷食!”盧三娘瞧着紅光滿面的,像是中了頭彩似的,指着攤位上的東西豪爽地點了一番。
旁邊吳媒婆忙攔着她道:“哎喲,不用了!在你家吃了頓好飯菜,怎麼能讓你這麼破費啊!”
“這點東西小意思呀!”盧三娘一副土豪金的口吻說道,“你別替我心疼着,只管收下就是了!回頭我還得謝謝你呢!”
“世海的親事有眉目了?”洪姑姑捧着個飯碗湊過來問道。
“哎喲喲,怎麼說呢?”盧三娘笑得跟鈴鐺似的,指着旁邊那位面生的婦人道,“這位啊,就是我未來媳婦孃家的姑姑,今兒特意上我家來瞧瞧的。”
“是嗎?恭喜呀!”洪姑姑連連點頭笑道。
“謝謝了!謝謝了!”盧三娘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連連拱手還禮兒道,“到時候一準讓世海親自把帖子給你送去!你小時候可沒少疼我家世海呢!等他往後出息了,再來孝敬你!”
“是哪家姑娘啊?這位嫂子瞧着有點面熟呢!”洪姑姑打量着那婦人道。那婦人笑道:“您是洪姑姑吧?您瞧着我面熟,我還瞧着您面熟呢!蒙頂山下的萬家溝您熟不?您二女兒就嫁在我們那溝裡呢!”
“哦!”洪姑姑猛拍了一下子腦門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萬福廷的妹子吧?瞧瞧我這記性,當真是人老了!對了,是你哥哥家要嫁女兒了?”
“是呢,是我哥哥的小女兒紫草。”
“那小姑娘我見過啊,比她姐姐萱草還俊俏幾分呢!十來歲就是個小美人胚子了,世海這是享得哪等福氣啊!”
盧三娘聽了這話,更覺着得意了!她故意瞥了一眼旁邊的寶梳,提高音量道:“我早說了,憑我家世海的模樣人品自然能找上好的,那萬家姑娘可是出了名兒的美人胚子!不單單人長得俊俏,家事也是附近數一數二的,別家沒得比!我家世海耽誤到現下工夫才說親,可不就是因爲眼光高,沒遇着好的寧願不娶嗎?他跟那萬家姑娘真真地沒話說,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你說是吧,吳大姐?”
吳媒婆點頭笑道:“是呢!想萬家那樣的家事,上門提親的多了去了,可萬家那姑娘就瞧上世海了,非他不嫁呢!所以我一上門說,那姑娘就答應了,洪姑姑你說,這不是月老定好的緣分嗎?”
洪姑姑笑呵呵地說道:“那是那是!沒準早早就在紅繩上打好結了呢!對了,這位嫂子,我勞煩你個事兒。”
這婦人客氣道:“大姑您說這話就見外了,有什麼事兒只管招呼。”
“我想給我二女兒也帶兩盒冷食回去,勞煩你替我交給她,行不?”
“好說,拿來就是了!”
當下,盧三娘送一盒二兩的香囊禮包和一盒冷食給吳媒婆,餘下的都交給了那婦人。洪姑姑也包了兩盒冷食外加一個香囊,一盒茶具交給了她。那婦人拿着東西,道過謝便走了。等盧三娘和吳媒婆也走了之後,靈芝好奇地問道:“姑姑,哪個萬福廷啊?”
洪姑姑一邊收碗一邊說道:“就是萬家溝那個啊!家裡專門做毛竹買賣的,成捆成堆兒的竹子往外送,家裡厚實着呢!頭個姑娘萬萱草嫁進了城裡,男人是開香油鋪的,這小女兒紫草我也見過,模樣真是齊整,憑着他那樣的人家,招個上門的也不在話下,可見真是喜歡世海的,要不然她爹怎麼捨得讓她嫁到盧三孃家。論起來,還真有點門不當戶不對。”
“那小丫頭莫不是什麼時候見過世海?”靈芝笑問道。
“誰知道啊?沒準什麼時候見過一回,一眼就相上了呢!先把紅封子備上吧,那花錢吃飯的帖子要不了多久就送到了,村裡又有喜事兒辦了!”
這天傍晚收了攤,靈芝約上寶梳去黃氏家送帛金和白布。兩人正在寶梳房裡商量送多少時,樓下忽然傳來一個小男娃的聲音:“阮麴塵!阮麴塵你給我出來!”
兩人一愣,對視了一眼,齊聲問道:“誰啊?”
“阮麴塵!你個膽小鬼!你個烏龜洞裡爬出來的!給你泉爺爺出來!趕緊出來!不然泉爺爺燒了你的洞穴和龜殼,叫你沒處躲藏去!阮麴塵,給我出來!”
“誰啊?”靈芝立刻起身往外走道,“還上這兒罵起麴塵來了!哪家的娃兒這麼沒教養啊!聽着聲音一點都不熟呢!”
泉爺爺?寶梳立馬想起青竹齋裡那個泉小少爺了!她忙走出去,爬在欄杆上一看,果真看見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院子裡的方桌上,趾高氣昂地仰頭問靈芝道:“你是阮麴塵的媳婦嗎?”
靈芝正要答話,寶梳先開口道:“你哪位啊?”
“我找阮麴塵!叫他出來!”
“死了。”
“死了?埋哪兒了?”
“像他那種男人,沒墳埋。”
小男孩愣了一下,又高聲問道:“你是阮麴塵的媳婦嗎?”
寶梳笑着答道:“我是他前媳婦。”
“什麼前的後的?叫了阮麴塵出來,要不然我就放火燒了他這小院子!”小男孩叉腰跺了跺腳道。
“你哪條道兒上混的啊,小哥?”寶梳饒有興致地逗着他道,“出來叫場,也得報個名頭是不是?”
“聽好了!小爺我姓張,大名盛泉,俗稱泉爺爺!”那男孩果然報上來了。
靈芝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了看他幾眼,轉頭指着他說道:“這兒是哪兒來的小潑猴啊?這麼丁點大就自稱爺爺了!村裡有這號人物嗎?”
“沒準是新搬來的呢!”寶梳又朝那小男孩喊道,“都跟你說了,阮麴塵死了,給野狗叼走了,回家去吧!”
“我纔不信呢!”小男孩理直氣壯地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寶梳含笑道:“剛剛不是說了嗎?你是泉爺爺啊!”
“記得你小爺的名頭就是好,不過我告訴你,阮麴塵是我爹!”
“什麼!”靈芝頓時叫了出來,顯得比寶梳還吃驚!寶梳也略略驚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小夥子居然跑上門來扔給她這麼一句話,這是特意來顯擺爹顯擺自家身份的嗎?可是……這似乎是好事兒啊!讓全村人都知道阮麴塵在外有兒子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要求和阮麴塵和離了呢?
一想到這兒,寶梳眼眸一轉,衝那小男孩喊道:“哎,你說你是阮麴塵的兒子,你就是?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趕緊把阮麴塵給我叫出來!”
“哎,小子,你要是敢在村裡跑一圈,見人就說你是阮麴塵的兒子,那我就信了……”
“寶梳!胡鬧嘛!”靈芝忙扯了她一下着急道,“麴塵哪兒來的兒子啊?”
寶梳笑米米地說道:“沒準有,只是沒跟家裡人說呢!沒準人家娘都找上門兒來了,只是你我不知道呢!”
“怎麼可能?有兒子這種大事兒他應該會跟你二叔說的呀!那是得記到族譜裡去的!”
“說不說就是阮麴塵自己的事兒了,與我無關!”寶梳說完又問那小男孩,“哎,你敢不敢啊,泉爺爺?不敢啊?你老人家在道兒上是怎麼混出名頭的啊?連這點小事兒你都辦不了,那就別想我告訴你阮麴塵在哪兒了!”
小男孩指着寶梳喊道:“我要照做了,你是不是把阮麴塵給我找出來!”
“不單單給你找出來,我還會找人親自送你去,叫你們父子團圓,哦,不對,是叫你們一家三口大團圓,如何?”
“好!一言爲定!誰說話不算話,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變王八!”小男孩說罷一陣風似的出了院門,果真往村子裡去了。靈芝納悶地問寶梳道:“你真信他是麴塵的兒子?”
寶梳一臉得意的笑容道:“我信不信不打緊,最要緊的是全村人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