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踹可不得了了,徹底地把桂姐那股子瘋勁兒給踹了出來!
她一骨碌地翻身坐了起來,掩面嚎哭道:“行行行!只當是我們家上輩子欠着你們的,把命兒都賠給你們算了!之前是我那可憐的還沒出生的娃兒,今兒又是祿成,索性我也撞死在這兒就算還清了!”
說罷,她果真起身要朝旁邊石柱上撞去!鍾氏和幾個老媽子丫頭趕緊把她攔着,她卻不依不饒地耍混道:“誰都別爛我!今兒就跟他們兩清,省得下輩子再來糾纏!我們一家三口去了地府也算團圓了,別拉着我,放開!”
“行了!”蔣楠星沉着臉喝了桂姐一聲道,“祿成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當他是自家兄弟我不會不管,你別在這兒鬧死鬧活的,趕緊回去瞧瞧祿成怎麼樣了纔是正事兒!”
“當什麼兄弟?要真拿他當兄弟就不會這麼坑了!”桂姐衝蔣楠星不客氣地嚷道,“你們這些做慣大少爺的會拿個打雜的當兄弟?你哄鬼去吧!你們兩兄妹就是想讓祿成幫你們藏私茶,背黑鍋,可惜祿成那個短命的也是不爭氣,給人家甜言蜜語地哄了兩句,什麼都聽人家的了,就不替自己家好好想想!”
蔣楠星喝道:“你胡說什麼?你說我也就罷了,別捎帶上我妹妹!你懂什麼?少在這兒鬧!來人,找兩個力氣大的把她送回茶館去!”
“我不回去!”桂姐甩開了拉着她的兩個老媽子的手,喊道,“今兒要不就讓我撞死在這兒,要麼你們兄妹兩就自己去認了!我現下才算明白,當初爲什麼你們會那麼好心,折一半的價把茶館讓給我們,原來是想在這兒下套!你們販私茶,不藏在自家茶鋪子裡,反倒藏我們茶館裡,萬一事發,你們豈不是推脫得一乾二淨?你們……你們真真地太歹毒了!老爺那麼好一個人,怎麼會生出你們倆混賬東西,你們到底是不是老爺親生的?”
“胡扯!”蔣楠星上前一步指着桂姐道,“我不想跟你個婦道人家吵,你趕緊回去!祿成的事我自會找人打點,不過就是幾包私茶,哪兒就鬧上死了?你少在這兒藉故耍潑!”
話音剛落,桂姐就撲上來咬住了蔣楠星的那根手指,蔣楠星頓時疼得眼淚花都快出來了,順手就給了桂姐一巴掌。桂姐身子往地上一栽,頭撞在了地上,頓時暈了過去。
寶梳忙上前扶起了桂姐,把了把脈,所幸只是氣暈過去了。蔣夫人見狀,忙讓人擡了桂姐去後院暫時安置。寶梳給桂姐灌了碗黃湯後,見她脈向平穩了,便叫鍾氏先看着她,自己去跟蔣夫人討兩個人,把桂姐擡回去妥當些。
剛走出那小院門口,寶梳便看見蔣楠星從前面小路上匆匆而過,她忙追了幾步叫住了蔣楠星。蔣楠星的臉色很不好看,回頭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問道:“有什麼事?快說!”
“祿成哥販私茶的事兒到底怎麼回事?”
“跟你無關,看好裡面那個就行!”
“什麼叫跟我無關?祿成是我表哥,打斷骨頭都連着血親,能跟我無關嗎?況且,你當我真是無知婦孺,販私茶多達十斤,這是多重的罪我會不知道?上了二十斤都可以判死刑了,你要不要官府再搜出些,索性送了祿成哥去地府?”寶梳正色道。
“他去不了地府,你不用擔心這些!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裡頭那個醒了,你還是把她弄回去吧,最近越來越神叨叨的了!”
“蔣楠星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寶梳冷冷道,“桂姐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不清楚嗎?說來說去都是因爲她沒了的那個娃兒,這叫抑鬱症你懂嗎?神叨叨的?你以爲她願意變得這麼神叨叨的?”
蔣楠星轉過身,面色僵冷道:“我知道,上回是因爲我跑到他們家去,所以才連累她被人打得小產,我欠她一條命,我會還的,不用你這麼好心來提醒!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別在囉唆了!”
“還沒有!”寶梳盯着他道,“我想知道祿成哥是不是跟你一塊兒販的私茶?”
蔣楠星瞳孔微張,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絲絲壓抑。就是這一絲訝異讓寶梳明白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祿成哥並非如桂姐說的那麼清白,販私茶這事兒是有的,只是並非單幹,而是跟這蔣二少爺有關!
“怎麼了?不嚷嚷了?”寶梳走近了蔣楠星兩步道,“被我說中了?的確是你和祿成哥聯手販私茶對不對?至於你妹妹,我想她是知情的,要不然桂姐也不會偷聽到些隻言片語。有沒有跟你們合夥,你心知肚明!”
蔣楠星扭過頭去,語氣不爽道:“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我不想管你,我只想幫祿成哥,我不想看見我表哥就這麼被流放充軍,留下一家老小天天哭!蔣楠星,是個男人就說實話,你們到底販了多少?除了被官府搜到的,還有沒有其他的?”
“哼!”蔣楠星不屑地瞟了寶梳一眼道,“靳寶梳,你以爲我蔣二少是傻子嗎?我會老老實實地跟你承認販私茶?我會告訴你餘下還有沒有存貨?你想幫祿成?你是想幫你男人整死我們吧!”
“你什麼意思?”“
“裝傻是吧?那個茶寇往來雅州和建州已經不下數十回了,爲什麼這回偏偏就着了道兒呢?誰跟官府幹系最好,不就是龐府,不就是你那男人阮麴塵嗎?還說是親戚,你們就是這樣對親戚下手的?”
“不可能!”寶梳搖頭否決道,“阮麴塵就算想對付你,也不會拉上祿成哥做墊背的!他做事比你有分寸,還沒急功近利到這個地步!”
“他是你男人,你自然幫他說話了,哦,對了,”蔣楠星臉上浮起一絲蔑笑道,“我都差點忘了你靳寶梳也是個手段高明的人。上回在龐家農莊上那麼一鬧,龐大少冷大少全都進了牢裡,你可真是挺有本事的,不虧是阮麴塵一手*出的女人!”
寶梳抄手調侃道:“你蔣二少見風使舵的本事也不小啊!要不然,當日衙門裡傳喚你出堂爲那倆草包佐證,你爲什麼不來?因爲你當時在林子裡幫過我,你怕讓那兩人脫罪之後,憑他們倆草包的爲人,一準會報復你,所以你就託病不來,是吧?原本是想去籠絡那倆草包,可到了最後,你反倒臨門送了他們一腳,你也挺不賴的啊!”
“怎麼敢跟你比?”蔣楠星笑容冷謔道,“你一個手段就弄了兩位大少爺進牢房,看來當初我真低估了你,或者說錯看了你,以爲你真的只是從鄉下來的老實村婦,原來霧重村果真是藏龍臥虎之地,連個小小的村婦都這麼有心機,更何況阮麴塵那個大老虎了!靳寶梳,你知道雅州最大的茶寇是誰嗎?”
“不知道。”
“阮麴塵沒告訴過你?看來你們兩口子也不是無話不談嘛!那我來告訴你吧,雅州最大的茶寇就是龐碩天!而你男人就是靠着幫龐碩天打通雅州和建州之間這條走私通道才得了龐碩天的信任!”
“是嗎?龐家還需要走私茶葉嗎?”寶梳好奇地問道。
蔣楠星倚在旁邊那棵樹上,抄手冷笑道:“實話告訴你,就算是我爹這樣的好商人也會幹這檔子買賣,因爲朝廷頒佈了榷茶令,限制各地茶葉私下售賣,以圖最大利潤,我們這些茶商要真的老老實實地從茶場進茶回來,只怕那些茶葉鋪子茶館子早開不下去了。所以,往往最大的茶商其實就是最大的茶寇。他們一邊用手裡握着朝廷頒發的茶引做幌子買茶場的茶,一邊又會在這些茶葉中間夾帶私茶。我爹說過,龐家每年都會從建州私運至少不下五百斤私茶,而這些茶,通過龐家的渠道,分銷到了全國各地。坊間有言,千金易得,建茶難尋,所以你自己可以算算,龐家在私茶上到底賺了多少。”
“照你的說法,我們家阮麴塵是因爲幫龐老爺販私茶才得信任的?”
“想當初,雅州有龐,冷,蔣三家大茶商,一直是處於三足鼎立的狀態,各不相讓。很自然,私茶買賣上三家之間也會有衝突。建州茶是茶寇第一要得的茶,除了*的大小龍鳳團無法走私外,諸如建州白茶之類名茶就是首當其衝。要走私,除了打點沿途之外,還需要打點建州地方,原本我們冷蔣兩家在建州也有些門道,但自從三年前阮麴塵插手龐傢俬茶買賣後,他把我們兩家的門道全部切斷,爲他自己打通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走私之路。所以龐碩天才會那麼信任他,甚至讓他做了龐府的管家。”
“哦,”寶梳點點頭笑道,“這麼說來,我們家阮麴塵還真的挺能幹的呀!”
“他的確挺能幹的,所以當初我爹曾想把他收爲己用,只可惜被他騙了。”
“被他騙了?什麼意思?”
“我爹跟他私下見面時,他曾經向我爹示好,說願意幫我們蔣家,但時機還沒到。兩年前,我們有兩撥走私茶被擋在了建州城,是阮麴塵幫忙疏通的,沒想到我爹就因此相信了他,還給了他一大筆錢用於私茶交易,甚至還給他看過私茶的帳,拿他當自己人看待。但這回我們蔣家出事,他卻袖手旁觀,那筆銀子也被他私吞了,至今沒有個下落。如今想想,他其實就是龐家派到我們蔣家的細作,假意投誠,再幫龐家整垮我們蔣家!”
“等等等等!”寶梳擡手道,“我怎麼聽說你們蔣家敗落這事兒是因爲你這位大少爺捧花魁捧出事兒的?好像是你指派手下人把人一個好好的少爺打死了是吧?怎麼還怪上阮麴塵了呢?”
提到這事兒,蔣楠星有些激動了:“我沒讓人打死那家的少爺,不過就是想教訓教訓他,給娉婷姑娘出口惡氣罷了!我們臨走的時候,那人都是好好的,還跳起來罵我們,可誰知道第二日他就死了!仵作說他是因爲傷了腦袋才死的,但我們當時根本沒打他的腦袋,就往他身上踹了幾腳,怎麼會傷到腦袋去?”
“衙門裡不信?”
“對,”蔣楠星滿帶失望的口吻說道,“溫大人不信,又有旁人作證說看見我的人打他了,那個糊塗官就這麼把案子斷了!想想還會有誰收買了溫大人,整個雅州城都知道,溫大人是替龐府辦事的,藉着這個好機會,龐府還不把我們往死裡整嗎?”
“所以你覺得阮麴塵吞了你們家一大筆銀子,又出賣了你們家,你才那麼恨他的?”
“要是換了你,你會不恨這樣一個背信棄義,貪財卑鄙的人嗎?”蔣楠星激動道。
“要是他真是那樣的人,我會恨,可我相信阮麴塵不會是那種人,言歸正傳吧,說回祿成哥的案子,你覺得是阮麴塵乾的,我倒不這樣想。”
“他是你男人,你自然不會懷疑他。可眼前的事實是,龐碩天不惜犧牲自己的親兒子都要把冷大少拖下水,可見他有多麼想徹底地剷除我們蔣冷兩家,成爲雅州獨大。”
寶梳搖搖頭,踱了兩步道:“不會,據我所知,龐老爺的雄心壓根兒就不在雅州,要不然他用得着讓龐家二少爺去北邊打拼嗎?憑你們蔣家眼下的能力,他還犯得着對付你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這智商就比那倆草包稍微好點點,至於讓他大動干戈地繞這麼大個圈子來收拾你嗎?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誰?”
“冷老爺。”
“冷老爺?”
“你不覺得冷老爺更可疑嗎?龐家眼下怕是不屑對付你的,但對於兒子剛剛入獄的冷老爺來說,任何令他兒子入獄的人都會讓他看不順眼。他想對付龐家,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想對付你,那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因爲當日倘若有你的證供,那案子興許還能再辯一辯,而你不出現,沒有人證,冷大少就再無推脫之詞了,入獄是必定的,所以你覺得冷老爺會看着你過好日子嗎?”蔣楠星道:“那他應該先對付龐家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