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爺怒氣而去,將兩扇房門摔得啪啪直響。t施夫人當即氣得兩眼發黑,身子一歪,扶着額頭倒在了塌邊。紫姑和冷翠進來時一見,嚇得連聲驚叫了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薰香,慌得手足無措!
待施夫人漸漸緩和過來時,紫姑勸道:“小姐別急,您一急倒真中了那幫混賬的圈套!您白白地氣着了自己的身子,叫那些看笑話的樂得慌呢!”
“豈有此理!”施夫人捂着心口大口喘氣道,“我絕對……絕對不會就此罷休!靳寶梳和阮麴塵,還有那個楊晉,杜姨娘!甚至是那個過河拆橋的老爺,我都不會放過!當我是那些小妾嗎?用完就扔?哼!他也太自以爲是了!”
紫姑忙遞上一杯珍珠茶道:“這些事兒可以慢慢來,小姐您先保住自己的身子要緊!您瞧您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您打從孃胎出來,怕也沒遭過這麼多罪!”
“那個年婆娘!”施夫人一掌打翻了茶碗,氣紅了眼道,“她居然敢打我?早知道當年就該連她也一塊兒劫了賣窯子裡去!真是個千年禍害精!她算什麼?她不就是我三哥的續絃嗎?一個出身卑微的商戶之女能成爲李家三夫人,已經是她祖墳上燒高香了,她居然還敢打我!這筆賬我定要找她算個夠本兒!咳咳咳……”說着她不禁捂着心口重咳了幾聲。
紫姑忙替她舒了舒心口道:“瞧瞧,瞧瞧,這是氣着了吧?再叫冷翠給你衝杯珍珠茶來喝下,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再做打算!您別忘了,明日還要去宮裡赴宴呢!”
施夫人聽了這句勸,才肯安靜地躺回了枕頭上。紫姑和冷翠伺候了她服下珍珠茶後,這才退出了房間。走出房後,紫姑一臉焦慮道:“小姐這回是真給氣着了!可恨啊!老爺也翻臉不認賬,居然說要趕小姐回孃家,這叫什麼話呀!”
冷翠道:“老爺是怕夫人所作之事會連累到他,這就是所謂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紫姑嘆了一口氣道:“誰說不是呢?想當初要沒小姐孃家撐腰,老爺在臨安城也算不得個什麼!一個小小商戶,能娶着小姐,是他們施家祖上積德了!不行,我得親自回一趟李府跟大少爺說一聲兒,小姐今日的氣兒可不能白受了!”
冷翠攔着她道:“還是我去吧!萬一夫人醒了又發脾氣,您也好勸着不是?我腿腳利索,讓我去吧!”
紫姑點了點頭,交代了冷翠幾句,冷翠便匆匆離開了。t出了施府後,冷翠在街上繞了一圈,隨後偷偷摸摸地進了一間香粉鋪子。
入了後院,冷翠直接上了二樓,敲了敲其中一間房問道:“三老爺?三老爺可在?”
“進來。”裡面傳來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冷翠推門進去後,輕輕地把門合上了,然後快步走到了書桌跟前,行了個屈膝禮道:“三老爺,有眉目了!”
書桌前的那位三老爺立刻停下手裡的事情,擡頭問道:“當真?”
“是,剛剛奴婢親耳聽見夫人承認,當年存香小姐是被她擄走賣進窯子的!”
“果然……”這三老爺手心一攥,捏着的香粉盒子破成了兩半,香粉騰灰而起,撒了滿桌。他緊了緊牙齦,將手裡的破盒子砸向了屏風上,罵道:“賤婦!果真是她!果真是她!她可是我的親妹妹,存香的親姑姑!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她也肯幹?看來我當初的懷疑是沒有錯的!”
冷翠點頭道:“三老爺的懷疑一點都沒錯,存香小姐的失蹤是夫人一手安排的。三老爺當初將我安置在夫人身邊,這回終於有了回報。三老爺,您打算怎麼對付夫人?”
這所謂的三老爺其實就是施夫人的三哥李棟。他滿面憤色,用拳頭狠狠地砸了砸桌面道:“我暫時還不能對付她,存香現下在何處我們還不知道,必須從她口中套出來!冷翠你聽着,只要你幫我套出了存香的下落,你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三老爺,其實有件事我很奇怪。”
“你說。”
“不出意外,那紙片子上所寫的事情應該是失蹤了的施晏所漏。其餘的事情也就罷了,惟獨存香小姐之事他不應該會知道,因爲當時他壓根兒就還沒來施府上。”
“上面最後一條說,他是無意中發現的,興許是亦如什麼時候不小心透漏了消息吧!”
冷翠搖頭道:“我覺得這不太可能。您想想,夫人畢竟是家教頗嚴的李府出去的千金,平日裡言行謹慎,連脾氣都不怎麼發,今日是因爲受了打出生起最大的屈辱,這才一時氣昏了頭罵出了一句,若非如此,我也沒法得知存香小姐的事。那施晏又是何處無意得來的呢?施晏並不常在夫人跟前,除非有什麼差事派遣纔會被夫人叫去,所以我覺得他這個無意頗有點玄機。”
李棟起身踱步道:“照你所言,存香之事並非施晏漏出,而是另有別人?”
“奴婢不敢斷定,只是覺得這無意二字有點玄乎。”
“嗯,”李棟點頭道,“有這可能,可能真有別的人知道存香的下落,只是故意借施晏之口說出來罷了。不過會是誰呢?照理說,亦如對自家人幹這麼缺德的事情,她和紫姑都會守口如瓶的,還會對誰透露呢?”
“奴婢來找您之前,老爺到夫人房裡一陣教訓,他說刊印紙片子的人是阮府的阮麴塵,興許阮麴塵知道些什麼呢?”
“阮麴塵?”李棟來回踱步道,“就是城裡新冒出來的那個豪商?打雅州來的那個?”
“正是!”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別叫紫姑和亦如起了疑心,早早把存香的下落套出來,明白嗎?”
“奴婢知道!”
冷翠行禮後便離開了這間書房。李棟心事重重地在書房裡走了許久,直到這家香粉鋪子的丁老闆娘推門走進來時,他纔回過神來。
“認識那個阮麴塵嗎?”李棟問道。
“聽過,不認得,我倒是認識他家裡的那位,那可是我的大客戶。他繡莊裡的繡娘都是上我這兒來買胭脂的,你找他做什麼?”丁老闆娘笑問道。
“想跟他認識認識,你有法子穿個線嗎?”
萬老闆娘笑道:“這個不難,多去阮府走幾趟不就熟了嗎?正好鋪子裡新出了批水粉,我明日就拿去登門拜訪,不過棟哥,你怎麼想起跟阮麴塵結交了?”
“他可能知道存香的下落,存香……真的是亦如賣了的!”李棟一臉難過道。
“真的?”丁老闆娘吃驚道,“剛纔冷翠來就爲了說這事兒?這個施夫人也太下得了手了吧!存香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親侄女兒啊!賣入窯子爲chang,不怕到了地府下油鍋嗎?”
“別說了!”李棟使勁搖搖頭道,“這都怪我!亦如是存心報復我的!”
“這話怎麼說?”
“往後再說吧!”李棟憂心忡忡道,“我想靜一會兒,你先出去,順便送兩盒寧神香去李府上。每回她一鬧我就覺得頭疼,總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
“那好,你先小憩一會兒,我給你點柱寧神香。”
丁老闆娘伺候李棟在榻上睡下後,點上香才關門離開。每回年氏因女犯病時,李棟總會躲到丁老闆娘這兒靜一回。誰都不知道,兩人相識已經超過十年了。丁老闆娘其實是李棟養在外面的小妾。
第二天一早,丁老闆娘收拾了幾盒時新的胭脂水粉外加兩匹上好緞子,坐小轎去了阮府。到了門口才知道,今日宮中貴妃娘娘宴請,阮夫人赴宴去了。她只好把東西放下,留下了張帖子,說改日再來拜會。
且說這日一大早,寶梳就起了*,梳洗打扮之後就領着元宵和初凝去了。本來她不想起得那麼早的,可景王妃前夜就派人來打過招呼了,得早早起,早早趕到宮門口,省得誤了時辰。
寶梳一路打着哈欠,坐着小轎來到了吳越行宮西側門外的那條寬巷子裡。早有景王妃高夫人在那兒等候了。她一下轎,高夫人便迎上來扶着她問道:“喲,你還真來了?”
“輕傷不下火線陣嘛!”寶梳又打了個哈欠說道。
“我還說你不會來了呢!傷口好些沒有?怎麼老是打哈欠啊?”
“沒法子啊!失了點血就元氣大傷了,唉,果然人老珠黃了!”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把入宮前的緊張氣氛全沖淡了。正說着寶梳的傷,三頂轎子便匆匆朝這邊來了。高夫人撇撇嘴,斜眼盯着打頭的那頂轎道:“哎喲喂,她還敢來呀!要是我的話,我就躲自己房裡拿三個枕頭把頭蓋上了!還有臉去覲見貴妃娘娘,簡直是有辱了貴妃娘娘!”
說話間,那三頂小轎已經落到了寶梳等人跟前。打頭那轎子裡出來了施夫人,妝容精緻,衣裳華麗,但精神卻有些不佳似的。後面兩頂轎子分別鑽出了吳家二夫人和百里夫人,並沒見到往常總是跟在施夫人屁股後面的陳夫人。
施夫人下轎後,傲然地瞥了一眼寶梳她們那堆人,轉過臉去並不招呼。吳家二夫人和百里夫人也僅僅是點了點頭,便走到施夫人身邊去說話了。只聽見百里夫人誇讚施夫人那一身好衣裳道:“這得要十來個大師傅來做吧?瞧瞧這繡工,精巧得有些過分了!跟施夫人您一比,我這一身杏紅的就顯得太俗氣了些!你們快瞧瞧,待會兒我見了貴妃娘娘會不會太寒酸了?”
“跟班的要跟主人穿成一色兒了,那主人怎麼混啊!”高夫人冷不丁在旁冒了一句。
百里夫人耳朵尖,立刻轉身問道:“高夫人,說什麼小話呢?要說就說大聲點兒,別像只蚊子似的只會跟在某些蒼蠅後面嗡嗡直叫!”
高夫人正要答話,寶梳搶了先:“高夫人剛纔是說,她家新添了一隻小哈巴狗,喜歡綠色的衣裳又不敢穿,爲什麼啊?因爲主子穿綠色它一條狗敢跟主子穿同一個色兒,穿同樣漂亮嗎?主子就是主子,跟在後面搖尾巴的始終都是狗,夠不夠大聲兒啊,百里夫人?”
百里夫人撇撇嘴道:“喲,高夫人也懂養狗啊?那狗養狗能養出什麼玩意兒來啊!”
“你罵誰是狗呢!”高夫人一着急上前就指着百里夫人鼻子呵斥道。寶梳拉了她回來,笑意濃郁道:“彆着急啊,高姐姐!人家百里夫人是好心傳授心經,人家試過才知道狗養狗是養不出什麼好玩意兒來的,得踐人養狗那才能養出極品賤狗呢!”
“哈哈哈……”景王妃等人全都掩嘴小聲地笑了起來。高夫人笑得最是得意,指着百里夫人道:“多謝了啊,百里夫人!可惜我只懂人養狗,那些狗養狗,踐人養狗什麼的是你的專長,你自己留着慢慢養着玩兒吧!”
百里夫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正要還嘴時,施夫人開口不屑道:“不必去理會那些粗鄙不堪的人!跟她們搭腔,只會失了你自己的身份!”
百里夫人斜瞪着旁邊那羣笑得歡脫的女人,緊緊牙齦道:“施夫人說得沒錯!跟她們一堆兒,簡直有辱我們的身份!如此沒有體統,一會兒見了貴妃娘娘不知道該有多丟臉呢!”
正說着,又兩頂轎子來了,原來是匆匆趕來的趙夫人以及晚到的陳夫人。陳夫人是因爲家中獻寶受邀,這事兒大家事先都不知道,所以她一下轎,大家還是有點驚訝。
施夫人扭過臉去,對昔日的未來親家和現下的死敵不屑一顧。自打上回的事情後,陳家與施家就斷了往來了。陳夫人也沒理施夫人,只是瞟了瞟緊站在施夫人身邊的百里夫人,嘴角勾起一絲鄙夷的笑容。
就在此時,一位太監公公和一個宮婢匆忙來了,點完人數後,便領着衆位夫人從西側門進去了。因爲行宮還在改建,所以只能繞西長廊到吳貴妃的寢殿。葡桃酒宴就設在吳貴妃的寢殿中,西涼閣內。