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沒錯,楊大捕頭!”寶梳繞開他故意大聲道,“我就是個不安分的!你到處跟人說我不是真的靳寶梳,不是你繼母的親生閨女,從雅州城說到了臨安城,你一遍又一遍地說,無非就是想詆譭我的身份,否認我靳寶梳的存在!”
楊晉轉身遞上戰書,皺眉不滿道:“要鬧上別處鬧去!這兒是衙門,不是你鬧事兒的地方!”
寶梳蔑了他一眼,扭頭就朝鳴冤鼓前走去。楊晉見她要拿擊鼓仗,忙追了上前伸手拽住她拉回來,卻沒想到,她反手就甩了楊晉一巴掌!
“呀!”羅意舒掩了掩嘴居然驚叫了出來。楊戈和那幾個捕快也如風化的石雕一般呆呆地立在那兒。要知道,楊大捕頭在臨安城那可是受萬千少女少婦追捧,集英明神武聰明睿智高大威猛於一身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竟然也會被個婦人掌摑!顏面何處?
楊晉自己也愣了一下,直到感覺嘴角有股火辣辣的疼時,這才意識到剛纔寶梳真的抽了自己一個巴掌!這女人……她是瘋了吧!
寶梳蔑了楊晉一眼,面不改色道:“楊晉你給我聽着,戰書我已經下了,你不接也得接!你不是號稱臨安城第一捕頭嗎?那好,你就拿出真憑實據來,來證明我不是真的靳寶梳!倘若你拿不出來,一個月後,我會親自到衙門來拆掉你第一捕頭的金字招牌!”
說罷,她又朝那幾個目瞪口呆的捕快和漸漸圍攏來的百姓拱拱手道:“勞煩列位做個見證,我靳寶梳正式向楊晉楊大捕頭下戰書,打從今日起一個月內楊捕頭若能證明我不是靳寶梳,我二話不說親自到楊府認錯,從此消失在臨安城!勞煩 了!”
說完這番話,寶梳昂首挺胸地甩手走了,只留下一臉尷尬和鬱悶的楊晉。楊晉一轉身,那幾個捕快和圍觀百姓連忙各自散開了,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羅意舒衝上了臺階,握緊雙拳激動道:“楊晉哥哥,你剛纔怎麼不把那女人抓進衙門痛打一頓啊?她都敢打你了……”
“還不是因爲你!”楊戈走過來打斷了羅意舒的話道,“你不去姐姐跟前說那些話,姐姐怎麼會氣得跑來衙門跟大哥下戰書?”
羅意舒瞪大了眼睛,不滿地對楊戈道:“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啊?沒看見她剛纔那囂張勁兒嗎?壓根兒就沒把你們楊家的人放在眼裡!你還叫她姐姐,碰了一鼻子灰還不知道掉頭還往上撞?”
“與你何干吶?”楊戈一臉無奈地反問道,“這是我們楊家的事兒,你能不能別插嘴了?這下可好了,要不了多久全城人都會知道我姐姐跟我大哥下了戰書,戰書的內容就是要讓我大哥證明我姐姐不是我姐姐。你說,這得有多亂七八糟,有多破壞一家子和氣?孃親知道了,指不定會氣成什麼模樣呢!”
“楊夫人也真是的!真假不分,好壞也不分,就顧着她親閨女了!”羅意舒撇嘴道。
楊戈正要反駁,楊晉回過神來道:“別吵了!要吵另外找個地方吵,這兒是衙門口,好看嗎?”
“楊晉哥哥!”羅意舒追了楊晉幾步,熱心地問道,“你打算怎麼收拾那個靳寶梳啊?你要不好出手,交給我和我姐姐,保準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纔來臨安幾日啊,居然囂張到敢打衙門捕頭了……”
“意舒,”楊晉轉頭道,“楊戈說了,這是我們楊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摻和了,回家去吧!”
“我是想幫你啊……”
楊晉不等羅意舒說完便進去了。羅意舒嘟了嘟嘴,轉身去找楊戈,卻發現楊戈匆匆地走了。她連忙跟着追了上去,攔下楊戈問道:“哎,正事兒還沒說呢!郎中一職,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楊戈道:“我都說了不去了,我真的不想做官,多謝你爹一番好意了,改日再親自謝過,我先回家了!”說完他扭頭就走了。羅意舒望着他的背影,跺了兩下腳嘟嘴嘀咕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好心幫你張羅你還不領情,你們楊家的人都腦子有毛病的,特別是那個楊夫人!”
這天晚上,楊晉回到家後正準備去歇息,卻被丫頭告知,繼母楊夫人一直在她院子裡等着。楊晉走進楊夫人的起坐間時,見父親和弟弟都在,知道今日寶梳下戰書的事情大概已經被楊夫人知道了,只能硬着頭皮上前問候了一聲。
楊夫人冷着一張臉,扭過身去不說話。父親楊信忙爲楊晉解圍道:“夫人,晉兒已經回來了,你有什麼話要訓只管訓,他聽着呢!”
“我沒話好訓的,”楊夫人仍扭着身子,背對楊晉冷淡道,“我派人叫他來,就是想告訴他,他的親事我往後不會再過問了。他要娶那個景王府那個郡主,隨他的意!只是有一點我想求求他……”
“說什麼求啊!”楊信忙道,“一家人別說得那麼生分!晉兒是你帶大的,他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他向來很聽你的話,你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哼,”楊夫人冷冷一笑道,“沒錯,他的確是我帶大的,一說起這事兒我就覺得對不住寶梳!想當初,我連喪都沒有替前夫守完,就跟着你這個犯了事兒的一塊兒跑了,替你養兒子生兒子再養兒子,可到頭來呢?我僅僅是想找回我親閨女補償這些年的遺憾,他都要跟我處處爲難!”
“二孃,”楊晉接過話正色道,“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與您爲難。即便您生氣我也要說,那個靳寶梳真的有可疑!”
“就因爲羅意蓮說她親眼看見寶梳死了?”楊夫人轉過身來,面帶慍色質問道,“那我問你,羅意蓮是不是打小就喜歡你的?是不是一直都想嫁給你?前陣子景王爺是不是揹着我們跟你提了與她的婚事,你根本沒對家裡人說一句半句?”
楊晉微微一怔,點了點頭道:“是,王爺是這麼跟我提了一句,但沒明說……”
“他是有多想嫁女兒啊?好歹還是個郡主,就愁得頭髮白鬍子長了嗎?不跟我們做父母的提,私下跟你說,那還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楊夫人面浮鄙色道。
楊信微微皺眉問道:“是真的?景王爺真的跟你提過婚事?你怎麼說的?”
楊晉道:“其實王爺也沒明說,只是說意蓮也大了,該是出嫁的時候,還說意蓮這些年心裡一直掛着誰我是清楚的,別的也沒再說什麼了。我說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還不想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等時機再穩定一些再做打算。”
楊信鬆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好,你這樣答也很妥當,一來拒絕了景王爺,二來也不至於得罪了他。景王爺那門親我們不攀是最好的,現下時局動盪,誰知道金人什麼時候就打過黃河來了?如今他說得好聽是個王爺,金人一打過來,他就什麼都不算了,還不如我們這些人呢!你沒聽說嗎?打從北邊擄走的那兩個皇帝受盡了折磨,跟乞丐似的;往常千恩萬*的那些后妃全給金人做了營ji,跟窯子裡的姐兒差不多的!所以啊,少跟皇族貴戚牽扯太多,省得金人真打過來,洗不乾淨關係,明白嗎?”
楊晉臉上沒什麼表情,很明顯他是不太贊同父親的話,但向來很孝順的他點了點頭道:“我明白,找個機會我會和意蓮說清楚的。其實我對她,也頂多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並無男女私情,所以根本談不上婚嫁。”
“還有你,戈兒,”楊夫人指了指楊戈訓道,“往後少見那個羅意舒!雖說是個郡主,但嬌慣得太沒規矩了,我是一點都不喜歡的。她姐姐看上你大哥了,她就是看上你了,兩姐妹都想嫁進我們楊家,可我們楊家的門兒是那麼好進的嗎?再說了,她們家也不是正兒八經的皇族,就是個受了爵的外戚罷了,從前還能有幾分得意,現下也得意不起來了。你爹說得對,別跟皇族貴戚牽扯多了,我們就老實本分地打理買賣,誰來主持着臨安的天下,我們買賣照做也不會招惹到誰,你聽明白了嗎?”
楊戈略帶沮喪的神色,有氣無力地點頭道:“知道了……”
“怎麼了?說話有氣無力的,生病了?”
“沒有……唉!就是覺得國之將亡心難安啊!我攻了這麼多年書,本來去年已經進舉了,還打算再進,可如今看來也沒那必要了。金人一打過來,難不成真要當叛國之徒替賊人賣命?想想,當初還不如跟着爹孃從商呢!”楊戈嘆息道。
“年紀輕輕的,少這般唉聲嘆氣!”楊夫人肅色道,“你眼下再從頭跟我們學也是來得及的。正好你大哥只喜歡當他的捕頭,不肯手受家裡的事情,你就得挑起大梁來,明白嗎?打明兒起,你也別到處瞎晃悠,跟你那些同窗混一堆罵這個怨那個,好好打理家裡的事情纔是正經的!”
“是,知道了……”
“還有你,晉兒,”楊夫人又對楊晉道,“二孃沒什麼好訓你的,只求你放過寶梳行不行?你明知道寶梳對二孃心存芥蒂,你卻還要去這般猜忌她,她心裡能好受嗎?她給你下戰書頂多就是鬧鬧脾氣,你可不能跟她當真,也不許再在背地裡查她了,知道不知道?”
楊晉很順從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行,你去吧!我還有話跟戈兒說。”
正準備開溜的楊戈縮回腳問道:“孃親,您還想說什麼呀?”
“明ri你陪我去嚴府走一遭。嚴夫人要辦一場新茶會,請了城裡好幾家的家眷少爺去,也請了你姐姐,是我特意央求她的。你今日是見過你姐姐的,明日若是撞見,萬一她不肯跟我搭話,你好歹能在旁邊說幾句暖暖場,明白嗎?”
“哦……其實姐姐那個人吧,還是挺好說話的,只不過態度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罷了。”
“唉!”楊夫人嘆氣道,“畢竟分別了這麼些年,她對我心裡有怨恨,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原諒我呢?慢慢來吧!”
第二天上午,楊戈陪着楊夫人去了嚴府。到了門口下轎時,正好和景王妃母女三人遇上。羅意舒一見到楊戈,便大聲笑道:“楊戈你也來了?這種春茶會你也喜歡來湊熱鬧?你以前不是說沒什麼意思不願意來嗎?”
楊戈正想接話,楊夫人瞟了他一眼,然後對景王妃禮貌地笑了笑說道:“老二的確是不太喜歡跟我們這些婆婆媽媽的婦人一堆品茶,他倒寧願去跟他那幾個同窗喝兩杯。不過,我聽說嚴夫人今日邀請了陳家,高家還有百里家幾位小姐過府一聚,就想帶着老二來見見世面,與諸位小姐碰碰面認識認識。王妃怎麼不把你家小世子也帶來?他也到了適婚之齡,沒準能瞧上哪位閨秀呢?”
這番話楊夫人說得既委婉又明瞭,言下之意躍然於水面,景王妃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呢?她展顏一笑,彬彬有禮道:“我家小兒年歲還小,談婚論嫁尚早,不必那麼着急,倒是你家那兩位該急一急了。”
楊夫人故作嘆息道:“可不是?又特別是老大,不是我親生的,又遲遲不肯娶妻,外頭人不知道怎麼說道我這個做二孃的。可他們哪裡知道,我家老大眼睛是長天靈蓋上的,說臨安城裡的閨女都瞧不上,叫我別替他費心思了,王妃您說我能不着急嗎?既然老大的暫時成不了,我乾脆先把老二的張羅了算了,外人要說就讓他們說好了!”
“沒人說你什麼的,誰不知道你對兩個兒子是一樣的好啊!走吧,進去了,我們怕是晚的。”景王妃客氣了一句後,便帶着那姐妹兩人先進府了。楊夫人走到門口時,故意停下了腳步,看景王妃母女三人走遠後,這才轉頭問門房上:“不知道有位阮夫人來了沒有?”
門房立刻殷勤道:“還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